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第29章

作者:秦世溟 标签: HE 玄幻灵异

符衷停下了脚步,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一沓纸从季€€手中的文件夹里滑了出来,一阵风卷着纸头哗啦啦地往灌木丛里跑。季€€背着手没注意到这个小变故,等他回过头来时,纸已经滑到符衷脚尖前停住了。符衷把它们一一捡回来,叠好后就看见封面上写着“在编执行员体检表”,他再翻开了一页,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其上。

第15章 例行体检

“长官。”符衷拿着体检表走上前去,站在离季€€一步远的地方,“您怎么把我的体检表夹在文件夹里?”

季€€下意识地小小往后挪了一步,站开一点,在两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季€€背着手皱起眉头撇下唇线,把体检表夺了过去:“今天下午体检,中午报完到记得要去。上面要求自取体检单,我早上正好去一趟档案室,顺手给你拿出来了,省的你跑一趟。”

还没等他把话交代完,符衷的眉梢已经显而易见地飞上了笑意,连带着他眉尾上方的那颗小痣也变得喜气洋洋起来。符衷的这颗痣遗传自他的母亲,但季€€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淡色的一小点生得甚是精妙。他们此时正站在大喷泉池旁,潺潺的流水声环绕着身穿长袍、背负翅膀的时间之神雕像。周围过路人的目光让季€€如芒在背,他忙回身快步往指挥部大楼走去。

符衷双手插着衣兜趋身赶上前,一路笑一路和季€€并肩走着。季€€撇过眼梢瞪了他一下,不耐烦地用文件夹拍了符衷一巴掌:“你跟着我做什么?”

体检表被符衷拿去了,他低头看着里面历年纪录过的数据问道:“谢谢您特意为我拿了表。您为什么总是为我着想?您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吗?”

“符衷。”季€€停住了,一条腿踩在上一级台阶上,大楼底部宽广的玻璃门和宏伟的廊柱伫立于高高的台基上,“你的骚话为什么能信手拈来?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我真的只是顺手帮你拿了而已,就当我随手做了件好事,谁还不能做几件好事不成?要是换作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您为什么没有把其他人的一起拿来?”

季€€回答不上来,有种挫败感。他恼怒地拧起眉毛,低声斥责了一句:“多事!”

责备完之后他不管符衷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情,拎着文件夹转身快步往台阶上部走去,远远地将符衷甩在后面。季€€的背影仓仓皇皇地消失在符衷视野里,他走上了台基顶部,和秘书一同进入底层大厅。符衷这回没有去追他,他立在原地看着季€€远去再消失,凉凉的秋风吹入他的衣袖里。符衷的双手很暖和,见到季€€之后他的体温就会保持在最舒适的温度。

他拍拍手里的体检表,他知道季€€“做好事”的话不过是借口,没人会无缘无故帮人拿了体检表还拼命找借口掩饰。季€€的借口并不高明。符衷心里高兴,离了三魂散了七魄,直引得他要飞天而去。他在心里头打着《梦中的婚礼》的节拍,将凉风踩在脚下,慢慢走回公寓去。

季€€签好了文件,秘书随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季€€坐在高背椅里,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却想着符衷眉上的小痣。敞开的墨水瓶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墨水池旁边的黑色写字台上摊着一张还没填写完整的表格,电子显示屏一直停留在身份验证界面足足五分钟了,然而这些并不能让季€€提起兴致。

思考了半晌后他不情愿地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拿起旁边长桌上的一部座机话筒拨了一个内部号码。

“下午安排一个体检。四天后‘回溯’计划启动,我需要所有预备队执行员的医疗和体检报告。”

“长官,我们有很多设备还在检修中。”

季€€揉了揉眉心,谁叫他骗符衷下午有体检,自己留的摊子自己收:“体检项目已经上报给部里备案了,请你们务必重视。数据分析组要对每位执行员地医疗和体检报告进行评估,然后筛选,那意味着有一批人将从预备队名单上被剔除。到时候人员填补工作没有跟上进度的话,你想想,你们会不会因此受到谴责?”

