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子宛
陈菱霖对待岑路的态度有个十分鲜明的转变。起初年轻的女孩子也着实被岑路那份没头没尾的月考试卷折腾得够呛,只是在一次课下好不容易堵住了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大牛,陈菱霖才逐渐明了岑路远播的声名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长得着实好看——那专注的神情却很好地中和了那双桃花眼带来的旖旎意味,所剩只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仿佛世上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那一双眸子中所剩只有眼前她呈上的那一个问题,以及她。
陈菱霖不得不承认,她为岑路那种空目一切的神情,深深着迷。
无端而来的优越感促使女孩子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眼底的不满更甚了几分。而这些人……永远不会有机会像自己一样了解岑教授了。
陈菱霖正沉浸在这种令她十分满足的认知之中,思绪却被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
一排角落里有个人穿着一身简便的军装,不同于大多军官,他很规矩地将姜黄色外套的扣子一直扣到了胸前那颗,熨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从胸口露出来一些,领口上嵌着金色的军章。男人理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是不是因为前线营养不良的缘故,咖啡色的发色里还带着几许黄调。这位年轻的少尉正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细长的手指捏着签字笔在桌面上慢条斯理的敲。
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那官兵放下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他的瞳仁很黑,仿佛帝国终年冰封的冻土,清寂而冷静。
陈菱霖自知来不及收回目光,若是硬是别过脸倒真显得她小气。便干脆向那人走过去,装作是要与他探讨问题:“这位同学,你有空帮我看一看这道题吗?”那男人不置可否,只是无言地将放在身边的军用包移开,为陈菱霖腾出一个位子。陈菱霖这才发现,他军用包的侧兜里,竟然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嫩黄色玫瑰。
那朵玫瑰花多半是今日早晨才刚刚被人采摘下来,嫩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茎干上的刺都被人一根不剩地拔去了,少了分矜持却多了些不可言明的温柔。这朵黄玫瑰可与这人的气质太不符了。陈菱霖暗暗地想,如果它是插在岑教授胸前的口袋里,该会是怎样一副养眼的光景。
只是此刻她却十分聪明地没有道破,只是装作没看见地坐下来,煞有介事地将随手摊开的本子给那看起来有些木讷的退伍兵看,并递了一支铅笔给他。
阶梯教授的门却在这时被人突然打开,岑路略带些狼狈地冲上讲台,后脑还有一搓头发顽强地翘着,他一边伸手去够粉笔一边扫视空荡荡的教室。
看到陈菱霖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岑路竟然笑了笑:“今天的出勤率不错嘛。“
陈菱霖只觉得自己一阵心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铅笔,已经被身边男人紧紧握在了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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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二 敬礼
饶是讲台上的岑教授再如何魅力非凡,今日陈菱霖也忍不住分了几分注意力给坐在身边的少尉。
这位二十来岁的军官着实英俊,且这种夺目的面貌越是靠近便越是无法忽视。可他却像是对周围或倾慕或嫉妒的目光毫无感觉似的,自从教授来了他的眼睛仿佛就长在了对方的身上,笔下刷刷地写着,像是生怕错过些什么。
那样子在出生帝都,从小接受着良好教育的贵族来看,难免有些穷酸。
陈菱霖再次定睛细看了他两眼,发现自己竟然对他有印象。
一当然是因为那张长得十分周正的脸,其次则是他似乎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不逃课的学生。陈菱霖对自己这个结论很有信心,原因是在前一阵数九寒天之时,邦国终于决定与帝国签署停战协议,几乎全国公民都守在自己家中观看签署仪式,只有岑路这个奇葩未曾暂停课程,于是全场只有她与这个少尉到场了。
自己是为了岑教授,这人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热爱微积分至此吧。陈菱霖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恼怒,仿佛只属于自己的某件珍宝突然被别人惦记上了,于是看他的眼神也少不得带上了几分敌意:看这人的样子,怕是刚刚从前线退役回来的少年兵,不,看他那年纪,也不再是少年兵了吧。
陈菱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近两年女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硬是提高了退伍士兵的待遇,甚至还用纳税人的钱送这些撤回后方的兵痞子来接受高等教育。
帝工大学子们非富即贵,即便偶有寒门将来也必定是帝国栋梁,身份贵重,又怎么能和前线撤下来的低贱平民共寒窗?再加上从军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的穷凶极恶之徒,一时间贵族院里非议四起。
对于种种质疑,女王陛下与帘幕后的那位只是淡淡地给了句:军政乃是国之根本,培养高学历军官迫在眉睫。为了安抚日夜忧心的贵族院肱骨们,女王下令将g区军方技术部搬迁至帝工大附近,加强了安保,更是排了几位肱骨坐镇,以示与天之骄子们共存亡。
岑路这节课讲得心猿意马,手里的粉笔也像不听使唤似的,写出来的字都一排排往上飘。本就心有怨怼的学生们坐在底下面面相觑,若是心思能被人听见,岑路早就被铺天盖地的“今天又发什么疯”给震聋了。
岑路满心都在昨日停滞不前的理论上,脑袋里那点存货须得一份掰成两份用,平素以岑教授之才并非不能做到,只是近日来他头疼得诡异,实在是分不出一心二用的心神。此刻也是在强压下脑壳隐隐的疼,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授课。
直到坐在一旁的助教实在看不下去他过于写意的板书,出言提醒:“岑教授,您是不是重写下这条引理?”
