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枫垂露
“我是这栋宅子的主人。”那女声应道。
“穆先生?!”孙闻溪直觉不对,听声音说话之人分明是个女人。
“你的问题太多了!”女声透着一丝不耐,“你既能走进这里,必定已成亲,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可以离开,但要换你的伴侣进来,若你答应,这屋子里所有古董字画,你都可以带走。
第二,不答应交换,便要通过九死一生的考验,方能离开。
孙闻溪迅速适应了眼前的状况,他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薛城所谓的“饭局”,实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骗局”,他要走出这奇诡的地方,就必须按女声说的做。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花雕鸡,放入口中。花雕酒香醇浓厚的滋味混合着鸡肉的香气在唇齿间迸射开来。
“我选二。”他毫不犹豫道。
“你确定?”女声警告道,“我设下的考验,可没那么容易过,一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孙闻溪笃定道:“既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让我的伴侣以身涉险了。”
女声冷哼道:“这会儿硬气,回头有你哭的时候!”见孙闻溪兀自吃得欢,女声又道,“倒是新鲜,多少人进来胆子都吓破了,你就不怕饭菜里有毒?”
孙闻溪笑道:“你既要考验我,那必不会让我如此轻易的死掉。我这会儿正饿着,当然要填饱肚子才好思考对策……”
话音刚落,孙闻溪眼前的景象变了。
原本穿在身上的衬衫马甲,变成了素色马褂。此刻,他正身处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内,黄花梨木桌案上摆着一堆纸团。
外间传来一阵谈话声:“听说了嘛巡抚大人要治咱家老爷的罪,说是今年织工织的丝绸不够,要老爷担责。”
“嘘,小声点儿,老爷心情不好,当心被听见了……”
谈话声渐小,孙闻溪隐约听见几句:“外头的人都说,巡抚大人看上咱家夫人了,只是等着治老爷的罪,他好将夫人占为己有呢。”
孙闻溪正仔细听着,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汤盅。
她瞄了眼桌上的纸团,蹙眉道:“老爷,你这是还没想好陈情表要如何写吗?”
孙闻溪如今莫名其妙地成了“老爷”,恐说多错多,便佯装心情不好,沉默不言。
女人没发现不妥,仍自顾自笑道:“老爷,要我说啊,根本用不着写陈情表。巡抚大人那么喜欢夫人,老爷若能忍痛割爱,巡抚大人自会网开一面。”
孙闻溪从这三言两语中,快速判断出他所面临的局面。
他穿到了一个古代小吏身上,这小吏管着织户与织工,每年都要完成相应的制造任务。
可今年,他手头摊派的工作量却没完成,眼看着要被上司问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可这上司对他的发妻觊觎已久,在此情急之时,一女子进来劝他忍痛割爱,将发妻让予上司,以此谋得一条生路。
依据孙闻溪的判断,这推门而入的女子,大概率是这名小吏的侍妾。
见他一脸沉思,那女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娇笑道:“莫不是,老爷舍不得夫人?”
孙闻溪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真真是岂有此理!吾之发妻,怎可拱手让人!”
那侍妾突然被吼了,呆呆地怔在原地。就在这时,孙闻溪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另一个场景出现在孙闻溪眼前。
此刻,他正站在前厅,焦急地踱着步子。
方才那侍妾站在他身旁,安抚道:“老爷,您别着急,巡抚大人已入内室,保证万无一失。”
“入内室?”孙闻溪诧异道。
“老爷莫不是糊涂了,是您授意让夫人与巡抚大人共处一室,如今巡抚大人已入内室,想必好事将近了。”
孙闻溪心头一跳,暗道不好:“内室在何处?你快带路!”
侍妾不明白,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老爷”的态度便大不相同,但看着孙闻溪严肃的脸色,她也不敢耽搁,快速地将孙闻溪引到那内室门前。
门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响,孙闻溪一脚将门踹开,只见一男子将一女子压在地上,欲轻薄之。
女子口中塞了绸布,拼命地摔打挣扎着。
孙闻溪快步走过去,将那肥头大耳的男子用力推开。
男子重心不稳,跌落在地,蹭了一手的碎瓷片。
“好你个吴庸,竟敢与槐娘子合谋作弄于我!”胖男子挥动着血掌,吼道。
猛地听见一个陌生名字,孙闻溪险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弄清楚了状况,啪啪给了胖男子两巴掌,大声吼道:“打的就是你!”
高高在上的巡抚大人形容狼狈,撂下两句狠话,便灰溜溜地遁走了。
孙闻溪这才留意到,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女子。
“你叫……槐娘子?”孙闻溪试探道。
不料那女子猛地一使力,竟将孙闻溪推倒:“老爷,你怎能这般作弄于我!”
孙闻溪的手掌,正好压在那碎瓷片上,掌心蓦地一痛。
眼前的景象又换了。
这一回,孙闻溪坐在书房里,外间洒扫的下人小声议论着:“夫人都病了两个多月了,怎么这病就是不见好啊?”
