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第393章

作者:秦世溟 标签: HE 玄幻灵异

“好吧,好吧,这个医生很正,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再说就烦了,就算有四个学位也不至于如此?”魏锦南捂住额头,“但我劝你最好小心点,小子,小心那个女主人。”

魏山华同样皱眉,两父子皱眉的姿势和神情异曲同工:“所以她到底是谁呢?我越来越好奇了,一个猎场的主人而已,怎么让你这么紧张?你也不差钱啊。”

“这是钱不钱的问题吗?要比谁有钱我丝毫不怵。听着,好儿子,都已经在机场了,爸知道拦不住你。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少跟女主人打交道,也别去碰他们的事。”

“我为什么要跟她打交道?”

“专门派飞机来接你,你说你为什么要跟她打交道?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魏山华不理解。

魏锦南站起身,把膝盖上的灰尘掸掉,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泛着蓝光的雪被,他的影子倒映在弧形的玻璃上。他此时显得有些忧郁,呼出的气息在面前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水雾,咖啡已经凉了。

过了很久,大概有一分钟,魏山华才听见父亲开口:“她是黑帮的首领。”

“什么?”

“果然你所知甚少。”魏锦南说,他抄着裤兜,左手端着咖啡杯却不喝,“她是帮派首领,东北白家知道吗?她就是白家夫人,白逐女士。”

“白逐?”

“嗯,白逐,事先知道一下她的名字对你有好处。”

魏山华说:“我知道她。”

“?”

“她是‘回溯计划’指挥官的母亲。”魏山华扣紧手指,然后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靠进椅背,颇为不自在,“我曾让妈妈帮忙查过一些资料,正好查到了这个人。”

魏锦南薅了魏山华一头:“你还知道用你妈的特权走后门?”

“这是重点吗?”

魏锦南没有再说话,他继续看着外面模糊的天色。橙黄色的小叉车从另一头回来了,前边空荡荡的的,两条插板微微上翘,一路抖动着开进了地下仓库里。仓库门前立着牌子,写着“应急”,一道孤零零的横杆挂在门前,亭子里亮着灯光。大胡子胖老头正坐在里面喝伏特加,他的脸像一张面饼,胡子则让他更加膨胀,小小的亭子几乎容不下他了。

“看来你也不是所知甚少。既然你知道这个人,那你应该心里有数。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多问了,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小心着点,别着了人家的道。离黑帮远点,这是我的忠告。”

魏山华笑了笑,说:“我会小心的。不过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这位白逐女士,她可是指挥官的母亲。要知道,我还因为私自调查这事被罚得很重。”

“罚了你什么?”

魏山华没有告诉他,魏锦南也没有多问。两人就这样忽然静下去,魏锦南拨弄着袖子上的纽扣,轻声说:“让你远离黑帮,其实你现在就在黑帮里。”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良民,爸爸,不是吗?你看起来才像个黑帮成员,看看你这样子。”

“时间局是最黑的地方。”魏锦南说,他看着新雪飘落在突起的石台上,一整块草坪的颜色就像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藏污纳垢,臭不可闻。”

魏山华忽地不知如何回答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他怔愣在原地,听雪擦过玻璃的声音。

空中渐渐传来轰鸣,一架飞机的航照灯出现在风雪里,闪烁着,正朝着机场过来。等候厅里的广播响了起来,魏山华知道自己得走了。出口前的灯成了绿色,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等候在那里。

他背上自己的背包,把驼绒外套的衣领和袖口整理好,戴上黑色的帽子,帽边上用白色的花体写着“枪炮与玫瑰”。他和父亲拥抱了一下,那时候他猛然觉得,父亲已经老去很多了。

“注意安全,爸爸,监狱长是高危职业。”魏山华提醒道。

魏锦南拍拍衣服,虽然他的衣服足够整洁:“该要注意安全的是你,坏小子,谁知道你怎么会跟白逐碰上面。我自己的事我会看着办,前阵子监狱里跑了一个,现在还没抓回来呢。”

“那个叫唐霁的?事儿犯得大,动静倒不小。”

“上一个监狱长就是在抓捕逃犯的时候因公殉职的,连尸体都没找到,着实令人痛心不已。”