岑路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简单地对着助教道了声谢之后还不忘将自己的过错怪到别人身上:他回过头虚虚地望了一眼人影寥寥的教室,拿出不着调的长辈架子感叹了句:“不懂就要问,怎么能等着助教帮你们开口呢?”
黎昼:“……”
他实在是惊异于此人脸皮,也开始暗暗后悔当初自己答应谢星垂做岑路助教的事情。
他与岑路是同期博士生入学,因那人孤僻自傲所以对他不甚了解。却没想到四年过去,岑路一路平步青云,不仅以高水准通过了博士答辩,更是同期中最先混上教授职位的人。而自己却依旧挣扎在毕业论文的泥潭中,撑死了也只有给别人做助教的份。
黎昼心中有气,答应做助教更是因为谢星垂一番循循善诱的话:“小黎啊,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岑路上课我们都不放心,就麻烦你看着他了。”这番话多少熨贴了黎昼心中的万般不情愿,却也多少点燃了他的好奇心。
原来,系里是清楚岑路的德行的。那么到底为何一如既往地对他青眼有加?若是因为天才黎昼自诩也是当仁不让,周围同行更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黎昼渐渐忘记了谢星垂的千叮咛万嘱咐,思绪慢慢地从岑路不着调的课堂飘忽出去,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学校里的某个谣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系里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说法,岑路与军方关系匪浅,而他也是因为与技术部的某位大人物私交甚笃,才被帝工大这样照顾着。可是,黎昼难以置信地瞟了眼讲台上那人邋邋遢遢的样子,这样的人到底如何才会叫军部的那些老油条看上。
五十分钟就在黎昼的不可置信间结束了,助教却全然没有注意被他划为了背景音的铃声,就连少尉背着漆黑的军用包,踩着他皮革制的军靴,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也未曾听见。
“黎助教,”周浦深出言叫他,见他没有反应便只能加大了力度又叫了一遍,“黎助教。”
周浦深常年在前线作战,手底下也算管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兵,发号施令更是家常便饭。于是叫人名字的时候常常在不经意间加上不容质疑的威慑感,此刻便将眼前这个瘦弱的博士生吓了一跳:“干,干什么?”
黎昼看见眼前人一丝不苟的军装,想起了关于前线士兵的种种可怖传言,当即便朝后仰了几分与站在面前的那人拉开距离。一双眼胡乱瞟见那人别在腰间的黑色手枪,即便知道那枪里不会有子弹却还是吓得一肝颤。
战后由女王陛下亲自下令,为抚慰连年作战的前线士兵,特批了一大批青年期军官回都入职g区,并于帝工大深造。为显荣耀,在每周三“返乡之日”从前线撤下的前线士兵需得身穿制服,腰间配戴无弹枪支。
黎昼觉得他大概能明白帝工大连年下降的报名率是因为什么了。
那人却很快地意识到了什么,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收敛了几分压迫感,白皙修长的左手提上了腰间,不留痕迹地盖住了手枪,他平静道:“谢谢你今天出言提醒他。”
黎昼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指他提醒岑路重写引论那茬,于是当他在谢自己份内之事。刚要回答不谢,却听见年轻的军官又加了句:“他这学期,多谢你照顾了。”
黎昼半是自发半是害怕地回了句“没事”。却在那人颔首后走远了许久,才慢慢回过味来。不知为何竟感觉出了一丝异样,听这位军爷的话说的,就好像是岑教授是他家人似的。
办公室的门被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敲响的时候,岑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今日真是反常,怎么大家都开始惦记起他这颗坏了汤的老鼠屎来。
正他端正好坐姿,准备把人轰出去的时候,却被人先开口抢去了先机:“现在是每周的办公室答疑时间。”
岑路被他一句话堵得死死的,设置办公室答疑时间是帝工大的传统,也是每位授课教师都必须遵守的规定。即每周抽出一到两小时时间专门为学生们回答问题。
岑路虽然在学期开始时从善如流地将答疑时间设置在了每周三下午,只是学生们似乎都未曾当真,从未有人在这个时间来问过他问题。他也乐得轻松,不是用这两个小时打个盹就是泡在草稿纸堆里继续他的能量转换公式。
只是今日这个不速之客却有些气势汹汹的意思。岑路鲜少被人抢去话语权,不免抬头打量了他两眼,却意外看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也紧盯着自己,眼神也没有敌意。岑路惊讶于这人瞳色黑得纯粹,竟一时半会没太注意到他一身周正的军装。由于地理位置原因,盘踞在北方大陆上的帝国和邦国公民们大多拥有棕色或灰色瞳孔,岑路自己也不例外。近年来帝国子民们更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由于对血银的病态崇拜,多的是有人通过手术或瞳贴的方式,将自己的瞳色改造成如同血银一般的银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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