“大夫说,夫人这不是身子上的病,是心病,难治。”
伴随着下人远去的脚步声,侍妾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老爷,可以收拾东西了,我把下人都给支开了。”
孙闻溪这才知道,侍妾在槐娘子常喝的药里加了足量的蒙汗药,这个小吏和侍妾,准备在今夜收拾细软潜逃。
“老爷,我保证,这一剂药下去,她至少一天后才能醒来,等那时,我们早已出城了。”侍妾娇软的声音像极了催命的咒语,孙闻溪听得背后起了一层薄汗。
他攥紧了拳头道:“把夫人带上!”
侍妾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老爷?!”
“我说了,将夫人带上!”孙闻溪怒道。
在孙闻溪的授意下,府里雇了一辆马车,一日后,万槐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盯着孙闻溪看了半晌,眼睛忽然变了模样。
那双极漂亮的眼睛,转瞬间变成了可怖的白眼。
孙闻溪周遭的一切顷刻间土崩瓦解,轿子零落成泥碾作尘,身旁侍妾娇俏的脸庞如同那龟裂的土地,皮肉上显出裂痕。
最初那把阴森的女声,又在孙闻溪耳畔响起:“你以为靠着小聪明就能寻到生路,你错了,这注定是条死路。”
孙闻溪背后仿佛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而后,他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他再次清醒时,身上传来阵阵剧痛。
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无法睁开。
他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目之所及是一只灰黑的老鼠,正“吱吱”叫着啃着地上的茅草。
那是用言语都无法形容的肮脏环境。
孙闻溪的双手与双脚,被束缚在木架之上,胖巡抚坐在凳子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儿,能跑到哪去?”
饶是身上的伤口剧痛,孙闻溪还是冷静地判断着眼下的状况。
小吏携举家出逃,却没逃过巡抚的追兵,眼下举家被擒。
孙闻溪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女声会说,这是死路一条。
其实在第一个场景中,孙闻溪便已经猜出了那女鬼的身份,她便是吴庸的原配——槐娘子。
看如今槐娘子怨恨未消的模样,孙闻溪推测,吴庸一定做了对不住槐娘子的事情。
所以在每一个场景内,孙闻溪都竭尽全力救“槐娘子”出苦海,做出与“吴庸”不一样的选择。
但最终,当孙闻溪选择带上槐娘子一起逃时,却被巡抚抓住了。
不救槐娘子是死,救也是死,这也就注定了是条死路。
巡抚大人还记着当日瓷片割手之仇,冷笑着吩咐手下:“给我往死里打!”
虽然场景变幻多端,身份是假的,时空是假的,对话的人物也是假的,可那痛觉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孙闻溪正咬牙忍受着那疾风骤雨般袭来的疼痛,耳边忽的又响起了那把女声。
“你现在,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仍然可以选择与你的伴侣互换,让他替你死,你便可以活。”
这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分,孙闻溪脑门上全是冷汗,眼前一片模糊,连那巡抚的脸都看不清了。
那女声仍不停地诱惑着孙闻溪:“点头吧,只要你点头,一切的痛苦都会消失,你马上就能解脱了。”
孙闻溪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他咬着牙,生生挤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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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孙家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留神惹祸上身。
孙闻溪不知因何缘由音讯全无,一个小厮蔫头耷脑地站在孙其满跟前,正闷声不吭地听训。
“我让你给我把薛城盯紧了,你竟然告诉我,连他把少爷带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孙其满怒喝道。
“他们驾车去的……我一时跟不上……”看着孙其满阴沉的神色,小厮不敢再往下说。
现如今,薛城和那驾车的司机都不知所踪,薛城更是直接递交了辞职信,
孙其满发动了所有力量,众人寻遍各处,都不见孙闻溪,问及银行的职员,更是一问三不知。
除了一通电话,孙闻溪再没给家里来过任何消息,可如今都深夜了,还是不见人。
孙其满阴沉着一张脸,问刚从各处回来的下人:“可找着了?”
众人皆摇头,不约而同地看向夏景生,将寻人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孙其满无奈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夏景生的肩膀:“景生,到底还是要靠你。”
夏景生午睡醒来,心中便隐隐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孙闻溪迟迟未归,晚一刻钟,这种不安感便强烈一分。
他用那圆光之术寻人,镜面却迟迟不显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直到最后,镜面也没有显像。
看着面色凝重的夏景生,孙其满捂着胸口道:“景生,你跟爸说实话,闻溪究竟怎么了?爸能受得住!”
夏景生握住孙其满的手:“爸,只要人的肉身在这阳间,圆光术就能将人找到。若是镜面不显像,最大的可能便是,闻溪进了一个自成体系的空间。这个空间不属于阳世,而属于阴间,所以才寻不到人。”
“阴……阴间?”即便孙其满嘴上说着不怕,真听到这个词,还是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