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小雨
家庭医生做完检查从房间里退出来,邢瑜的小叔,邢天鹿正从外面回来,取下围巾交给管家,又摘了手套,笑着进门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邢瑜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中,邢瑜几乎是小叔一手带大的,两人的关系说是叔侄更像兄弟。邢瑜靠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喝茶,手一摊道:“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邢天鹿道,“你说的人还没找到,不过打听到一个消息。”
“哦?”
“学校出事那两天,有个年轻人频繁出现在警局,学校监控也拍到过他,我觉得是你要找的人的可能性很大。”
邢瑜好奇,坐直了道:“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监控里只有一个侧影。”邢天鹿拿出手机,因为是夜间监控拍到的,曝光有些过度,画面非常粗糙,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男人看上去身手利落,三两下翻过矮墙,消失在了画面中。
“确定不是小偷?”邢瑜挑眉,不太感兴趣地靠回沙发里,“既然有和我一样的能力,何至于翻墙?”
邢天鹿收起手机,耸肩:“这就不清楚了,所以还得查。我只是说有可能,毕竟时间上太巧了。”
邢瑜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修长的双**叠在一起,露出脚踝上凸起的外踝,又盯着发起呆来。
邢天鹿穿着一件羊绒背心,内里套着白衬衫,坐在高背沙发椅里,像一副定格的油画。他是个有些守旧的男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在旧时代里的气息;周身平和从容,笑容俊秀却又透着邢家人特有的邪魅感。
这种矛盾叠加在一起,使他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魅力。他那张和邢瑜有六分相似的面容上挂着几分悠闲,一手扯开了领带,解开纽扣,轻言细语道:“想什么呢?我发现你这次回魂后就特别容易走神。不会是生魂离体太久容易影响智商吧?”
“……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邢瑜放下茶杯,杯底在红木桌面上磕碰出清脆的响声。
邢天鹿一摊手:“好了,还真是影响智商。”
邢瑜啧了一声微微往后倒进沙发,头枕在软和的抱枕上,双手十指交叉放于小腹。既然想不起来,他也懒得再想了,转而淡淡道:“鼎的事查出结果了吗?”
“你爸妈传来的消息。”说起正事,邢天鹿笑容浅淡了几分,道,“这是融魂鼎,距今一千多年的历史,保存得这么完好我也是没想到。”
“融魂鼎?”邢瑜侧头看他。邢家特有的桃花眼互相对视,一个瞳色浅淡,显得清雅,一个瞳色略深,深邃强势。
邢天鹿道:“古籍上有记载,好像是已经灭门的御鬼宗的东西。我大嫂你美丽的母亲大人专程提醒了,让你把东西收好,等他们回来再说。”
御鬼宗?
邢瑜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早在一千多年前,中原大地上有八大天师家族——说是家族也不对,主要是以门派师徒传承的方式,将以殷商之后散落各地的方士聚集在一起研究、探讨、传承方术,后又发展出各种小门小派。其中以八大宗门最为鼎盛,弟子众多,更出了不少传说中的人物及法宝。小时候邢瑜还当儿童画报看来着。
可御鬼宗不是和其他四大宗门一起销声匿迹了吗?血魂堂古籍记载,大燕元和11年,因故御鬼宗遭逢大劫,就此灭门。甚至连个传人都没留下。
没想到这么久以后,居然会被人挖出相关的古物?
东海市的原始森林景区里还藏着这种玩意儿呢?那君子墓到底是个什么墓?
“那位小学校长呢?”邢瑜看了眼被加了重重符咒放在书架上的融魂鼎,神情很是一言难尽,“你之前跟我说,他是想试着养半神?他脑子有泡吗?”
