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子宛
耿鹰听了这番话,更是咬紧了牙关,他忍住不去看小炮兵已经血迹斑斑的脸。一边赤手空拳地与邦国士兵扭打着,一边尽力控着方向盘,将这艘易了主的坦克朝着与行进路线相反的方向开过去。
周浦深戴好了钢盔,两手握紧了发射筒。落日的余晖正在慢慢被黑夜所蚕食,装甲车飞速地越过大片碧绿的平原,带起的晚风将男人的军装吹得猎猎作响。
小炮兵在舱内两人的扭打声中缓缓醒了过来,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神志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队长的声音,他喃喃地说着话,似乎是在问耿鹰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阿鹰哥,队长是不是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手忙脚乱的耿鹰听见了他的询问,鼻子一酸。
邦国人急红了眼,饿了两天的身体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圈捣在了耿鹰的右脸,打断了他的门牙。耿鹰被打得飞出了驾驶席,他一边吐着嘴里的血,一边去看只剩下一口气的炮兵。心里几乎比身上还痛,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会的。”
队长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队长那么厉害,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不来救我们。
瞄准镜里的坦克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周浦深瞄准了这辆巨大的武器最薄弱的尾部。正因为尾部最薄弱,部署的兵力也就最多,足足有五六个步兵牢牢地护着,他们俱都谨慎地防备着前方的邦国队伍。
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的身后。因为身后,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
破甲弹带着破云之势,穿透了天边暗红色的云霞,裹挟着火药炸出来的劲风,没有丝毫误差地朝着目标而去。
周浦深将被炸得漆黑的发射筒扔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巨响。
装甲车在火箭头飞出去的一瞬间就加满了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周浦深明知此时自己应该卧倒拉起顶盖,可他却突然不想这样做。
他只是木然地站在车里,脸上的光影随着汽车的奔驰不断变换,他方才没有戴耳罩,火箭筒巨大的爆炸声炸得他耳鸣了。可那细小的耳鸣声很快就安静下来,然后天地之间的任何声响都离他远去。
前车的驾驶员在哭,他不用听见声音就能从对方抖动的肩膀看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哭呢,方才那支破甲弹炸死的是他的战友,是与他一起守卫身后山河的人。他们曾经一起汗流浃背地训练,一起出生入死地爬战壕,一起在胜利后把酒言欢。
周浦深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手上一下子沾上了十几条同伴的鲜血,他也一点没有要哭的冲动。他只是觉得麻木,觉得疲倦,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刽子手,任凭鲜血淋漓碎肉飞溅,他也无动于衷。
月亮的光辉已经掩盖住了发白的太阳,他沐浴着漫天的星光,突然想起了昨日,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耿鹰和他两个人坐在草垛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挣扎了许久才鼓起了勇气,对他说:
“周队,我以后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驯兽”赛场——
周浦深满脸污泥地跪坐在泥浆水中,脸上几乎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得清楚,他的锁骨被人打穿了,鲜血像瀑布似的混杂着泥水淌了满身,一把黑枪准确地指着他的头顶心。
握着枪的黑鹰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血迹泥浆纵横交错,腰心被周浦深的M9抵住了,周浦深的手指就按在扳机上,两人随时都能要了对方的命。
耿鹰离那双冷静的黑眸如此之近,他定睛看了一眼,却突然笑了,只不过那笑容里掺着瘆人的寒意:“队长,你说你当初毫不犹豫地射出那只破甲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没人性的表情?”
周浦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耿鹰的枪在周浦深脑袋上轻轻画了个圈:“队长,我觉得,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命啊。你干脆今天还了吧。”
周浦深漆黑的双眸中无波无澜,脸色因为重伤而苍白:“可以。”
耿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几乎要失笑:“你说什么?”
周浦深只觉得身体在慢慢变冷,他只能轻声重复:“可以。”
控制室里的岑路刚刚被共生的巨大痛感疼得晕了过去,眼前的景物模糊一片,耳机里周浦深似乎说了什么,可是耳鸣声让他听不清楚。他拼命地想要爬起来,可震荡的大脑让他看不清方向。此次的比赛聚集了预赛晋级的所有队伍,多的是嘲讽地看着岑路出洋相的“驯兽师”,唯独角落里红着眼睛的柳扶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能看出来,赛场里的那个野兽对这位岑先生有多重要,可现在陷他们于危急关头的,正是自己的丈夫。
或者说从一开始,耿鹰似乎就视这一队为眼中钉肉中刺,追着对方的野兽穷追猛打。柳扶风以长时间参加比赛的经验来看,对方野兽并不是没有能力回击,而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对着耿鹰缩手缩脚地不肯使出杀招,几乎像是在逃避。
周浦深想到岑路此刻的状态,眼底的冰封层有一丝裂痕,他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自己没去找哥哥,该有多好。即便哥哥不爱自己,可周浦深确确实实知道岑路对他是有感情的,如果自己在这里死了,会不会害他伤心。
耿鹰第一次在这个杀人机器脸上看见了有些动容的表情,他有些愣住了,觉得是自己眼花。
周浦深看着曾经的部下,淡声说:“我欠你,欠坦克班所有的弟兄一条命,我还给你。可是,”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乞求:“你能不能……让我把Dom摘下来。”
我怕,我怕他疼。
耿鹰彻底愣住了,因为那张被泥污和鲜血掩盖的脸上,左眼下方正缓慢地被清泪冲刷出一道痕迹,周浦深面无表情,可却在无声地哭泣。耿鹰知道周浦深这种对生死毫无感觉的怪物绝不会是因为怕死才哭,可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可他却再也不愿意去猜测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临死前在想什么了,耿鹰一把扯掉了周浦深头上的仪器,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他的脑袋——
周浦深在听力完全消退的前一秒,听见了整个赛场中回荡着的声音:
“请各位参赛选手注意——”机械的女声缓缓飘荡着,“由于‘Dom’系统故障,赛方决定暂改游戏规则,仅限此场。”
耿鹰瞪大了眼睛。
“父亲为表对各位野兽的公平竞争,决定让‘驯兽师’也参与到赛场竞争中去,驯兽师间,”女声停顿了一下,“规则同野兽。”
耿鹰目眦欲裂,他再也顾不得周浦深,而是起身朝着入口处大吼:“扶风——”
作者有话说:
便当又开始分发了~
第59章 章五十九 痛失
岑路惨白颤抖着嘴唇,直直地朝着赛场入口的方位奔了过去。右侧锁骨还在隐隐作痛。
可真正中枪的是周浦深,他只不过是挨了这一下疼,岑路一想到那颗子弹会给周浦深带来怎样的伤害,他就几乎要疯了。
周浦深如果……他如果……
岑路闭了闭眼睛,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了。
这场比赛如此漫长,到了现在也仅剩下四只队伍。岑路颤抖着呼吸,努力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现在周浦深的情况十分危险,他手中必须要有能威胁耿鹰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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