“当然,长官,我们会受到谴责。”电话那头的人忙道,然后声音变小了,似乎是在私下交谈。季€€在那期间不紧不慢地摆弄了一遍桌上的小玩意儿,再把它们恢复原位。

半分钟后季€€得到答复,体检将安排在下午两点开始。季€€满意地笑了笑,撂下话筒后扣着手指盯了会儿座机,两只拇指不自觉地顶在一起。他在心虚,良心告诉他滥用职权不会是件好事。他七颠八倒地想着心事,起身去给自己煮了一杯红茶,再去小屉里取了两块枫糖来搁在茶碟旁边。

符衷的体检表不是他顺手拿的,“做好事”也不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符衷,他万万不会去做这种好事。季€€知道自己这样做势必成了小人,但他无所谓,他愿意知道符衷的一切,从他的八哥鸟,到他的心率。他有查看档案库的权限,这是他通过正当手段获取的信息。体检表上写着符衷的心率是55次每分钟,季€€认为这个心跳健康、平稳、有力。

回了公寓之后,符衷就坐在书房里看坐标仪的说明书。他做了不少笔记,正在逐一背诵。有时候背着背着开始发呆,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写着写着变成了季€€,再写,就变成了细腰。

写完了他看着那满满一页纸的“细腰”觉得有点难为情,红着脸把那几页纸撕了下来。但他舍不得扔,于是折了几朵细巧的灯笼花用牛皮绳穿起来挂在杯子的把手上。符衷伸着手指摆弄那几朵纸花,看它们转着圈,转来转去都能看到“细腰”两个字。符衷想起了昨夜睡梦中看到的那个人影,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他知道那是季€€,只有他会来到自己的梦中。

符衷中午去报到,季€€对着册子点名,训话的时候背着手,抬起的下颚线厉如刀砍,看得人暗自心惊。季€€这样子很迷人,符衷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目光把季€€灼得背后脸上都发起烫来,若不是他定力好、会伪装,这会儿准要败走麦城。季€€受不住的时候就拿视线扫过去和符衷对视,警告他别动歪心思,两人目光一汇,转眼撞出惊涛骇浪来。

解散之后季€€叫住了符衷。口干舌燥的他撑着桌子松了松领带,停顿了好半晌,等到人群都走完了才说:“别的不求你怎么样,但你看我的眼神能不能收敛一点?”

符衷给季€€倒了一杯水,温的,季€€接过去一饮而尽。符衷看他喝水时不小心把水洒出来,流到了脖子上,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喉结淌了下去,把衣领润得湿淋淋的。

“您教过我们,当长官在面前讲话的时候,要直视长官的眼睛,以示尊敬。”符衷说,“所以您说话的时候,我自然要看着您。这是时间局的礼仪,我可没忘记。”

“你那叫尊敬吗?”季€€把杯子敲在桌面上,用手背抹去下巴上的水,“你那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女朋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眉来眼去地调情!”

宽敞的场地空落落的,磁门闭锁,季€€说的声音不算大,没有震起回音。高高的照明灯悬在桁架下方,圈圈光影打在四壁上,室内训练场里弥漫着金属的气味,阵阵阴凉从西面八方袭来。

“我没有女朋友。”

“你有没有女朋友关我屁事!”季€€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着空气,“麻烦你下次注意点!我是你的长官,请你对我放尊重些!听见没有,士兵!”

