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夏姨娘见他动摇,放软了语气道,“景生跟孙少那是两情相悦的事儿,怎么能叫卖儿子呢。更何况,景生到了孙家,即便真的跟孙少要钱,那也是夫夫间的事儿,总比我们去找那外头的高利贷借,要好吧。”
夏功成听着这话,竟也觉着有些道理。他睨了夏姨娘一眼:“这些年,景生也没少帮衬我们,若与孙家的婚事真的成了,在这银钱上,我们可不能小气了。”
夏姨娘闻言,脸色一僵:“老爷,这景生是男儿,按理说是不用给嫁妆的。”
“就因为是男儿,才更要风风光光地成婚。你想日后上街,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刻薄继子吗?”
“这……”夏姨娘迟疑了。
“将公账上的数好好算清楚,回头拿来给我瞧。”夏功成嘱咐道。
“晓得了。”夏姨娘见夏功成铁了心,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两人在后头合计好了,才走出去。
夏姨娘一见那媒婆,便笑道:“多谢你跑这一趟了,劳烦你跟孙家说一声,两家都是好孩子,我们也很希望和孙家结亲。”
说着,她将银钱塞进了媒婆手中。
媒婆掂了掂那重量,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夫人您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不知这夏大少的八字……”
一听这茬,夏功成与夏姨娘都变了脸色。
两人忘了还有八字合婚这一步,一旦将夏景生的八字拿出来,他那命格断然是藏不住的。”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同在厅中的夏景生,此刻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想着夏功成定会反对到底,没想到这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同意了。
“爹,我不打算成这个婚。”
夏景生说完,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他。
夏姨娘反应极快,立马笑道:“你这孩子,这时候使什么性子,你与孙少感情好,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好不容易将老爷劝住,他也同意你的亲事了,你快别胡闹了。”说着,她警告性地瞪了夏景生一眼。
不料,夏景生不吃她这套。
他直接冲那媒婆道:“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命里刑克六亲,但凡与我走得近的人,都会厄运缠身。”
这话一出口,夏姨娘脸色剧变,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夏景生的嘴。
夏景生半点不退让:“你且去问问孙家,愿不愿意孙闻溪和这样的人成婚。”
这话说出口,夏景生心头的大石落了地,他已做好了被孙家拒绝的准备。
岂料那媒婆忽然笑出声来:“我说呢,夏大少态度为何如此冷漠,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放心,孙少已经将这事禀明孙老爷了。孙家是新派人家,不信这些的。”
夏姨娘听了这话,立刻兴奋起来:“就是说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信这个!景生,你就别犯倔了啊。”
媒婆见夏景生仍旧眉头深锁,安抚道:“大少,你只管放心,这合婚也只是走个过场,绝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夏景生回道:“我可以合婚,可这合婚成不成,要我说了算。”
“这……”那媒婆替那么多年轻男女说过媒,倒是头回遇见夏景生这样的。
“这怎么行,若是孙家同意了,你不同意,难不成这亲就不结了?”夏姨娘第一个反对。
“我去找师傅合婚,若是不答应,那就当没这回事了。”说着,夏景生便起身回屋。
“诶,夏景生,你等等……!”夏姨娘在他身后焦急地喊。
“站住!”从方才开始一直没说话的夏功成开口道,“就依你,过几天去找你师傅,若是合婚之后你仍不想结这亲,我也不勉强你。”
“多谢爹。”夏景生冲夏功成点点头。
夏姨娘见这两父子一唱一和的,气得冷哼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
众人议定,媒婆依言回孙家复命了。刚出夏府的门,她面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
这府中的老老少少,一个比一个会甩脸子,端架子,尤其是夏景生,连长辈都松口了,偏生他还在那提条件。
那媒婆只当他拿腔拿调,怀着一肚子不满,上孙家告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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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客厅内,孙闻溪一脸无奈道:“爸,你真让人上门提亲去了?”
孙其满瞥了儿子一眼:“怎么?不是你说认准了人么?”
“人我是认准了,可这会儿景生态度还没明朗,您这贸贸然地上门提亲,会被拒绝的。”
“拒绝?”孙其满摇摇头,“我想……夏家,会答应的。你若是不信,我们便打个赌。”
孙闻溪看着手中的钢笔:“赌什么?”
“若是我输了,我自此不再干涉你们的事儿,若是你输了……你与景生,要在一月内办婚礼。”
“爸,你这……”
“怎么样,敢不敢赌?”
孙闻溪将那钢笔一阖,说声:“赌。”
没过多久,那媒婆便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恭喜恭喜,这亲事啊,夏家答应了。”
孙闻溪心下一咯噔,疑惑道:“景生答应了?”
