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他骤然咳出一口黑血来,血汇入发中,消匿无踪。
朝歌山无师台下,常伯宁猛然向前跨出一步。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罗浮春一跳:“师伯?”
荆一雁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注目而来,发现常伯宁直直望着那名将死罪人,紧咬下唇,不禁眉头一挑,心念微动。
奇怪的是,荆三钗的手也在发颤。
兄弟二人执手,这细微的变化,荆一雁能可体察。
他轻声问:“小弟,怎么了?”
“不知道……”荆三钗心尖酸涩难言,舌头死死抵着下颚才能稍稍缓解,“我不知道……我好像认识他,见过他……”
荆三钗知道,这人叫做时叔静,是不世门护法之一。
……可无人去问,时叔静又是谁啊?
时叔静畏罪,当众服毒,道门无不震愕,又深陷方才种种令人心惊的丑事之中,各自怔忡。
此时,忽闻鹤唳如泣,嘹亮清远异常。
半空中,一只白鹤展翅,遨转两圈,翩然落在韩兢身侧,担忧地弯下身去,用喙贴上他的侧脸。
封如故一眼望去,心尖紧缩。
……雪颈、霜毛、红网掌。
是“遗世”之中,韩师哥向他提起的那只想要载着师兄下江南的鹤吗?
韩兢本能地推开它:“……别……”别碰他,他的血带毒。
白鹤却不肯舍下他,轻轻蹭着他的颈侧。
“不……”韩兢忽然记起一件事,贴着它哑声道,“……忘记我说过的话……别去找他。”
自己曾交代过他,让它在自己死后,去找伯宁。
但……不可以。
或许如故向伯宁提过,他会将这样一只鹤送给他做礼物。
若是被伯宁认出了呢?
他绝不可让伯宁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可给他一丝一毫的负担,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生前死后,韩兢都不可让常伯宁难过。
鹤却异常固执,依偎在他身侧,低低哀叫,宛若鸣泣。
韩兢似是听懂了它的意思,略略提高了声音,可在旁人听来,仍是如同耳语:“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你——”
此鹤同他有数十载的情,过分为他着想。
韩兢闭了闭眼,颤着手,掐上了它的颈项。
这十二年残余的冷漠心性,让他立即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判断。
——若它不肯听从,那便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鹤却没有挣扎反抗,只以目望之,两眼濛濛,似在垂泪。
韩兢的手抵在它的颈侧,颤抖了一阵,终是无力垂下。
……时叔静能轻易做得到的事情,韩兢当真是做不到的。
他将脸向鹤颈贴了一贴,柔声道:“去吧。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所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去吧。”
第140章琴舍一聚
白鹤有所预感,扬起颈子, 面朝天际那轮行将消散的白月, 发出一声悲阔长鸣。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韩兢没有惨叫, 没有呻·吟, 甚至没有蜷身,只是痉·挛了片刻。
这一刻之后, 他用手臂撑着青岩, 竟强逼着自己站起了身来。
封如故望着他, 极力克制着伸出手拉他一把的冲动。
最后, 他终是攥紧双掌,强咽下舌尖破裂的渗出的一点腥意, 背过身去。
封如故岂会想不到, 韩兢绝口不提他为何变成此副模样,就是在逼自己做出决断, 逼自己不留哪怕一丝情面,好取他性命, 护卫大道。
韩兢用自己的性命, 为封如故最后设了一道阳谋:
身为不世门门主, 他没有立场去救置阖门弟子于危机之中的唐刀客的性命。
身为朋友, 他不可忘记海净之死是谁一手促成。
身为昔日之友,他若唤他一声韩师哥, 从今以后, 丹阳峰声名尽毁。
……面对此等局面, 封如故该如何选择呢?
他没有选择。
就像韩兢先前设下的种种计策, 诱他一步步破开七花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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