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瞳 第55章

作者:青小雨 标签: 年下 HE 虐恋情深 玄幻灵异

  “你胡说!”

  “闭嘴!”

  “你们落魂门果然是邪教!”

  吴潮生心里一动,余光瞄到游今戈面色微变,心里便知不好。

  游今戈一直对落魂门很好奇,落魂门对待孤魂野鬼又向来毫不留情,岂非正合了小师弟的心意?

  吴潮生一把抓住游今戈的手腕,对方似乎在走神,被这么一拉才抬眼看了过来,两人对视,前者满是担忧,后者则是若有所思。

  “游今戈。”齐离似乎很看好游今戈,朝少年释放出善意道,“这一辈里就属你的名气最大,平日也最是刻苦,可御鬼宗能给你想要的吗?你不过下山收拾了一只孤魂,便要被罚禁闭,这是何道理?咱们除魔卫道,为得就是保人间平安,这些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要同那些非我族类的东西讲道理,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游今戈眼神微动,没说话。

  吴潮生冷声打断道:“鬼为人所化,齐掌门,若是你的亲人因意外而亡,因执念流连人间不去,你也要将对方打得魂飞魄散不成?魂魄并非精怪,它们也曾为人,有人的爱恨情仇,若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先打对方一个魂飞魄散,此举同人间冤案有何区别?”

  “说得好。”齐离抚掌,又道,“可吴小弟,请问我们这群人里,有谁的亲人会因着巨大的执念流连人间,还会因执念而伤害他人呢?”

  “我如何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齐离一笑,从容不迫道,“大多数人死后都会被鬼差带走,稍有不慎流落阳间,也很快会被鬼差寻回。这些游魂毫无恶意,没有执念,若在阳间待足七日,头七后还不曾离开,便会自行在阳间消散,本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他手指转了一圈,道:“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懂得渡化之道,若家中有人过世,只需前去祭祀渡化,根本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而我们对付的那些,本就是带着极强的执念滞留阳间。它们有目的性地复仇、杀人甚至想重生。吴小弟,对于这些家伙,有什么必要去问什么青红皂白?这岂非是对活人的侮辱?”

  吴潮生蹙眉:“若它们是因枉死而有执念……”

  “哎,人间处处有冤案,它们是可怜,可若因枉死就报复无辜人的性命,被牵连的人又何其无辜?”

  吴潮生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可若他如同齐离那般能说会道,也不至于将自己和今戈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因此他一时半刻找不出反驳的话,又因感觉到小师弟的松动而着急,心头愈发乱了。

  他抿了下唇,因焦虑头上出了一层汗,转而对师弟道:“你不要听他胡说,他这是歪理。”

  “是歪理吗?”游今戈偏头看他,神色晦涩,“那我家人的死,如何说呢?”

  “……这不是一件事。”

  “是一件事。”游今戈看了眼手里的葫芦,问,“师兄,你刚才为何不直接处理掉那群鬼奴?”

  “我……”

  “你心善,一直都是。”游今戈低着头,出神似地道,“你对谁都狠不下心,哪怕是敌人。可你想没想过,你是御鬼宗的大师兄,若你待它们仁慈,要其他后辈作何想?”

  “师兄,这不是一场游戏,你的仁慈善良有时可爱,有时却可恨。”

  可……恨?

  吴潮生仿佛被当头一棒敲晕了,心乱如麻:“今戈……”

  游今戈抽回被师兄拽住的手腕,扭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地一声。他将那已经有了裂缝的小葫芦一掌捏碎了,冷冷道:“我觉得齐长门说得有理。”

  轰隆——

  远处传来隐约雷声,山谷里风雨欲来,冷风刮过,吹凉了吴潮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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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豁。

第59章

  绵密的细雨滴答滴答敲打在树叶上,在茂密的林中奏起了一曲沉闷的单调古曲,在场众人一时没人说话。

  阵法里原本就昏暗的不见天日,迷蒙细雨更添几分阴森,雨水沾湿了几人的发丝,吴潮生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又镇定地握紧了剑鞘,他眼神认真而专注,看着偏执的小师弟道:“你说得对。”

  今戈一愣。

  吴潮生抿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牵强的温和笑容:“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但这跟我担心你并没有冲突,你也不能仅用这一点就评判我的对错,对吗?”

