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什么图案?”孙闻溪问。
“我娘房中的架子床,床上雕着的是蝙蝠、凤凰和游鱼,为什么会是这三种图案?”
掌柜的一听,登时笑道:“夏大少,你说的是苗蛮的床吧。”
“苗蛮?”夏景生倏地回头。
“对啊,你说的这几样图案,咱们汉人比较少用,特别是蝙蝠,倒是苗蛮部落常将它们刻在床上。”掌柜的说。
“不可能,我娘一个汉家女子,怎么会……”话说了一半,夏景生猛然想起当日在生死簿上看到的字样——“桂城人士”。
桂城与江城不同,是座内陆城市,的确居住了许多异族人。
想起那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一个想法在夏景生心中有了雏形。
“二位,我这就开始动工,等床做好了,亲自送到府上。”掌柜的话唤回了夏景生的神志。
他点了点头,怀揣着满腔心事走出店门。
孙闻溪提醒道:“林家的确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现在想来,是因为林家的装饰布置与寻常的汉族人家不同,特别是他们香案上供着的神。”
夏景生想起那面如牛首,背生双翅的神像,沉声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第四十七章
“那是蚩尤。”夏景生说。
传说蚩尤是上古时代九黎氏族的部落首领, 面如牛首、背生双翅。
林家香案上供奉的神像与那传说中的蚩尤一模一样。
“听闻苗蛮有祭祖的习惯,如此说来, 林家的祖先岂不是蚩尤?”孙闻溪也想到了关键。
九黎族到了近代有了许多分支, 苗蛮是其中的一支。
夏景生摇头道:“现如今林家关于母亲的资料少之又少,只有一张照片,即便我有心追查, 也困难重重。”
孙闻溪扶着夏景生的腰,轻轻地在他的后腰上拍了拍:“也不急在这一时,景生,即便你身上真有苗蛮的血统,又有什么打紧。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自当接纳你的所有。”
夏景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莞尔道:“你不生气了?”
“生气?!”孙闻溪一怔, 这才想起先前他刻意冷落夏景生的事情。
这会儿看夏景生情绪低落, 他不忍再板着脸,只是没料到被夏景生如此直白地戳破了。
“一码归一码。”他轻咳一声,却没松开搂在夏景生腰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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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莫虹与孙夏二人分别后,便坐上了汽车。
现如今她手上系着红绳, 能时时刻刻瞧见陈强。
陈强与她并排坐在后排,双手放在大腿上, 坐得相当拘谨。
莫虹有种周身不自在的感觉,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回丽都”
丽都便是宋晖来江城后投建的舞厅,陈强一听这话, 放在大腿上的手立刻揪紧了。
他略带试探地看了莫虹一眼:“不回丽都可以吗?”
莫虹听着他略带乡音的口吻,莫名地一阵烦躁,她瞪了陈强一眼:“不回丽都,我能去哪儿?”
前座的司机答应道:“虹姐儿,想去哪儿只管吩咐。”
莫虹察觉到自己失言,扭头不再说话了。
陈强小心翼翼地瞧着莫虹,等到了地方,又尾随着她下了车。
莫虹提着包,踩着高跟鞋走了一段,忽然回身瞪着陈强:“你莫要再跟着我了,我今日就将那风铃解了,放你自由!”
陈强急道:“不行,虹儿,你不能这么狠心!”