媒婆挤眉弄眼道:“我的少爷哟,瞧你那心急的样儿,这再好的心上人,也不能这般惯着啊。你是没瞧见,夏大少那姿态摆的,那叫一个高啊,左说右劝都不点头。”
孙闻溪面色一寒:“你不说他答应了吗?”
媒婆哼笑一声:“他能不答应吗?夏老爷和夏夫人都答应了,为人子女的,便只有听从的份了。我看夏家,是真的不行了,里里外外都透着股衰败气,他倒好,还把自己当少爷呢。”
孙闻溪瞪了媒婆一眼,“怎么说话的?”
“哎哟,我的少爷,你可别恼。”见孙闻溪动怒,那媒婆的气焰登时矮了三分,“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胡乱编排夏大少。”
媒婆又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下去领赏吧。”孙其满挥了挥手。
待那媒婆走后,孙闻溪沉着脸道:“爸早就料到,夏家如今形势艰难,势必会答应这场婚事是吗?”
孙其满笑着点点头:“闻溪啊,你可别不高兴,这世事,本就是浮浮沉沉的,夏家今日败落,恰恰促成了这门亲事啊。”
孙闻溪看着厅中那半点动静也无的电话,摇头道:“我只怕,他也是为了夏家,才委屈自己答应我。”
孙其满笑道:“闻溪,你这是……关心则乱啊。夏景生的能耐有多大,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若是不愿意,又有谁能逼得了他。此番他能答应合八字,不也恰恰证明了他心里有你吗。”
孙闻溪沉默良久,闭眼道:“但愿如此。”
八字合婚当天,孙家一行一早就到了西郊的仙居山。
此处是夏景生指定的,对外只说他与师父凌霄子师徒情深,要凌霄子亲自来给他们合八字。
孙其满下了车,在孙闻溪的搀扶下缓步登山。
山中的空气格外清新,期间有淙淙的流水声,有不知名的鸟叫声,还有那静谧山谷中似有若无的回声。
“如此僻静之地,真可谓是仙境啊。”孙其满赞叹道。
孙闻溪扶他到半山的凉亭中坐下歇息,自己则站立在一旁,看着那山间重重的绿意,想象着年幼的夏景生,日日在这山中挑水砍柴。
正想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家一行姗姗来迟。
见了孙其满,夏功成的脸色不大自然。
“夏老爷,久仰大名。”孙其满倒是泰然自若,率先开口道。
“哪里及得上孙老爷,宝汇银行财聚四方,旁的营生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夏功成板着一张脸道。
“再多的银钱有什么用,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比不得夏家个个饱读诗书,人中龙凤。”孙其满笑眯眯地说。
孙其满的一通马屁,拍得夏功成是浑身舒坦,夏功成的态度总算不似起先那般冷硬了。
两方的长辈在叙话,孙闻溪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夏景生。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仿佛要将夏景生盯出一个洞来。
夏景生受不住,刚想走出亭子,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了手。
“去哪儿?”孙闻溪问。
“去走走。”夏景生抽了抽手腕,无奈孙闻溪力气很大,挣脱不开。
“做什么躲我?”孙闻溪又问,“你这般躲着我,我只当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夏景生没说话,也没回头。
“可你却应了这门亲事,答应合八字,景生,这八字合不合,你自己不就清楚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见孙闻溪话语里的怒气,夏景生总算转过身来。
此刻的孙闻溪,全然收起了倜傥不羁的气质,他拉起夏景生的手,将他的手摆在自己的胸口。
“你感觉到了吗?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如今你这般反复无常,我心里难过。”
“我尝试说服自己不去打搅你,可当我决定远离的时候,你偏又要来招惹我。”
“景生。”孙闻溪盯着夏景生的眼睛,“你能不能说句话?”
“对不起。”夏景生沉默半晌,留下了三个字。
孙闻溪心里憋着一口气,猛地听到这么一句,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你要说的只有这句?”孙闻溪问。
“真的……对不起。”
“夏景生,是不是我现在扭头走掉,再也不相见,你也不会难过?!”孙闻溪眼眶红了。
夏景生心下一咯噔,他匆匆地看了眼孙闻溪,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想,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他们很快便会再无关系,对彼此来说,变成比陌生人还要不如的存在。
“景生,我曾经以为,你虽嘴上不说,关键时刻你还是会紧紧抓住我的手,可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无论今日合婚的结果如何,你若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
说着,孙闻溪加快脚步,直往那山巅走去。
夏景生就这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连步调都是一致的,可就是相互不说话。
这样闷头走了一阵,眼前已然能看见别庄。
孙闻溪一鼓作气地走进去,在凌霄子的静室门前,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