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骨生莲
书柜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旁的书桌上,身形瘦削的少年正伏案学习,整间屋子的光都集中在他的桌上,照亮了他的视野,沉甸甸的书本在桌上堆积,少年紧握着手中的笔,笔尖摩擦试卷发出轻微地沙沙声,屋里太静了,这声音成了书房里唯一的旋律。
季晨往里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声放得很轻,没有惊扰桌边的人。当他走开后,那扇门再次被推开,还是刚才的女人,她的脚步也很轻。女人随着一阵奶香味缓缓地飘了进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了桌上,又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妈妈一会去接你爸爸下班,你乖乖的,注意休息,知道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放下笔,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往嘴里灌,一旁的母亲赶紧出声制止,却没拦住,让孩子被结结实实的烫了一口。
“快快快吐出来!吐杯子里!”
原本安静的屋子突然喧闹起来,孩子将那一小口牛奶吐了出来,用力吸了吸气,吐着舌头:“好烫……”
“急什么,你看你这孩子,这么大了都不让妈妈省心……”确认没有烫伤后,女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将少年搂在了怀里,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脸颊,“乖啊,妈妈一会就回来。”
“好。”少年微微侧过身来,有小半张脸被台灯照亮的脸,正好进入了季晨的视线。
那额发被母亲揉得散乱,笑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张脸很熟悉,却也很陌生,那是季晨每天醒来时都会在镜子中面对的脸,可那脸上的笑容,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母亲松开了手:“晨晨,早点休息。”
后知后觉的,季晨这才抬起头,盯着灯光中女人柔软的脸庞,那是他的母亲?那刚才房间里的男人……就是父亲吗?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像野草一样疯长,每一寸发芽,每一寸蔓延,都让酸涩和疼痛塞满了心房。
“妈妈?”季晨不自觉地念出了这个陌生的词,他追着面前的背影冲了上去,视野却突然被一阵刺眼的白光笼罩,他偏开头,伸手去挡,却没停止追逐的步伐。
“晨晨……”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呼唤着他,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
那声音太温柔,甚至于飘渺,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季晨想也不想地应了一句:“我在这!”
“晨晨,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一双手从白光中伸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手掌因为常年的操劳而略显粗糙,可那掌心是温热的,比他的脸颊还要热,季晨睁开眼,是刚才的女人,是他的妈妈……她已经不年轻了,却依旧美丽动人。
那双不老的眼睛里有星星,在一闪一闪地散发着光。
“我去接你爸爸下班呢,你就长这么大了。”女人的声音很近了,就在眼前了,“亲爱的,快点呀,咱们的儿子长大了。”
“哎,看见啦,都这么大了。”白色的光点中突然显出了一个男人的影子,季晨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带笑的眼睛,他和自己长得真像,从眉眼到轮廓,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这真的是……
“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爸爸妈妈?”女人替他理了理领口,笑着提起了手上的袋子,“妈妈买了菜,咱们回家吧,今天吃你最爱的火锅。”
家……
这个陌生的概念突然就在季晨的脑袋里成了形,他的家,有客厅,客厅里有舒服的沙发,茶几上摆着父母爱看的书,还有他小时候画的画。客厅里的鱼缸里有爸爸养的鱼,阳台全是妈妈喜欢的茉莉花,一到夏天,一片翠绿,芬芳扑鼻。
书房的书柜里全是爸爸的藏书,还有他舍不得扔的课本,童年的漫画,全都在里面,堆放得好好的。
卧室里有妈妈铺的床垫,有爸爸挑的地毯,床头柜上的台灯是他自己挑的,还有一家人的合影,全家福里,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走呀,晨晨,我们一起回家。”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温和,“一会吃饭,陪爸爸喝一杯,好不好?”
“你爸爸今天本来要应酬的,都给推了,就为了我们一家团聚吃顿饭呢。特意打了电话让我买菜,你看看他,多会使唤人!”母亲埋怨着,嘴角的笑却藏都藏不住。
两人异口同声:“走吧,晨晨,咱们回家。”
“我可以回自己的家了。”季晨抹了抹脸,心里疯长的野草突然开出了花,这是他从小就渴望的啊。有父母的家,不用再颠沛流离的家,走到哪都有人记挂,有人在屋子里等着他回去的家。
季晨抬起头,父母已经逐渐走远了,留给他的是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他赶紧追上前去,大喊着:“等等我!”
前面的人却没有回头,只是手挽着手,缓慢地前行。季晨努力地跑,飞快地跑,不管他追得多快,前面的人永远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却又时不时回过头来,笑着说:“晨晨,快呀,快过来呀。”
季晨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愿就此停下:“等等我,我马上就……”
“晨晨!”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晨猛地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眼前的背影也停下了脚步,他们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怎么啦?快过来呀。”
季晨的身体僵了僵:“我……”
那急切的声音再次响起:“晨晨!回来,快回来!”
季晨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了,腹部传来一阵灼烧一般的刺痛,他低下头,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小腹侧边的皮肤被烧得通红,而在那通红之上,是一只黑色的卷起尾巴的动物。他愣了愣,心口却突然一紧,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了一记,疼到窒息。
他赶紧回过头,一片白茫茫的光点中,一扇敞开的门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门里的人逆着光,看不清脸,但能看清他伸出的手,能听见他对自己急切的呼唤。
“晨晨,我在这。”
“晨晨,快过来,快回来,咱们还得回家!”
“晨晨……”
季晨往回踏了一步,就这一步,他的五脏六腑就仿佛被人用磨盘碾过似的疼,疼得他再也无法站直身体,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猩红的血,耳旁的呼唤却更急迫了:“晨晨!快呀,快回来!”
疼痛让他从记忆的迷雾中清醒了过来,少年沾了血的嘴角微微咧起,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努力撑起身体,蹒跚着往门的方向又走了几步。
一步,起风了,风很大,吹的脸颊生疼。
再一步,大风夹杂着刀子,把他划得遍体鳞伤,身后的父母在大声的呼喊,让他回头,让他回家。
又一步,他感觉心脏被谁牵了一根铁丝,每一次呼吸都夹着呛人的血腥味,疼地嘴唇直颤,手脚发抖。
一步又一步,季晨感觉自己快要被活活拆开了,疼痛、寒冷、灼烧、无助,他越害怕什么,这风力就越来什么,可他不能停下,他撑开了满是泪水的眼睛,逆着风艰难前行。
“我的家不在这里。”少年用伤痕累累的手捂住了耳朵,将父母的呼喊隔绝在外,耗尽最后的力气,踏出了最后一步,用力撞进了门里,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眼前的世界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仿佛经过了无数个日夜,揉进了无数个四季。
一口腥甜狠狠地呛了出来,季晨终于撑开了迷蒙的眼睛。
“我爱你。”
这是他醒来时,听见的第一句话,说话的人紧紧抓着他的手,用温热的掌心紧贴他冰凉的手指,将两人的额头紧紧相抵,连泪水都融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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