“线索还是你提供的。”邢天鹿道,“你怀疑他是布置聚阴阵的人,和融魂鼎里跑出去的野鬼有交易关系。顺着你提供的消息,我查了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没想到他在他老婆娘家镇了一尊野神像,就放在他岳父的书房里。”
东海小学校长不知养了那野神像多少年,但石头只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暗地里供奉,其实什么也没养出来。因为神像下压着符咒,连孤魂野鬼也不爱住进去。
他收下那一批文物后,没过多久家里就出了乱子,他疑心是野神像活了,于是忙去找当年卖他神像的人,问该怎么办。
这事说来也是个乌龙。卖神像的人本就是个骗子,当初骗人说“养野神像保家产万贯,神像只保护奉养它的人,只听奉养它的人的愿望”,一块烂石头要价上万。当日听校长一说,也不认为是神像真活了,只觉得是校长疑神疑鬼,于是敷衍地让他去“请神”——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告诉野神,或许就成了。
校长喜出望外,于是回去求神,可他哪里知道自己求得是一只沉睡了一千多年的孤魂野鬼。
骗子教给他的方式同请笔仙、碟仙没什么区别,那野鬼恰逢魂魄快散了,便借校长之手画了聚阴阵的图。
一人一鬼无法交流,校长也看不见鬼,自然更不会知道“聚阴阵”是个什么狗玩意。
“所以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邢天鹿悠悠道,“他想将学校扩大,设立分校,还希望学校能出几个天才学生让他有宣传的资本,于是就将那聚阴阵画学校里去了。”
人多显眼的地方不能画,自然只能选择幽暗的体育仓库。再之后大批学生感冒,陆续出了两件命案,他才开始怕了。
最初意外跌死的孩子、脑膜炎去世的孩子以及被诊断为心跳骤停的保安,这学校短短时间内就出了三条命案。
“呵,请神容易送神难。”邢瑜摇头,“等他终于发现事情跟什么神像没关系,而是在他收了古董后才出了问题,一切都晚了。”
邢天鹿点头:“脑膜炎孩子去世后,他才求上门来。再之后的事就是我先前告诉你的,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线索,我们也在想办法让你回到肉身。但一直没有成效。”
邢瑜的脑海里蓦然闪过几个片段——他的视角有些漂浮,仿佛自己非常轻盈,转头对旁边一个人道:“如果我真的醒不来了,你会怎么样?”
那人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晰,回答他:“我会很遗憾。”
不知为何,想起这句话,邢瑜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望。
“你是从君子墓回来后昏迷的,校长带来的一批文物里恰好有盗墓贼所说的失踪的融魂鼎。我们觉得这之间可能有联系。”邢天鹿道,“我和几个叔伯便决定从融魂鼎下手。”
邢天鹿虽说得淡然,但心头很是后怕。
叔伯们燃了“续命灯”,得以心头血供奉,可就算如此,邢瑜当时的生魂也愈发虚弱,肉身也渐现死气,续命灯几次差点熄灭,恐怕是要不行了。
等不到邢家家主和夫人回来,他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找校长摊牌,让他想保命就交出融魂鼎;后又以符咒封住洞口,再进行招魂——古籍记载,融魂鼎为御鬼宗镇派之宝,其作用正是“收魂炼魄”。
“我将你的生魂收进了融魂鼎中,又以融魂鼎做媒介,这才顺利让你回了肉身。”邢天鹿想起那夜的场景还觉得心有余悸,只要再晚一点,续命灯就彻底熄灭了。
届时人鬼殊途,便彻底阴阳两隔了。
可这事还没完,被收来的居然不止邢瑜,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孤魂野鬼,其中还有一只重伤到几乎魂飞魄散的野鬼,竟正是他们在找的“凶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邢天鹿总结道,“那野鬼不知被何人重伤,交代了事情始末。校长因私欲害死人命,虽是无心,却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于是我让人查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一并交给了相关部门。算是略作惩罚。”
邢瑜一手撑着太阳穴,因为想起那句“我很遗憾”心情有些不美妙,淡淡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养在他老丈人家里。呵。这么看来,他自己也知道养这种东西易招灾祸,所以才没有放在自己家。”
话是这么说,但天师不判活人生死。鬼神作案虽同活人无关,但那校长也算得上是帮凶,虽是愚昧所致的乌龙,却也有因有果。
这辈子他虽不用为那三人性命担责,但死后总会有所清算。
邢瑜懒得再管这事,指了指架子上的融魂鼎:“这东西,你们怎么处置?”
邢天鹿道:“这野鬼不记得生前事,但怨气非常重,轻易无法渡化。”
“什么意思?”邢瑜一顿,抬眼看自家小叔,“它害死三条人命,吞吃了不知多少魂魄,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了。”邢天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温言道,“它被人劈掉了大半魂魄,几乎魂飞魄散,怨气虽重却已无力再作恶,我和叔伯们商量过了,觉得它还有用。”
邢瑜匪夷所思:“有用?”
“它被封在融魂鼎中千年,于我们修复古籍有益。”邢天鹿道,“你也知道,如今八大宗门没落,只余我们三家——血魂堂、青莲殿、喜神宗。原本都是宗门大家,后来因弟子稀少,传承断绝,渐渐成了世袭制的小家族。如今世道也变了,江湖骗子众多,复兴天师一脉,一直是我等心愿。”
邢瑜了然挑眉:“你们想让它帮忙找回失传的绝学?它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还能记得这个?”
“它记得聚阴阵,那么其他阵法也很可能有印象。”邢天鹿微微一笑,“不着急,可以让它慢慢想。”
至于命案,可以等到它的利用价值被榨光后再一并清算。岂不两全其美?
