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他是惯于征战的,在政事上,被挑拨起来的对面人,打压得节节后退。
他懒得争辩,于是谣言四起,六界都说是他弑主篡位。这个谣言传到现在,便成了六界公认的事实。
而吴慧娘的丈夫,也正是从前魔尊手下的一位将军。
魔界内乱,四处动乱,魔君将怀有身孕的慧娘送至人界,护送慧娘的两个亲信,在途中丧命,慧娘独自逃到人间。
才到人间时,便是产期。慧娘得昆仑山山脚下的信众救助,才顺利生下孩子。
因为害怕被旁人发现魔君之妻的身份,她便带着孩子,居住在很偏僻的地方。
与魔界消息不通,她不知道魔界如今的情况,魔君也再没有派人来寻过她。
在魔界时,慧娘曾修习过一些术法。
她想要知道一些魔界的事情,尝试了许久,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扶归登基,将魔尊的位置坐稳了。
心知魔君凶多吉少,她想着,无论如何,要回魔界去寻一寻。
只是她还带着孩子,前路凶险,她也不知道魔界当中究竟是什么情形,不敢带着孩子冒险。
就这么过了几年,慧娘也终于找到了重回魔界的路径。
她思量许久,将孩子交给昆仑山上修行的道长照顾,决定独自前往魔界探一探,倘若寻不到,也便算了。
也能宽慰自己,至少是去过了。
于是自此一别,自魔界再回昆仑山时,却再也寻不到孩子了。
昆仑山上的道长向她行了个礼,道:“贫道不记得了,各自有命,成仙成魔,也未可知。”
慧娘便在魔界与人界多次来回,到底是□□凡胎,她很快变得苍老虚弱。
再没办法穿梭两界,她被困在魔界,终生不得出界。
最后便是林信为了编《六界美人总榜》,来到魔界,在某个下雨天,冒冒失失地闯进没有客人的面馆。
吴婆婆给他端了一碗面,又切了一碟牛肉,道:“仙君慢用。”
林信见她闷闷不乐,为了哄她高兴,便给她画了一幅画。
慧娘问他,能不能画一幅稍年轻时候的画像;林信自是应了,根据慧娘的口述,将她还在人间尼姑庵做尼姑时候的模样画了下来,添在美人榜里。
后来美人榜流传开来,还有朋友专门来找林信,问他画上的人物是谁。
林信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道:“不可说。”
美人尚小。
*
面馆里,林信将玄光镜后边的□□往前拨了拨。
林信再看了看镜中情形,为了确认,再问了一遍:“阿嬷,你夫君的原形……是头红眼睛的豺狼?”
“我也不常见他的原形,他不让我看。”吴婆婆叹了口气,“我也没注意他的眼睛是红色的,不过我没有与你提起过,他是一头豺狼吗?”
“没有,你没有跟我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你夫君就是一只普通的狼。”林信眨了眨眼睛,抓了把头发,从乾坤袋中取出纸笔,“是我的错,我应该再问清楚一点的。”
直到看见昆仑山,林信皱了皱眉,心道总不会这么巧。
后来看见慧娘的孩子,那一团有点扎手的黄毛的时候。
林信垂了垂眸,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拿起纸笔,将这豺狼的模样画下来。
吴婆婆想要问他,但是见他正忙,也就不好开口。
林信很快就画好了一张纸,他将纸上墨迹吹干,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将案上的玄光镜、香炉还有蜡烛都收进乾坤袋中。
“阿嬷,我现在去把你儿子带过来,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吴婆婆像是要说话,他便拍了拍婆婆的肩:“你放心。”
林信转身,推门出去,搂了一下顾渊的脖子:“圆圆,我们得马上出去一趟。”
顾渊看向他:“找到了?”
“嗯。”林信将半干的画展开,放在他面前,“你看这是谁?”
顾渊看了有一会儿,林信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立即会意,道:“柴全。”
“嗯,就是他。”林信将画收起来,“我要是再问得清楚一些,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没看出来。我现在就去一趟枕水村,把他带过来。”
鹤亭道:“殿下,天底下长得相似的妖魔多了去了,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不会。”林信道,“我算了算,时间地点都对得上,确实是他。”
听他这么说,顾渊也站起身来,准备陪他去枕水村走一趟。
这时,吴婆婆扶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唤了一声:“信信?”
林信回头,道:“你老放心,我肯定马上就回来。”
“不是。”吴婆婆却道,“外边下雨了,你记得打伞,要不晚一点,等雨停了再去。总归也这么多年了,他不会跑了的。”
林信微怔,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打伞去。”
正要出门时,撞上了回驿馆去取鱼的驿馆主人游方,身上的斗篷都湿透了,他一只手缩在斗篷里,将两尾鱼护在斗篷里。
见林信要出门,便问道:“林仙君……要回去了?”
