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少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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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刚经了一夜的狂欢,第二天打扫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力气,营业也比平常要晚了一些。
郁枭是今天店里的第一位客人。
“你这是被霸王硬上弓了?还是现在流行牙印项链啊,咬得这么深,占有欲挺强啊!”原野被车婵娟扣下来擦玻璃杯,一抬眼就看见郁枭魂不守舍地走进来,还坐到了他跟前儿。
郁枭闻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原野,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小声嘟囔了一句,“气死我了。”
“怎么了这是?”原野瞧见他的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他踩着高脚凳去吧台最上面的柜门里,掏了瓶好酒出来,刚想看看车婵娟在不在附近,就和她那一双怒睁的杏眼对了上去。
他连忙跳下来对着车婵娟指了指郁枭,用乱七八糟的口型和手势一顿笔画。
车婵娟还有些介意昨晚的事,连带着郁枭也不想理,只是“哼”了一声扭头去巡视其他工作。
“和那戏子吵架了?”原野拿过一个刚擦好的玻璃杯递给他,倒了小半杯又问道:“我这么语气开心是不是不太好。”
“去你的。”郁枭骂了一句。
“说说,让我乐呵乐呵。”
酒劲儿有点大,小半杯下肚胸腔里就起了舒舒服服的灼烧感,连带着他心里的气和委屈都一起晕染开。
“他把我最喜欢的画给撕了,还怀疑我和画上的人有不正当关系,”郁枭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眼睛忽然一红,又补充了一句:“不不,他怀疑我和所有人都有不正当关系,他甚至都不能忍受我抱一只狗!”
“那你有吗?”
“我没有!我和那些人清清白白。”郁枭把大理石吧台拍得啪啪响
“不对啊,我可听你家三爷说,你在国外因为聚/众/淫/乱被抓过啊?”
“那是有人恶意举报!就我画过的第一个男孩,他想和我发生点什么但是我没干,他出门就把我告了,我和人家语言又不通,晁利安也不在,解释了也没人听得懂,他们就给我抓进去了。”
“我就纳了闷了,那些个白花花的身子就在你眼前,你是怎么忍住的?”
“我在画画,我哪有脑子想档子事。”
“连送上门来的都能拒绝?”
“他身材是不错,但是体味太重了。而且我又不喜欢他,人又不是野兽,脱了裤子就能干。”郁枭没好气道:“而且你说他凭什么怀疑我啊?真要深究起来他不正当的男男关系少吗?当着我面都敢对别人露大腿,还冲他们……还笑成那个样子,我逼问过他什么吗?我阴阳怪气说过他吗?我说了要把他身边那些人的胳膊腿都打断……”
“小点声,小点声,这么多人呢,传出去你就又出名了……你还是少喝点吧。”
“气死我了……”
“其实他身边关系没你想得那么乱,他就是嘴甜,三言两语就哄得那些老女人老男人拿他当心肝,愿意在他身上花钱,不过你知道他的那些钱都去了哪吗?”
郁枭掀开眼皮看着他。
“我家财部统计过,十年间,他是我家卖场最大的客户。”
郁枭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上次去的那个拍卖场?他能拍的什么东西?”
原野故意卖关子地朝他一笑,“他找的是燕南朝时代的名刀破佛,那把刀的真品现在在你手里。”
“他要那把刀干什么?”
“我猜是和他唱的戏有关,我调查过他,这个人真实姓名不详,籍贯不详,年龄也不详,但是别人对他印象还都挺深刻的,他辗转各地去唱戏,只唱这一曲,有相中他模样身段的老板问他能不能唱个贵妃醉酒,爱听那个的人多,他无一例外全都拒绝,所以也没有那家梨园乐意要他,他就在街边卖唱,一天也挣不了一个包子钱,就趁晚上偷别人家的鸡,被看家的狗抓到过很多次。”
“可他唱得这个戏不是也挺好听的吗?那些老板为什么不收他?”
“你现在听得这个版本是改编过的,他原来唱的不是这个,戏中的人都是历史上真正存在的,因为不符合史实,没人敢让他唱。”
“什么史实?”郁枭又问。
“哦对,忘了你是个文盲了。”原野继续道:“他原版的戏文里的那个将军,其实是有原型的,他是燕南朝末期的大将军喻恒,也是当时的国舅爷,这将军脾气特别暴,百姓都不待见他,不过战功倒是挺显赫的,一辈子就打过一次败仗,还把命丢了,但他输得不冤,勾结敌人里应外合,把自己家国给端了,还好皇二世聪明,让禁卫军统领假装倒戈,他自己混在弓箭手的队伍里,在举行登基的时候一箭把那个叛国的将军给射死了。”“那将军骨头还挺硬,死的时候是站着,皇二世命人把他的尸体弄成跪拜的姿势,但他尸体僵硬的厉害,硬生生打断了他两条腿,这才给他弄跪了。”
“但在他的戏文里,这个将军是个良将,对皇室忠心耿耿,被皇帝设计同敌军厮杀两败俱伤,然后皇帝坐收渔翁之利,更玄乎的是,他说那将军曾经救过一只白狐狸,那只狐狸后来就一直跟着它的将军,将军死后的二十年,它修炼出了人形下山复仇。”
“然后用藏在袖子里的刀刺死了那个皇帝?”后面的剧情郁枭就知晓了。
“对,他自己扮演的就是戏文里那只化成人形的狐狸,我感觉他多半是唱戏唱疯魔了,才对那把破佛刀有执念。”
“你说的……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喻恒。”
“和我一个姓?”
“不是,他是口俞喻,你是有耳。”原野在空中写画着什么,却瞧见郁枭脸上的酒红已然全部褪去了,倒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便问道:“你怎么了?”
“我现在的名字其实是改过的,”郁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以前就叫郁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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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明亮的红线会串连起记忆的支点,再将破碎织成打着补丁圆满,没人生来就携带着前世的记忆,因为新生最美的地方在于新。
但在阴阳夹缝中生存的人永远不懂何为新。
只是拘泥于早已腐烂恩仇,自此,再也无法生出芬芳的花。
楚珞珈跪在地板上,用面糊的胶水一遍遍黏着地上的毫无生机的纸片,他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实木地板将他的膝盖压成了青紫色。
他只会不断重复着手粘黏的动作,如同他千年来不断重复着那一幕泡影。
风儿从窗子缝隙吹进来,将他手中的颤颤巍巍的碎纸片吹得飘摇起来,他抬起头的一刹那,桌面上的花瓶骤然破碎开。
里面插着的黄白色的野花滚落到他膝盖边上,那是郁枭骑车带他去海边兜风时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