  今戈转开视线,手心松开,被捏碎成渣的葫芦随风落进泥地里,又被细雨浸透化为乌有。

  吴潮生感觉自己一颗心被先前的红线细密地穿了个透,人的悲欢并不能共通,无论他怎么努力,或许也无法令师弟回头,但若就这么放弃,也不是他吴潮生的为人。

  他想:只要能抓住那个罪魁祸首就好了,只要能抓住那只害死游家的厉鬼,也许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

  平日再平和,再镇定,再温柔的大师兄,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并不精通人情世故的少年人。他怀着满腔的一厢情愿,不甘心地想:他的小师弟以前还会逗自己笑,会在半夜被恶梦惊醒后努力地不哭,想要做一个勇敢的大人。

  他在自己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候,为了给师父送生辰礼物,在后山把自己滚成了一只泥猴,只为找到师父偶尔提过一句的只开一夜的“不夜花”。

  他没见过不夜花,也不知道耀峰山并不长这种花,在山谷里滚了一天一夜,哭丧着脸抓了把狗尾巴草,因为没能实现师父的愿望而沮丧极了。

  那才是他认识的小师弟,善良,坚强,有些怯懦却也勇敢,努力地想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不相信对方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偏执的,狠戾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将所有孤魂野鬼全部打入“恶鬼”行列,没有丝毫人性的人。

  他才十二岁,他不想等对方走上不归路的那天再后悔为何今日没能拉住他。

  “我会努力去理解你。”吴潮生温和道,“可你还记得师父收下你时曾说过什么吗?”

  今戈低下头,方才的气焰已消褪不少,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给淋的,还是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调整了一下语气道:“记得。”

  “你说说看。”

  “……除魔卫道,保人间太平,不被私欲影响,不被执念左右。若是做不到,便自行下山,御鬼宗不收……”今戈顿了顿,才学着师父那懒洋洋的调子道,“御鬼宗不收傻子。”

  吴潮生弯起眉眼,轻轻拉过师弟的手,不容拒绝地握在自己掌中:“我会帮你找到那只厉鬼。”

  今戈一愣,抬头看他。

  “它作恶多端,已沾染无数鲜血,本就留不得。”吴潮生道,“待抓到它,你要如何处理我都不会管。但这跟你的复仇无关,你懂吗?”

  “吴小弟。”被忽视的齐离冷笑起来,“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怎的你对那厉鬼却又不问前因后果了?你这可是区别待遇啊。”

  “齐掌门能言善辩,晚辈自愧不如,可也休想将此混为一谈。”吴潮生看向林中人,眼底闪过阴郁寒芒,祭起手中剑道,“我师弟不会跟你走,你死了这条心吧。”

  “只是今日不走而已。”齐离见今戈不说话了,也不再多劝,“你们自诩正义人士,最恶心的便是扯着正义大旗区别对待,只要和你们不同便被打为异类,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假仁假义……”

  他话音未落,游今戈已同师兄一齐出手,两把剑出自同门,剑法如出一辙,仿佛同往日两人在山巅练习剑法一样,配合默契,不用言语便知道对方意图,剑光所到之处寒光激射,一方携着浩然正气,拨开黑雾,照亮前路,一方则裹着滚滚杀气,势不可挡,干脆利落。

  齐离毫无防备,被自家鬼奴堪堪救下,衣袍被刺破显得十分狼狈。

  “你们!”

  “解开阵法,将其他弟子带回来。”吴潮生道,“否则今**休想全须全尾地离开!”

  游今戈默不作声,翻脸比谁都快,这会儿又配合起师兄来,剑式犀利刁钻,逼得齐离不停后退,最后不得不祭起手中利剑,再不能端他那派云淡风轻的仙人之姿,被狼狈地拉下凡间。他抬手挡住两把利剑,在刺耳的金鸣声中道:“小子,万事给自己留条路,日后也好……”

  “齐秃头!”阵法外突然传来厉喝,随即阵法被从外暴力破除,露出了阵中诸人。除开御鬼宗弟子外,还迷糊站着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

  阵法失效,阵中鬼奴逐一消去了身形,重新化为人肉眼不可见的鬼魂。

  青莲殿玖掌门也跟了过来,一手祭起粹莲蓬,一颗莲子落出,清新的莲子香带着旷远的水汽、清甜的露珠、荷叶的清香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被魇住的众弟子猛然清醒过来,迷茫道:“怎么回事?”