季€€没有笑,他指着符衷的鼻子警告他。季€€眼镜片上的反光反到了符衷心里去,照亮了那一块柔软的小角落,这块温柔之乡是藏着季€€的好地方。符衷心里抖了一下,心脏泵出了一股热血。他忙碰着鞋跟打立正,不过并没有因为季€€的训斥就挪开视线,他还是直视着季€€的脸面和眼睛。

拿他没办法!季€€恼火地开门出去。他走在路上觉得燥得慌,拉开了领带,摸到了湿漉漉的领子。秋风从紫红色的灌木丛里钻出来,绕到季€€身边,陪他走过一段路,然后又狡猾地溜开了。季€€一路踩着厚厚的落叶疾走,心乱得没有章法,符衷的目光令他难以忘怀。谁不想与符衷这样的人眉来眼去,谁不想与符衷这样的人肆无忌惮地调情!

符衷正要回公寓,手机突然响了。陈巍打来的电话,符衷以为他又要来喊自己打游戏。

“九儿,我现在忙,不打游戏。”

“打什么游戏!我在浴室里摔了!来帮我一下,兄弟!”

“不就摔了一跤还专门要我去扶你?你是有什么毛病?”

“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屁话呢?我的膝盖都摔破了,全是血,小腿好像有点儿骨折€€€€我也不知道!痛死了我的天,你有车,送我去趟医院!”

“你的室友呢?先让他照顾着止下血。”

陈巍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外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挪动身体去够柜子把手,柜子里有创伤救急药品:“他不在家里,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反正他每天都不在家!”

他一边说一边抽着冷气,嘶嘶的声音直往符衷耳朵里钻去。符衷这下知道他不是在说谎了,他知道陈巍是什么样的人,陈巍没什么说谎的必要。他看了眼时间,立刻往五公寓跑去。

“我信了你的邪。等我一下,我上楼,你就在那别动。”

符衷挂了电话,跑进电梯,按了楼层后电梯嗡嗡上升。陈巍住十五楼,符衷三年前曾与他同住一套房。在符衷搬出去之后不久又有新的人住了进去,听说陈巍与新室友相处得不错。

陈巍疼得直冒大汗,肺里似乎都压不进去空气了。符衷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浴室的台阶上坐着,旁白放着一个开了盖的收纳箱,里面塞着些药品和医用绷带,陈巍一边呜呜咽咽地呻吟一边给自己剪绷带。符衷蹲下去查看,血都流到了地上,膝盖上豁了中指长一条伤口,骨头已经断了。

“怎么回事?”符衷问,上手去帮他紧急止血,搭上陈巍的肩手臂把他架起来。

“我新买了一双拖鞋,”陈巍挂在符衷肩上呼了口气,咬紧牙齿忍住疼,“没有防滑底的鞋子。我擦脚的时候跳了一下,就摔了,正好磕在台阶上。我这下巴和手肘也遭殃了!天哪!”

说着陈巍便悲愤地把拖鞋踢开,忽然委屈地掉起眼泪来,而他又偏要作一副大丈夫样,只得拼命忍住。又忍又哭的样子越发滑稽了。陈巍就好哭,豆子大点事都要撕心裂肺好一阵。陈巍没上过战场,以为这么一点小伤就能要了他命。

符衷架着这个受伤的家伙下楼,沉默不语地听着陈巍嘟嘟囔囔地讲那双拖鞋,符衷沉默中忽然想起了季€€。季€€烧伤之后全身血肉模糊,也没听他喊过痛。这么一想,符衷心里再次细密地发起疼来,他只要一想到季€€的伤就会忍不住疼,好像那火是烧在自己身上的。不知道季€€从那大火中走出来了没有,符衷想,千万别让那火消磨了他的意志。

三两下在管理处录入了手续,符衷让陈巍椅子上坐着等他,他去停车场开车过来。陈巍噎着嗓子让他搞快点,这家伙平时打嘴炮那么厉害,这个时候熊成这样。

符衷在停车场遇到了季€€,他手里拎着外套,浑身都是汗,应该是刚下训练场回来。季€€见着符衷后抬手把汗湿的头发理到脑后去,脚尖转了个方向朝他走去了,停在他的车旁边。

“去哪儿?”季€€问了一句,他脸上留有一层健康的水光,衬得毫不羞赧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两枚锡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