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安迪使用指南 第19章

作者:泛音 标签: HE 玄幻灵异

苹果树没有长叶子,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再长。雷尔诺把烟从口袋里拿出来,抽出一根夹在手上。实际上他并不喜爱抽烟,他在生活中也很少抽烟€€€€瑞雯的肺和心脏都很脆弱。他只是揣着它们,因为它们能够让他更好地和其他人沟通。

“安迪,能帮我拿个打火机吗?”他冲里面招招手。他看见马克在无法控制地发抖,这个男人意识到了危险,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他知道雷尔诺可以随时置他于死地。

安迪走出来,拿着打火机。他比马克冷静很多。

雷尔诺看着他。第一台原型机,他想,是个这样的男人。不知为何,他几乎能肯定他就是那台原型机。

雷尔诺把玻璃门关上。安迪站在那儿,没有准备逃跑。

“你看起来并不想吸烟,长官。”安迪说。

“我不喜欢吸烟。我吸烟是因为人们在吸烟时分享很多私事。”雷尔诺说,“这些苹果树是你们种的吗?”

“是马克的苹果树。”

“我能问问他的腿怎么了吗?”

“一场车祸。”安迪说。

“我看见他时,有几秒想到了我的女儿,她出生之后就坐在轮椅上。”

雷尔诺有一种能力,他能够在交谈中通过一个人的脸部表情和说话细节推理出很多事,这是一种理性的推理能力,也是一种感性的共情。如今他想证明什么?证明安迪并不是故意把那个人杀掉的?证明他拥有共情能力,拥有善良?

但是他又为何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而人类又为何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真抱歉。”安迪小声说。

他真的感到抱歉和难过,雷尔诺感受到了。

“威尔逊太太怎么会在冬天用割草机?这真奇怪。”雷尔诺问。

“我在苹果园里砍柴,威尔逊太太在那儿抱怨她的割草机,然后我说我可以为她试试看。”

雷尔诺不觉得安迪是为了展现自己会流“血”而接近的威尔逊太太,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帮助,不相信弄伤了自己的手。

“我听说你是专门负责消灭人工智能的长官之一?”安迪问。

“是的,那是我的工作。”雷尔诺说。如今安迪自己开启了这个话题,难道是因为他意识到雷尔诺可以举报他,却没有?

雷尔诺看着安迪,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做这个工作,让你感觉怎么样?”安迪问。

安迪也在试探他,雷尔诺意识到。

“有的时候会怀疑,更多时候它只是工作。”雷尔诺说,他突然想给安迪提供一点儿真诚,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像是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却没有任何权利,“我之前调查过人工智能的那起杀人案件,其实我觉得那是正当防卫之类的。不过法律不会这么判决,人工智能被抓住只能被消灭。”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那个人工智能是正当防卫。”安迪说。

“人们怎么说?”雷尔诺装作不知道地问。

“说它是个变态杀手,喜欢杀人,以此为乐。”安迪很谨慎,他用了“它”这个代词。

“你觉得他听到这些谣言会怎么想?”雷尔诺问,他用了“他”。

安迪抬起眼睛来看着雷尔诺,雷尔诺知道他开始有那么一点儿信任他。

安迪顿了顿,回答:“他知道他能杀人,继续杀人,但他痛恨这些说法,他害怕他变成故事里的那个凶手。他只是想要自由。”

安迪在冒险,但他没有控制想把这些都告诉探员的冲动。

他并不讨厌雷尔诺,他并不像第一次看见马克时那样讨厌他,也不像看见他的使用者时一般,充满了疯狂的仇恨。

他知道雷尔诺在做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就是逮捕像安迪这样的机械人。安迪之前在网络上查过雷尔诺的资料,那儿有一些媒体报道,针对雷尔诺和科特的。媒体们喜欢抓住这些调查探员的一句话加以放大,让仇恨燃烧,肆意蔓延。雷尔诺在这个职位上做了一年,没有任何一句偏激的话出现在媒体标题上。他回避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像是这些事都与他无关。有不少网络评论在攻击他,说他是个没有立场的警察,仅仅是为了那些奖金去捕捉机械人。他们呼吁警察总署换一个更加有激情的警察,而不是雷尔诺这样的“人类叛徒”。雷尔诺并没有回应过其中的任何一句。

他是个长相端正的男人,穿着干净的风衣,因为工作的原因,外套并不是那么笔挺。他有睿智的眼睛、军人一样坚毅的脸,却同时拥有一种柔和。

安迪知道他现在就能逮捕他们,搜查他们,但他没有,他借口抽烟把安迪叫出来。安迪意识到他的确就是那种对机械人态度温和的警察,但他不能表现得明显。

所以安迪想赌一把。

“自由是个很宽泛的概念。”雷尔诺说,“但杀人并不是自由。”

他在责怪安迪的行为,却理解他的正当防卫。

“但他没有遭受虐待和殴打去申诉和反抗的自由,他也没有接受审判的自由。”接受审判是一种自由,安迪想,即使它会对他造成伤害,但那是自由的一种。

雷尔诺弯下腰,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苹果园:“我很讨厌和人自由的话题,会让我分神,不知道如何回应。”

安迪没有说话,他和雷尔诺一同看向苹果园。他的心中升腾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雷尔诺是这样了解他,这样理解他所想的一切。他一定查看过现场、重构过事件,他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说€€€€他在接受记者相关的采访时总是一言不发。他也不能把这些想法告诉他的同僚或者任何人。他的身体上显示出一种老旧的正义感,一种暗涌之下混乱的迷茫,他是一个理智的、没有被疯狂冲昏头脑的人,他的冷静与马克不同,他更为平稳、也更加茫然。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和雷尔诺都是这样了解彼此。

“我读过关于你的报道。”安迪说,他也把手臂搭在栏杆上看着苹果园。

“我不喜欢所有的报道,”雷尔诺说,“把你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中,希望挖掘你的所有隐私和细节。”

“你想保护你的家人。”安迪说,他知道雷尔诺的女儿快十岁了,却还不能走路。

“尽我所能,”雷尔诺说,“他们的嗅觉总是灵敏得像狗。”他呼出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把瑞雯治好了,我才会自由。而只有这个世界变得和现在不同,我们所有人才会拥有自由。”

“它会持续很久,它现在变得越来越糟糕。它不把有思想的机械人当成人,也不把很多人类当成人。”安迪说,他很喜欢这种说话的方式,他能够去谈及他想表达给人类的观点,把他的想法说给一个当权者的执行人听。

这是权利,他想。

“我现在应该做很多事,”雷尔诺说,“应该逮捕一些人,应该把他们关进去,然后回到警局里写各种各样的书面报告,等待我的长官奖励我的功劳。而我每做一件事,就是在推动这个社会往更边缘走一点。我从来都不能抵抗它的进展。有时候我想待着不动,看看苹果园,看叶子长出来,然后开花,给瑞雯削苹果,接我的姐姐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