作者:骑鲸南去
柳元穹含着糖,嘟嘟囔囔道:“……不谢。”
小和尚功成身退,拾起一侧的佛灯,把细竹竿挑在自己肩上,佛灯在他身后一摇一晃,将他的光脑袋衬得愈加滑稽有趣。
“小僧海净。”小和尚看向那隐没于黑暗中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呀?”
柳元穹错开眼睛:“我姓柳,长右门门下……少主柳元穹的小厮,名唤柳二。”
“……柳二。”海净不去细看这萍水相逢之人的面容,“柳二,我走啦。有缘再会!”
海净挑着灯,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柳元穹坐在原地,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呆头和尚。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往上翘了那么一点点。
“……穹儿。”
一声平稳却含威的声音打断了柳元穹的遐思,他从岩石上一跃而起:“……父亲。”
来人玄衣如夜,襟摆之上镶滚的鸟状金纹愈显华贵,眉心一点红色细云纹,着实是一名气质清高孤华的端方道君。
玄极君柳瑜问:“刚才和你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柳元穹恭敬道:“一名寒山寺沙弥。”
玄极君低低嗯了一声:“我听闻,云中君到了寒山寺中?”
柳元穹微微白了脸,偏开视线。
玄极君似是身体不佳,低低咳嗽一声,道:“我们曾多次造访风陵,他都不肯见人,如今遇到恩人,自是要多加酬谢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同我一起拜会他,谢过他昔年救命之恩。”
闻言,柳元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尽被破坏。
然而,思及方才小秃驴的种种言语,柳元穹咬了咬唇:“唔。孩儿知晓了。”
玄极君倒是有些惊讶于柳元穹的乖顺,抬手嘉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今日同你大哥多说一说话。”
送走柳元穹,玄极君柳瑜在二儿子坐过的地方坐下,轻轻抚石,神情温和。
四周虫鸣渐绝,一道无形的屏障支撑起来,将内外一切声响彼此隔绝,再不相通。
他面对这块石头发问:“封如故为何会来此?”
虚空之中,一个无感情的声音给了他回应:“柳门主是在问我吗?”
玄极君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一点脉脉的温情:“在有风陵弟子死于梅花镇后,我便开始着手扫清留下的昔年痕迹,绝不会让人追查至长右门的。景先生是我长右门豢养的谋士,且最是得力。你可有什么头绪吗?”
被柳瑜称为“景先生”的人,沉静冰冷的面容从黑暗中浮现。
……那是韩兢。
他倚靠在一棵梧桐树的枝桠上,语调平静道:“封如故九曲心肠,小可无从揣度。不过,或许是玄极君当初化名为道士,前往梅花镇时,不该将姓氏从‘杨柳’一词中取来,平白惹人联想了。”
玄极君笑了一声:“景先生真爱开玩笑。”
他低头搓捻着暗香浮动的衣襟,身上满是檀香的暖息。
韩兢靠在树上:“还好,他们只是追查至寒山寺,并未追查到长右门。”
玄极君反问:“这很好吗?”
他的思路像是很慢,说话声音也很慢,因此常给人一种柔情的错觉:“……寒山寺,先前是因为家父与净远方丈的交情,后来是因为昊儿之死,方便每年拜访,采纳地气,而不会惹人起疑,吾才选择此地,作为梅花镇地气的中转之处。现在,封如故竟已追查到寒山寺来了。这不好,当真不好。”
韩兢凝望着夜色,手里把玩着数十份令牌,上面刻着各位家主、门主的宗徽。
他将其他令牌收起,挑了一份刻着金色凰纹的火焰牌,将络子勾在指尖,任其打转。
在长右门这里,他是眼线兼谋士“景先生”,深得信任。
在一年前,他通过了玄极君严苛的考察,被允准参议内门私密之事。
这是他离开剑川后,用五年时间换来的信任,弥足珍贵。
韩兢问:“门主打算如何呢?”
玄极君:“景先生是谋士,我想问一下景先生,有何打算?”
韩兢略略直起身来,翻身跃下:“门主,我此来,的确为门主带来一条消息。只盼门主善加利用。若利用得当,门主不仅再无后顾之忧,且心愿必会得偿。”
玄极君眯起眼睛,温和道:“请说。”
韩兢的口吻依然平淡,说出的话,却不啻惊雷:“封如故,已然入魔。”
玄极君猝然抬头,直视韩兢,似是不可置信。
韩兢注视着他:“不知这个消息,能可帮到玄极君吗?”
“……很好。”在短暂的震惊后,玄极君倏然抚掌大笑起来,“很好,很好!”
韩兢不笑,只静静望着玄极君。
终于,时间赶上了。
风陵弟子死于梅花镇之事,风陵必得遣人外出调查。
伯宁从未出山,如故身体不足,只会派燕江南出去调查。
燕江南武力有余,智谋不足,且要分神关照“人柱”之事,力必有不逮,最终,她还是要去照看被丁酉打伤的封如故,并将调查所得悉数告知封如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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