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他把昏过去的小郎君拖回去,然后招呼顾渊,一同躲进殿里。
殿中只点了一支蜡烛,想是那小郎君起来时,匆忙点的。
林信将小郎君放在榻上,还给他盖上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他转头对顾渊道:“等会儿再出去吧,这下算是把魔宫搅得天翻地覆了。”
过了一会儿,林信重新点起一张符。他方才在路上墙边贴了一张,这两张符是一对儿。
微弱的火光之中,一队巡查队伍匆匆跑过。
符纸烧尽,林信撑着头,叹了口气:“完了完了,打草惊蛇了。”
顾渊摸摸他的脑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把镜心拿回来给你。”
“不行。”林信一口拒绝了,“你以为你很强吗?”
顾渊在心中反驳道,我确实很强。
又过了一阵子,外边传来敲门声:“鹤小公子,宫中混进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小的们奉命搜查。”
鹤小公子——大约是那个小郎君,正巧在这时候醒了。
林信还想用符咒让他昏睡,但是那位鹤小公子朝他摆了摆手,轻声道:“殿下,我来打发他们。”
他缓缓地下了地,指了指内室:“请两位暂去里间榻上避一避。”
林信仍有些犹豫,外边的人催得急,那鹤小公子再朝他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没有恶意。”
林信道了一声“多谢”,还是拉着顾渊进了里间。
外边的鹤小公子,给巡查的侍卫开了门:“不好意思,因为大人在我这里,所以耽搁了一些时候。”
林信当即反应过来,他或许是宿欢的八个郎君之一。
他拉着顾渊躲到榻上,放下帷帐。
外边的侍卫疑惑道:“大人不是才回来……”
鹤小公子温温和和地笑,叫人无法怀疑:“大人总是这样的,他和哥哥都在我这儿呢。”
林信很配合地把顾渊推倒在榻上,素手撩开半边帘子,捏着嗓子道:“鹤鹤,快来呀。”
外边的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失陪。”鹤小公子掩嘴笑,顺势关上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林信才要从顾渊身上坐起来,却被躺在榻上的顾渊一把搂住腰,往前带了带。
林信不解:“嗯?”
顾渊轻笑一声,唤道:“大人?”
林信有些慌张,双手撑在榻上,往后退了退:“你突然又怎么了?”
突然开窍。
这时候,鹤小公子执着蜡烛,从外边进来。
林信连忙推开顾渊。
鹤小公子快步上前,握住林信的手,烛光晦明之间,看向他的目光炙热真诚:“殿下。”
殿下这个称呼,于林信来说,不算陌生。他还在越国做亡国皇帝的时候,旁的人都这么唤他,比“陛下”矮了一级,算是在敌国面前,放低姿态。
林信不大自在地收回手,问道:“你……认得我?”
鹤小公子点点头,笑着道:“在越国的时候就认识。”他转头看向顾渊,却问林信:“殿下,这是谁?”
“我好朋友,顾渊顾仙君。”
“朋友。”鹤小公子轻轻地嚼着这个字眼,在林信看不见的地方,朝顾渊挑衅地笑了。
顾渊毫不犹豫地抓住林信的衣袖:“林信,他瞪我。”
第35章 赤金
许多年前,林信还是越国的一介凡人。
越国亡国,他父皇带着他上头八个兄长,仓皇出逃。
只留林信一人,困守孤城。
林信从小被养在宫外的道观里,被一众文臣武将接回来的时候,只十五岁。
少年人身形清瘦,比同龄人矮一些,也瘦一些。身上衣裳也不厚,是道观里很寻常的青布衣裳。因为一双眼睛看不见,所以用白布条蒙着眼,手中还执着竹杖。
他父王把朝中有些能耐的老臣都带走了,留给他一国的百姓,百来个或老弱病残,或年轻还未任职的朝臣,还有满后宫的妃嫔——都算是林信的后娘。
林信原本就没心没肺的,他一开始也想像父皇与兄长一般,一走了之。
但是那百来个朝臣,也根本没想把他推出去投降。
朝臣们心善,知道他无辜,也准备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保全他。再从他们当中挑一个人,假扮林信去递降书。
那时林信站在门外,听见他们商议此事,轻叹一声,眼中酸涩。
他以手中竹杖敲了敲殿门,朗声道:“都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国人,连带着满后宫的嫔妃,我都保了。”
百来个朝臣,年轻的太过气盛,年老的连起身都需要人搀扶,此后一路陪着林信,毫无怨言。从越国到敌国的宫殿里,再从敌国到枕水村里,成为枕水村中最早的住户。
此时魔宫当中,烛火明灭。
林信试探着问那位鹤小公子:“你是……其中一个朝臣?”