*
时间转瞬而逝。
圣诞节那天,东海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林皓仁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黑色毛线护耳帽——帽子是雷锋帽的样式,耳朵两侧坠下软软的兔毛,刚好挡住耳朵。
这帽子是箫丹送他的圣诞节礼物,帽檐遮在眉眼上方,更显得一双浓眉锋利锐气,丹凤眼微微上挑,下颚藏在立起的厚衣领里,整个人都显得肃杀冷酷,“小南街一霸”的形象展露无疑。
林皓仁一手插兜,一手提着购物袋往家走。屋檐、雨棚上积了薄薄的白雪,细雪落在地上像一把细盐。
箫丹晚上要过来留宿,家里被布置一新,门上还挂着花环,让林皓仁看得眼皮直跳。这会儿他被赶出来买火锅底料和夜宵,其他菜箫丹白天买好了,都堆在了冰箱里。甚至还买了一只甜皮鸭假装是烤火鸡,弄得林皓仁哭笑不得。
林皓仁对节日没有太大兴趣,一来他没有那么多朋友可聚,二来跟着老人家生活久了,性格也像是被传染了般,年纪轻轻便显出一点暮气来。
也就每年被箫丹拉着疯一回,新鲜新鲜也就够了。
林皓仁神情散漫地看着霓虹灯下来往的情侣,热闹的商店里放着圣诞节的歌,小孩子们哪儿管什么洋节不洋节的,只要是节日,有借口买礼物吃蛋糕,那就足够了。
还好还有箫丹,林皓仁不知第多少次地想:这让他站在汹涌热闹的人群里时,不会觉得被排斥在外,不会觉得孤单。
家里有人在等他,虽然是个大活宝,但也足够温暖人心。
他不自觉地走快了些,路过一家蛋糕店时,闻到了浓浓的香味。
圣诞节优惠活动的牌子挂在门口,林皓仁有些心动,几个卖花卖彩灯的姑娘从身边挤过,有一位姑娘不小心踩了他的脚,一抬眼看见林皓仁在“瞪”人,顿时吓得捏紧了手里的篮子,道:“对、对不起。”
林皓仁摇了摇头,还没说话,就听身后响起清朗悦耳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笑意,字正腔圆绅士有礼地道:“这花怎么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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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林皓仁愣愣回头,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几步走上前来。他穿着合身的三件套,外面披着深色羊毛大衣,手上捏着一双手套,肩背笔直,行如苍松,气势很足。
林皓仁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但这声音他是认得的,正是已经消失许久的邢瑜。
林皓仁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想问“你这些天去哪儿了?”,又想问“还说是朋友,为何也不报个平安?”
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对方完全不认识他,目不斜视地取过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放在鼻端嗅了嗅:“给我拿两支吧,送家里人的,包好看一些。”
邢瑜露出温柔的浅笑,一双桃花眼显得分外多情,看得卖花的小姑娘大冷天的红了一张脸,头顶都要冒烟了。
邢瑜的生魂当日虽然显出了轮廓,但毕竟还是魂魄模样,这是林皓仁第一次见到“活”的邢瑜。对方看起来比在雾气里显得锋利了许多,仿佛利剑出鞘,但笑容依然温和有礼,眉目深邃,有些强势但并不让人反感。
他的头发剪短了,刘海梳上去抹了发蜡,有条不紊地贴在脑袋上,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笑起来时显出一点卧蚕,是比林皓仁想象中还要好看的眼睛。
林皓仁不觉看呆了,趁着那小姑娘包装玫瑰,邢瑜侧过头来,视线和林皓仁撞在一处。
虚空中,仿佛有齿轮契合的声音,咔哒一响。
邢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蹙眉,疑惑道:“你……”
林皓仁不由自主捏紧了购物袋。
邢瑜似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现出一点迷茫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朋友。”
林皓仁差点拿购物袋砸他一脸,心里不由冷笑:呵,那真是好巧。
他绕过卖花的姑娘就走,打算去蛋糕店买份超级甜的草莓蛋糕降降火,大概是他那冷漠又带着嘲讽的表情引起了邢瑜的注意,对方接过花后竟是跟了上来。
“这位先生……”
林皓仁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邢瑜走快几步,看了看他的神情:“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前面走着的几个姑娘闻声回头,一见二人模样,又见邢瑜手里拿着玫瑰,顿时你推我挤地小声笑起来,还有人拿手机偷偷拍照。
林皓仁见过箫丹直播时那群粉丝是怎么起哄的,顿时有些尴尬,慌忙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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