莫虹板着脸道:“自打你跟着我以后,就不许我和别的男人亲近,我的工作都被你毁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在丽都站稳脚跟,你又来搅局。强哥,当我求求你,你走吧。你不是希望我过得好吗?我现在过得很好,买得起漂亮的衣服,吃得起高档餐馆,你可以放心了。”
“你若真过得那么好,又何苦把我招回来?”陈强追问。
“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莫虹扶额道,“我后悔了。”
陈强的面容变了几变,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又露了出来。
“啊——”莫虹失声尖叫。
“虹姐儿?怎么了?”丽都相熟的侍应听见声音赶过来,就见莫虹捂着脸,毫无形象地尖叫着。
“鬼……鬼,有鬼!”莫虹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侍应的手背。
“虹姐儿,你冷静点。”侍应吃痛,皱眉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莫虹这才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能瞧见陈强。她手忙脚乱地解下手绳,将它远远地扔开,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丽都舞厅,好像这样就能将陈强赶走。
此刻还不到丽都舞厅营业的钟点,舞女们大多还在睡觉。莫虹四下看了看,将手绳扔掉后,果真看不见陈强了。
她心下稍安,刚准备回房,就见侍应匆匆跑来:“虹姐儿,宋老板找你。”
莫虹眉心一跳,不耐道:“我乏了,你跟他说我先不过去了。”
这些日子宋晖看上了莫虹,正送花送礼地追着人。虽然宋晖财大气粗,可品味却很差。
莫虹过惯了精致的日子,懂得分好赖。
她知道宋晖只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和对其他人一样,不过是睡过了就扔,便不太想搭理。
可宋晖到底是老板,莫虹不好明面上拒绝,只好躲着宋晖,没想到这会儿宋晖又着人来找她。
侍应谨慎地看了莫虹一眼:“虹姐儿,这回恐怕不行。宋老板正在气头上呢,点名要你过去,你要不过去,我们全都得跟着受罚。”
莫虹心下一咯噔,不知道宋晖又抽的什么风。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镜子,正打算理一理头发,补个妆,冷不丁地瞧见方才扔掉的手绳,又回到了她的腕上。
莫虹倒抽了口凉气,回身一瞧,见陈强正臊眉耷眼地站在一侧,不敢抬头看她。
没等她开口,陈强妥协:“我保证,不再干涉你的工作,只要你允许我跟着你就好。”
莫虹心乱如麻,她直觉找宋晖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这下又加个陈强,简直是雪上加霜。
来到宋晖的休息室门前,她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娇笑声:“晖爷,你坏……”
莫虹皱着眉,刚想走人,便听见宋晖阴阳怪气的声音:“往哪儿去啊?门没锁,进来。”
莫虹走进去,房间里,宋晖正搂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像是丽都新签下的舞女。
莫虹没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她们倒乖觉,自觉地叫人:“虹姐儿好。”
莫虹绷着一张脸,连正眼都没给她们一个。
宋晖拍拍她们的背,等人走后,才慢慢悠悠地倒了杯酒,靠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找我有事儿吗?”莫虹被他一直盯着看,周身不自在。
“你今天去哪儿了?”宋晖状似不经意地问。
“木匠店。”莫虹握紧了手提包。
“去木匠店做什么?”宋晖晃着洋酒杯,打量着里头的酒液。
“没做什么。”一阵紧张感袭上莫虹心头,她直觉今日的宋晖态度很不对。
宋晖对她虽算不上有耐心,再不济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不冷不热,不紧不慢。
“没做什么?”宋晖哼笑一声,“是会野男人去了吧!”
莫虹如同惊弓之鸟,倏地看向宋晖:“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吗?!”宋晖猛地抬手,一摞照片稀里哗啦地落在莫虹面前。
“这些是什么?”宋晖站起身,缓缓地凑近莫虹。
莫虹浑身打着颤儿:“你找人跟踪我?!”
“是又怎么样?!”宋晖一把薅住莫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来。
“你这娘们可真够浪的,一个孙闻溪还满足不了你,转头又搭上夏景生,这边还吊着我,怎么着,想他们会娶你做正室夫人啊?!”
“我没有!”莫虹冷眼瞧着宋晖。
宋晖哪受得了那样鄙夷的眼神,他一个巴掌挥上去,把莫虹打得脸偏向了一边。
“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做个姨太太都不够格,还敢吊着老子!”
正当宋晖的手掐上莫虹的脖子时,脸上蓦地袭来一阵剧痛。
“哎哟——”宋晖被打得倒在地上,他捂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看了眼周遭,只有莫虹一个人。
“你个臭娘们,敢打老子!”宋晖挣扎着站起来,忽然惊恐地瞧见,一旁的凳子腾空朝自己砸下来。
“强哥,不要!”莫虹惊呼出声。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椅子堪堪砸在宋晖头上,宋晖当场就见了红,血流着一脸。
外头的侍应听见里头的响动,进来一瞧,见那倒在地上的凳子和头破血流的宋晖,都吓坏了,第一时间报了警。
叶恒朗带人来时,看到的就是正在包扎伤口嗷嗷叫痛的宋晖和一脸失魂落魄的莫虹。
他将两人分开审讯,宋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面:“我脑门上的口子,就是那臭娘们拿椅子砸的,她这是要我的命啊,警官你可得给我做主。”
与宋晖相比,莫虹显得非常淡定,她神色冷淡,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疲惫极了。
“莫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叶恒朗问。
莫虹摇摇头。
“莫小姐,现在宋先生要起诉你蓄意谋杀,你没有话要说?”
莫虹摇摇头:“事情不是我做的,可跟我有关。警官你要抓就抓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叶恒朗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消极的嫌疑人。
可当他将莫虹认罪一事告诉宋晖时,宋晖却极力反对莫虹坐牢。
“坐牢?那岂不便宜这臭娘们了?警官,你把她交给我,我有一千一万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当事人愿意和解,可叶恒朗却没有半点结案的欣喜,他清楚地看见莫虹眼中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