那位鹤小公子说,在越国的时候就认得他,所以他这么问。
鹤小公子在他面前跪下,再唤了一声:“殿下。”
林信连忙扶起他,他便顺势握住林信的手:“我是鹤亭,我兄长是鹤堂。从前我兄长为了积攒修行的功德,在越国后宫里做郎君。后来越国亡国,我去接兄长回家,在宫墙上,看见过殿下。”
他低头,轻声道:“殿下还给我喂过饭呢。”
林信被他吓了一跳:“啥?”
鹤亭继续道:“我那时候还不会化人形,殿下拿着果子喂我吃。”
坐在一边的顾渊面色微冷,林信拍拍他的手,纠正道:“就是喂鸟,不要说得那么奇怪。”
鹤亭道:“总之殿下去哪里,我都是跟着的。不过后来殿下就不见了,我还找了殿下好久。原来那时,枕水村里有雷劫的痕迹,殿下是真的飞升成仙了。”
林信算算时辰,朝他抱了抱拳:“不论如何,今日还是多谢你啦,我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留了。”
可算是要走了,顾渊迅速起身,挽起林信的手。
鹤亭也拉住林信的衣袖:“我也想和仙君一起。”
林信有些为难:“我是偷偷混进来的,而且……你不是宿欢的郎君吗?我怎么能带你出去?”
“我不是宿欢的郎君。”他连忙道,“我兄长是她的郎君,我只是随兄长一起住在这里。我想跟着仙君。”
“现在不大方便,我和顾仙君还有事情要办,你……”林信从袖中掏出一张传音符,“真的有事情的话,就用这张符。”
“好。”鹤亭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在怀里,抬眼看他,“殿下万事小心。”
林信走后,他捂着衣襟,傻笑着在殿中蹦跶:“殿下,殿下……”忽又想起殿下身边的顾渊,他摸摸下巴:“朋友?殿下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他拍了拍掌,笑道:“殿下把他忘了才好。”
鹤亭变作鹤形,振翅飞出殿外。
开心到起飞。
*
从殿中出来,林信与顾渊避开守卫,循着符咒指明的方向走。
顾渊道:“他喜欢你。”
若说前几回这么问林信,都是顾渊试探着逗他玩儿,这回算是笃定的。
“我又不是银票,哪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林信拉着他往前走,“旧识罢了。”
石头心对谁都是石头心,还挺公平的。
“他从很早之前就认得你了。”
林信拍拍脑袋:“其实越国里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他随口哄他道:“说不定,你很早之前也认识我了呢?”
沉默地走过一段路,他二人来到一座宫殿外,林信再点燃一张符纸,指尖的火光,比先前的都亮一些。
这说明镜心就在殿中。
林信还没来得及放出神识探一探,殿门忽然开了。
他连忙拉着顾渊,躲到对面的屋顶上。
殿门大开着,殿中有个人,坐在案前,自斟自饮。
正是扶归。
林信躲在屋顶上,无奈道:“他果然把东西带在身上了。圆圆,还是得靠你……”
顾渊没有说话,他转头去看顾渊,顺着顾渊的目光看去。
殿中里间,又转出来一个人。
那人捧着酒壶,蹦蹦跳跳地走到扶归身边,将酒壶放下,笑着道:“尊上,酒烫好了,用人间的法子烫的。”
林信被吓得差点儿摔下屋顶:“我……他有病?”
顾渊握紧拳头,额角青筋都爆出来。
因为那个人,与林信长得一模一样,行事作风也与他一般。
扶归刻意变出这么一个人来,给他端茶送酒,陪他谈天说笑,觊觎或者折辱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顾渊双目赤金,反手一掌,将殿中那人推开,那人变作一个小纸人——应当是林信上回留下的小纸人。
强硬的劲力打了空,轰然一声,竟打断了殿中几人合抱的一根石柱。
他站起身来,林信想要按住他,连忙道:“那个人是假的……我在这里……”
“本君知道。”顾渊的眼睛有一瞬变作漆黑颜色,摸摸他的脑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