  “是噬魂铃。”玖掌门眼神不善看向齐离,“齐掌门,请你解释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噬魂铃乃落魂门镇派之宝,有“摄魂清梦”的能力,能迷惑人心智,使人失去理智,被内心**所操控,做出种种违背本性的事来。

  它还有一功效,便是趁人入睡后进入梦中,不断在梦中加强暗示,已使人变得偏激、固执、陷入**中不可自拔。

  一旦被噬魂铃不断洗脑,再正常的人也会逐渐变得不正常。

  觅海冷笑:“这便是你所谓的招募弟子?”

  还好玖掌门抵达及时,被魇住的弟子立刻回神,想到自己刚才答应进入落魂门,而且心中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执念和激荡之情,背后立刻被冷汗浸透了。

  齐离冷着脸,看了眼方才大大咧咧叫他“齐秃子”的人——华清穹。

  御鬼宗掌门长身而立,穿着一袭雪白长袍,系着青色腰带,三千青丝倾泻在肩头,发丝上沾了点雨珠,仿佛是刚从林中走出的仙人,浑身带着一股超然的从容气息。他颜色艳丽的嘴唇勾着懒洋洋的笑,眼上蒙着黑布,却是直直看着他的方向。

  齐离不耐道:“招揽弟子,本就是各凭本事。”

  “好一个各凭本事!”随后赶到的天崇宗、血魂堂掌门可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张口骂道,“能送来参赛的弟子都是有潜力的弟子,你跑这儿来招揽,不是打了挖角的心思是什么?你倒想得挺美!我呸!”

  齐离懒得多说,只对华清穹道:“华乾,你这小弟子前途不可限量,你最好看紧点,否则……”

  他自信一笑:“终有一日,他会主动来找我的,到时候丢脸的可就是你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膈应到华清穹,以报那“秃头”之仇,哪知这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掌门无趣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还能管他要上哪儿去?”

  齐离咬牙,怒而拂袖转身匆匆离开了。

  天崇宗气得不行:“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华清穹看他,“你还打算报个官?”

  天崇宗白掌门本就和华清穹不对付,闻言不满道:“落魂门前掌门死得不明不白,我早说这新任掌门来头有问题,你当初还让我少管闲事,现在好了吧?”

  “别人门派的事,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华掌门平日懒得多话,但要怼人时却十分兴致勃勃,浑身没骨头似地靠在旁边华晚成身上,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做落魂门的掌门。”

  “你这人!”天崇宗气得抖着手指他,华晚成侧身挡了一下,不满道,“白掌门,拿手指人不礼貌。”

  旁边玖掌门笑眯眯地看几人吵架,血魂堂掌门则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只看了那被齐离点名道姓的小孩儿一眼,上下打量一番,奇怪道:“这孩子怎的伤这么重?”

  *

  前五个阵法虽说有一定难度,但也远远不到会重伤的地步。

  华清穹蒙着黑布的眼精准地看了自家小徒弟一眼,弯起的嘴角收敛下来,道:“今戈,跟我走。”

  “师父!”

  华清穹没跟他多废话,转身一甩长袖,双手负于背后,道:“第五阵被齐离破坏,不算在内。其余阵法照常比赛,诸位没异议吧?”

  三年一次的大赛,总不能被齐离一人破坏了,众掌门点头,华晚成便不顾挣扎抗议的游今戈,将小孩儿一把捞起,夹麻袋似的夹起来,跟着自家掌门师兄走了。

  其他掌门离开前还劝慰了一番自家弟子,只华掌门显得十分没心没肺——毕竟安抚弟子这事向来是大师兄吴汐来做,就这点而言连掌门也被惯坏了。

  待人都走后,觅海拿草叶化了把大伞,挡在吴潮生头顶,道:“走吧。”

  吴潮生看着那远去的三人,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他眼底映着迷蒙细雨的雾气,露出了些迷茫,觅海放软了声音道:“有师父在,不要担心。”

  “你说……”他顿了顿,迟疑道,“我这个师兄是不是当的很糟糕?”

  觅海抿唇,一声“傻子”差点脱口而出。

  他能说什么呢?

  在游今戈那里,或许吴潮生是个唠叨的,过于仁慈,过于心善,没受过苦因而无法理解他人苦痛的大师兄。可在其他师兄弟眼中,吴潮生就是他们唯一承认的大师兄。

  他平易近人,温润如玉,有翩翩君子的风度,无论何时从不会失态,对待各位师兄弟都一视同仁,连对待因没有修行天赋,成日闷在厨房掌勺的牛师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