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鹿
谢逢殊的刀被毁了,与他有关,他便为对方再寻一把刀。
“因果也好,天意也罢,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你有你的道,前世今生,没人困得住你。”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思绪沉沉,犹如千山雾霭,唯有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清晰低沉。
“愿你长刀在手,慈悲于心。上至九天,下抵无间,仍能不忘己道,不失本心。”
谢逢殊许久没有回过神。
他对这段话一知半解,却也明白其中的分量。谢逢殊收回刀,想了很久,才抬头看着绛尘,开口问:“我看你平日抄写的经文里总写到慈悲,你今日也和我说慈悲——怎样才叫作慈悲呢?”
佛家之中,予众生乐为慈,渡众生苦为悲。但若是这么讲,谢逢殊肯定是听不懂的。
绛尘想了想,回答道:“这世上这么多人,你喜欢他们,愿意对他们好,让对方高兴,就叫慈悲。”
谢逢殊听完,静静看着绛尘,最后忍不住笑起来。
绛尘知道他在笑什么,也微微弯了一下唇角,道:“我不够慈悲。”
他不喜欢入世,外表冷淡无情,虽入凡间,又从来不与众生接触,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慈悲的样子。
谢逢殊连忙止住笑意,只有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他看着绛尘,急急忙忙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绛尘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慢吞吞道:“本来我觉得你冷冰冰的,也不喜欢下山,好像和你说的慈悲不搭边。但我后来又想,你借我灯,每天都与我说话,不觉得我烦,还给我带了生辰贺礼,又不像是不慈悲。”
谢逢殊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他与绛尘在晨光中对望,道:“难道你只对我慈悲吗?”
四下皆静。
光线之下,有微小的灰尘沉沉浮浮,周围是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良久之后,绛尘问:“我对你慈悲吗?”
他是在问谢逢殊,也在问自己。
谢逢殊万分笃定地点了点头,他望着绛尘,脸上全是信赖的神色,好像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绛尘看着他,于众生燃灯长明的重重火光之中,轻声地,缓慢地开了口。
“那我便只对你慈悲。”
第49章 前尘10
谢逢殊本就只是和绛尘玩笑,乍听到这句回答,他先是一愣,居然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他皮肤本就白皙,薄红从耳际一直延伸到脸颊,在晨光之中分外明显。偏偏他还挺高兴,非要凑上前问眼前的人:“真的吗?真的吗?”
他整个人凑到了绛尘跟前,绛尘不得已按住他的肩,不让他凑得太近,然后回答他:“真的。”
谢逢殊心满意足,冲着对方露出一个笑。
他高兴的时候一笑眼睛就会弯起来,犹如新月初升。绛尘看了片刻,又率先移开目光,道:“你在这里待了一夜,你师父他们该担心了。”
“我告诉他们了。”谢逢殊顺从地退后了一点,“他们知道我总来找你。”
绛尘道:“那也该回去了。”
谢逢殊有些不想走,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绛尘了,担心对方不会回来担心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人,便总想一直和对方待着。
他眼睛转了转,一屁股坐到了案台之上,又伸出自己的左脚在绛尘眼前晃了晃,有些骄纵又理直气壮地道:“我的鞋不见啦,走不回去。”
绛尘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看了他一眼,转身从门口拎了一只黑色的长靴进来,正是谢逢殊不知道丢哪去了的那只。
谢逢殊目瞪口呆,因为坐在案台上,比绛尘矮了一大截,只能仰头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议地开口:“你怎么找到的?”
“落在后山林间了。”绛尘语气淡然,在谢逢殊身前蹲了下来。谢逢殊本来还在晃荡自己的左脚,下一刻便被绛尘握住了脚踝。
谢逢殊脚踝处皮肤很薄,透出一点浅浅的红,被绛尘忽然一握,谢逢殊觉得有些痒,便下意识挣了一下。
绛尘道:“别动。”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有些削瘦,手上的力气也并不大,偏偏谢逢殊好像真的不能动弹似的,乖乖停住了动作,低头看着绛尘慢慢替自己穿上了鞋袜。
谢逢殊低头看着绛尘动作,小声问:“你昨晚出去替我找的吗?”
绛尘垂目替他整理好衣衫,语气平淡无波:“并不远。”
等一切都整理好,绛尘才直起身,谢逢殊也从案台上站了起来。绛尘看着眼前的人,道:“回去吧,不然又要被罚了。”
谢逢殊只得乖乖和绛尘一起走出法堂,来到庙前。
昨夜落了一地的万古春还在,微风一过,便滚得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好似下了一场薄雪。谢逢殊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问:“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还没等眼前的人说话,他又后悔似的立马改口:“不对,我晚上再来找你。”
他改口改得急急忙忙,似乎生怕眼前的人反对,绛尘看着他,居然笑了笑。
他笑意极淡,转瞬即逝,唯有语气温和如山间晨风:“好。”
谢逢殊终于心满意足,抱着他刚得的宝贝长刀,一路溜达着回了明镜台。刚至院门,便听见吕栖梧在里面骂人。
他看了一眼,吕栖梧背对着他,绥灵和嘲溪乖乖站在院中。
“居然还敢偷你师父酒喝了!还有绥灵,师姐也跟着他们胡闹——那个小的呢?!”
绥灵已经看到了谢逢殊,赶紧使眼色让他偷溜,谢逢殊冲她一眨眼,笑眯眯地探进院子,答:“小的在这呢。”
吕栖梧突然被他从背后一接话,虎着脸答:“还敢回来!过来一起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