“不是,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游方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外面雨下得大,仙君还是晚些时候再出去吧。”
“不要紧,我是仙君嘛。”
林信站在屋檐下,为了显示自己身体很棒,可以淋雨,便伸出一只手去接雨。结果手心被带有魔气的雨水,灼出一点黑颜色。
他迅速将手握成拳,背到身后,讪讪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临走时,顾渊解下身上外衫,给他披上。又抓起他的手,将他手心里被雨水灼出来的一点痕迹抹掉。
林信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入雨中:“走了。”
*
途中,林信与顾渊闲聊。
“前几日老君跟我说,有的事情,一昧按着往事来做判断,是没有好处的。”林信摸摸下巴,“他说的大概有一点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玄光镜是很有用的。”
顾渊欲言又止:“林信,其实说不准……”
林信接话道:“说不准柴全根本就不是阿嬷的孩子。”
“你知道了。”
“嗯。”林信点点头,“阿嬷的孩子耳边,有一撮黑颜色的毛。柴全……我记不清楚了,还得回去看看。”
“你……”
“你看这个催命符。”林信从袖中拿出一张被他搓得发皱的符咒,“我从阿嬷的窗户旁边拆下来的。”
那是地府的符咒,上边写着的日子,就是地府勾魂的日子。六界中人,都戏称这东西是催命符。
顾渊看了一眼,那上边的日子,是五天之后。
这样一来,顾渊就明白了。
留给吴婆婆的日子不多了。她以□□凡胎,多次穿梭于魔界与人界之间,又被困在魔界多年,魔界阴沉沉的,并不适合凡人生活。
她的身子早已经受不住了,能强撑到现在,也已经是她以凡人之身勉强修习魔界术法的最好结果。
林信不是不缜密不细致的人,他不会想不到,柴全与吴婆婆的孩子之间,或许就只是个巧合。
他只是怕吴婆婆等不及,想在她临死之前,圆了她一个心愿。
她的丈夫大抵是找不见了,只能帮她找她的儿子。
可是只有五日,林信帮她找了许多年了,也未曾找见,就算是有了玄光镜,恐怕也不能在一时之间就找见。
林信手中握着皱巴巴的催命符,他撒这个谎之前,也犹豫了许久。
“先找柴全,请他帮忙让阿嬷高兴一点。我这阵子再找一找,倘若能找到,我再向阿嬷认错;要是找不到,那就不要告诉她了。”
顾渊摸摸他的脑袋,明明这么麻烦,也不知道林信到底为什么要撒这么一个谎,光是为了让别人高兴一点么?麻烦他两头跑,又要找人,又要圆谎。
很快便到了枕水村,今日的枕水村,似是有些不寻常。
村子里来了一些林信从前从未见过的人物。
原是村子里开了学塾,官府派了官员与先生过来。
原本村中老人恪守先祖遗愿,安分度日。又因为村中人不多,孩子不多,所以村中并没有学塾。
倘若要念书,得去河流下游的桃溪镇。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朝廷特意派了人,来他们这个遗老遗少的村子里,开办学塾。
今日正巧是学塾开办的头一日,林信经过仙君祠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姑娘,正梗着脖子,与新来的先生争辩。
“不是的,林仙君不是昏君。倘若林仙君是昏君,那林仙君就不会成仙了。”那小姑娘认真地发问,“可是你们吴国,又有哪个皇帝成仙了呢?”
那先生便抱了抱拳,道:“我朝有昭祖皇帝,是天地降生紫衣仙人……”
林信抱着手,站在角落里看着,对顾渊挑了挑眉:“那是他自封的。”
那小姑娘也道:“那是你们自己封的。”
后来之前与林信熟识的那位老人家,赶来把小姑娘给带走了:“阿蓁,不许对先生无礼。”老人家向先生赔笑:“多有得罪,小姑娘不识礼数,失礼了。”
林信笑了笑,见他们散了,也没有再管这件事,转头寻柴全去了。
枕水村的地仙是一位老道长,这位老道长,在昆仑山上时,有一个豺狼徒弟,就是柴全。
老道长一心想要帮徒弟寻到回妖界的路,柴全不愿意耽误他,便独自离开了。
一别十数年,后来在枕水村相见。柴全便留在了老道长身边。
林信在院子里摆出玄光镜,替柴全看了一遍他从前的情形。
原来柴全也是在那回的魔界动乱中失散的,同样流落至昆仑山,与吴婆婆的孩子,却不是同一个人。
而且在他流落人间之前,他的家里人,就已经全部在内乱中死去了。
柴全别开目光,轻叹一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真的寻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