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子宛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愣住了。方正的表情更是惊愕:”艇长,现在上浮会偏离既定航线!专家团队的下水作业还没完成。“
刘之涣盯着他,停顿了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喉头滚动了两圈,他才道:“‘赫墨拉’是帝国的希望……这艘潜艇上不能容忍任何潜在的危险。准备上浮,我希望我不要再说第三遍。”
此言一出,众人便都沉默了起来。刘之涣就在这种令人窒息般的沉默中离去了。
因为凌晨的骚动,岑路有些睡眠不足。换白大褂时就止不住地打哈欠惹得高辅秦频频侧目,此刻更是站在实验台前晕乎着,整个脑袋说不清地疼。
高辅秦实在看不下去,夺过岑路手里的鼠标就自顾自地输起数据来,一边还问他:“早上的事很严重?”
岑路难以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又联想到了此人上艇后连睡三天神龙不见首尾的壮举,顿时觉得哪怕这艘潜艇炸了他也能睡得不动如山。
高辅秦注意到了岑路的眼神,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我睡觉习惯蒙着头睡!”
蒙着头睡也不能听不见枪响吧,岑路郁闷地想,可这话他说不出口:“据说是有人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失去理智了,持枪摸到我这里来了。还好很快就被制服了,没出什么大事。”
高辅秦听了这三言两语的解释,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接下来吐出的话让岑路颇感意外:“其实……我大概能理解这个家伙。”
“从前我跟着系里出过任务,虽然不是在水下,但也跟着远洋邮轮在海上漂了半年。”高辅秦声音死板地说着,手上的事情也不停:“起初觉得新鲜,觉得每天打开舱门就是大海,多好的机会啊。可是时间久了就觉得心里烦,每天都是一尘不变的景色,弄不清东南西北。如果碰上了风暴那就更糟了,接连着几天都是黑压压的,晨昏颠倒,一天到头连什么时候吃饭睡觉都不清楚。”
“至于吃的,那就更糟了。蔬菜水果都有限,只有上船的前几天能吃。后来就是成天的罐头肉和压缩饼干,后来我一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干呕。”
岑路眨眨眼,听了这话心中有些触动。
“我们遇上风暴,与陆上暂时断了联系。我那时年轻气盛,觉得每天的工作那么幸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把这些研究公之于众了,所以就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谁来也不理。”高辅秦推了推眼镜,敲了一下回车键。
“后来还是队里的老前辈,每天不厌其烦地来我门前唤我,有空就和我这混蛋说话,被我吼了也不气,依旧笑眯眯地劝我,这才多少把我的神志给拉回来。如果没有他,大概发疯的就是我了。”说到此处,岑路才在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副手脸上看到了些许动容。
“那位前辈,他后来……”岑路有些好奇。
“死了。”高辅秦却又极快地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他极其熟练地合上了电脑,接着转身继续做切片去了,仿佛方才他说的故事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镜花水月。
岑路有些惊愕地闭上了嘴,接着又有些悲凉的释然。
他们这样的人,像他们这样心存善念的人,却往往不得善终。
“小高……”岑路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实验室的玻璃窗上闪动过一道黑影。
那影子闪得极快,仿佛在实验室里也安上了眼睛似的,一感知到岑路的目光便消失了。
岑路闭上了嘴,身侧的两只手悄悄握了成拳,他低声地对高辅秦说:“小高,咱们实验室的密码是几天换一次?”
“嗯?”正忙于实验的高辅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像是两天一次吧。”
“从今天开始,改成三个小时一次,就算是夜间也要换。我和你按天次轮流值班。”
“这也太麻烦了……”高辅秦刚想抱怨,却在岑路严肃的脸色中闭上了嘴。
“小高,咱们在这艇上也呆不了多久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谨慎点儿没坏处。”岑路认真地告诫。
高辅秦只得点了点头。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说到这个,我今天路过食堂的时候,听见那个坏脾气老头好像在气势汹汹地嚷嚷着什么。”
“他说什么?”岑路有些警觉。
“我没太听清楚,好像是在喊着‘我就知道他是叛徒!’‘你们艇长就是个废物!’之类的。”高辅秦摇摇头,“就算艇长是他儿子,这老头也忒不懂规矩,在工作场合他儿子就是上级,怎么能这么公私不分!”