魏锦南扼住自己的手腕,露出惋惜的表情。魏山华把背包另一条带子挎上肩,手里提着另一个蓝色牛津包,拍了拍魏锦南的手臂:“所以你自个儿注意点,别等我从大兴安岭回来后,看见的是你的墓碑了。”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魏山华笑了笑,看了眼外面正在跑道上疾驰的飞机,回头朝魏锦南比个手势:“走了。”

“走吧,快点走,磨磨蹭蹭。”魏锦南撑着腰站在原地,“上‘回溯计划’的坐标仪时都还没这么别扭呢。”

警察给魏山华做过全身检查后,打开门让他进入空中廊道。魏锦南站在二楼的玻璃窗旁边看着他走远,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咬住,但是没点燃。魏山华进入飞机内部,地面人员正穿着绿色的荧光褂子,拿着对讲机从跑道旁立着路灯的路上匆匆跑过去。

飞机在二十分钟后就重新起飞了,连外部清雪都没有做。飞机尾翼上涂着黑白双翼的章子,即使被大雪埋住了不少,魏锦南仍然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那个标志。他咬着没点燃的烟,看飞机倾斜着上升,航照灯闪烁了几下,然后消失在浑浊的雪雾和云气里。伊尔库茨克的机场重新变得冷清起来,在未来的半个月里,可能都不会有一架飞机光临了。

魏锦南跟等候厅里的接待员打了声招呼,拉起围巾走下楼梯,不过他没走地面,而是下到地下停车场,从地下通道前往最近的火车站。地面上几乎已经没有交通工具在行驶,狂风一阵一阵从飞机场淡蓝色的航站楼外刮过,以往,外面的公路上塞满了跑来跑去的铁家伙,并放出污染空气的熏人气体。

他乘火车回了郊外,火车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位乘客,车厢里亮着黄色顶灯,弥漫着一股甜马合烟的气味。一位戴着黑色羊毛呢子帽、浑身烟气的老头坐在窗边,正聚精会神地卷着烟丝。

杜尼亚莎的墓在郊外的黑森林旁边,这里曾经树木成阵,榛树和冷杉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厚厚一层青苔。后来把树砍了运去修房子,空地则被开辟成公墓,紧挨着森林,亡灵就在这里歇息。

几个小时前魏山华才刚来过这里,扫掉石台上的雪,放了一束用松针和彩色浆果编成的花,其中插着几枝的野梅。他站在墓前沉默了许久,碑上刻着母亲的名字,没有印照片。

魏锦南再次一个人回到这里来时,花还躺在石台上。清瘦的梅花枝儿斜伸出去,几串浆果缠在粗糙的松枝上,一簇簇的松针托着皑皑一层积雪。雪已经把原先扫开的空地重新埋没了。

四野寂静,风越过公墓上空,如同流淌的河水,漫过围拥着墓地的大片森林。从森林边缘穿过的铁路上,一辆机车正铿锵有声地在铁轨上转动车轮,哐啷的声音响亮地在这片古木森森的地区互相呼应,长长地扩散开去。

在货运火车抑扬顿挫的呼声里,魏锦南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只口琴,放在唇边吹奏起来。他站在妻子的墓碑前,吹起了忧伤的调子,寒风把他的披在身后的围巾吹起来,琴声传出很远。

*

魏山华走进公馆的大门,远远地就感受到一座建筑物迎面扑来的古老气息,就像围绕庭院的合抱粗的古树。完全冻成冰的喷泉水池中央,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山神雕像,在山神的脚底堆积着许多巨石。公馆房子的那几扇泻出灯光的小窗,像是一双双活生生的眼睛,正从白雪皑皑的林木间向外张望。

肖卓铭在大厅中等着魏山华,她提前几分钟就从地下实验室上来,连身上白褂子都没有换掉。管事把魏山华带上檐廊,在挂有壁毯的门厅中替他脱下了沾有雪花的外套。

“肖医生。”魏山华对着肖卓铭打招呼,抬手把头上的帽子摘掉,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看到空壁炉和它前面路易十六时期的古董刺绣壁炉挡。

肖卓铭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与魏山华握手:“你好。”

她说完看了看敞开的大门,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在魏山华身上,轻飘飘地打量他一眼,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咳嗽、头晕或者恶心反胃之类,请你诚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