岑路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听见他喊谁是叛徒了吗?”
“没有。”高辅秦老实地摇头,“当时他好像被两个卫兵拉出了,被捉住了之后好像就被人捂住了嘴没声儿了,我离得远,也没太听清楚。”
“我知道了。”岑路点点头,“艇上的这些事跟咱们没关系,我们做好自己的事。”话虽然是这样说,岑路却觉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就如同刘之涣所说,“赫墨拉”是帝国的秘密,是帝国手上极重的筹码,可是这件事未必就瞒得如同帝国所愿。
岑路看了眼手中的草稿纸,暗自决定今日将所有的资料都带回宿舍。
第26章 章二十六 海面
即便再不合规矩,艇长一声令下之后,全艇还是在正午之前做好了上潜准备。
岑路与高辅秦被特许可继续呆在舱内,可岑路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跟着大部队一同行进,免得落单。艇上最近的气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宿舍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岑路今早对周浦深说他会一直呆在舱内工作,再加之孟看松热情地前来邀请周浦深与他们一起,岑路乐见其成,赶紧地就将周浦深推出去了。
其实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周浦深说,岑路已经决定了要服软,却不想说得仓促。正好上浮的事给了他些许的缓冲机会,让他得以酝酿酝酿说辞。
岑路便朝箱子里扔着他的脏衣服,一边寻找着上岸可以穿的短衣裤。这次上浮的地点在帝国最南端的群岛处,初夏时节也是烈日炎炎。
寻了半晌,岑路有些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适合的衣物,出发时走得匆忙,他只带了厚厚的外衣外裤,是绝不适合在此处穿上身的。天气炎热不说,他们呆在海上漂着,万一不慎落水他大概就得像快石头似的沉下去了。
岑路实在没办法,只得在内里穿上内裤,接着就这样几乎半裸着在外面套上平时不离身的白大褂,待他把白大褂的扣子扣到最上头一颗之后,乍一看倒也没什么不妥。
岑教授平素就是个不太注重衣着的人,如此惊世骇俗的打扮也未让他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就这样去和大部队集合了。
直到“赫墨拉”完全浮出了海面,他被迫和光着膀子的大兵们并排坐在湿滑的潜艇顶端的时候,岑教授才觉得大事不好。岑路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周围靓丽的南方风情了,无论是长得齐天高的椰子树还是不远处金黄色的沙滩,什么都比不上让他在半弧形的顶部坐稳来得重要。
他一边裹紧了白大褂一边欲盖弥彰地套上了候春榭好心给他的救生衣,身边除了这个小卫兵之外,处处都是在这块浅滩上只穿泳裤,嬉笑打闹的士兵们,仿佛他们此行不是押送发疯的同僚,而是来春游的。
岑路东倒西歪地躲闪着大兵们扑腾出来的水花,帝工大发给他的这件袍子材料令人堪忧,只要稍微沾上点水便能拥有极好的透视效果,岑教授就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叫一大帮老爷们看见自己里面只套了条内裤的样子。
他原本平衡力就不大好,现在更是躲得幸苦,只得紧紧抓住了候春榭才不至滑进水里。候春榭同情地看着他:“岑教授,要不您还是回舱吧,高博士和周少尉都在下面呢。”
岑路闻言就更不会去了,可是他不能与候春榭明说,只是硬着头皮回了句:“久违的阳光了,晒晒挺好的。”
这句话到也不全是假,他在水底下闷了大半个月,还是靠着艇员出了意外才有机会再次见到蓝天白云。南方的太阳像是比北方的离地面更近些,阳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一众男人身上,有些火辣辣的。不远处的一帮大兵却丝毫不在意这点刺激,依旧心高彩烈地打着没有隔网的沙滩排球,也不知道规矩是怎么定的。
为首的便是许久不见的孟看松。孟看松今日只穿了一条泳裤,露出了一身健壮的肌肉,鼓鼓地分布在身体各处,当他跳起来击中那只破破烂烂的水球时,沐浴着阳光的脸便迸发出一股逼人的青春气息。
被人紧抓着的候春榭盯着孟看松看了半晌,脸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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