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溯
“小师弟,你醒啦?”云知依旧是那副贱兮兮的笑,“干嘛行那么大礼呢?师哥多不好意思。”
戚隐:“……”
云知弯下身,拍拍他肩膀,“不错嘛,竟然靠自己从梦境里出来了。”
戚隐从地上起来,坐到他边上,没言声。
“我记得师父没跟你们说过破梦魇的法子,你怎么出来的?”
戚隐抬眼瞧了瞧他,这一眼颇有种看破生死的意味,云知一怔,用力捏了捏他脸,道:“老弟你没事儿吧,千万别原地升天啊。”
戚隐拂开他的手,道:“前头听桑芽说,师父帮你除梦魇是让他们挨个进你梦里,帮你斩妖怪。斩妖怪容易,为什么非得桑芽他们去?我猜测,梦魇困住人的法子在于执念,若破了执便能破梦。你小时候遇见妖怪,妖怪当着你的面儿吃了你爷娘,你的执或许在于恐惧。师兄弟姐妹他们一个比一个穷,没几个有剑的,铁定是扛着锄头钉耙进去帮你打妖怪,又是自己师兄弟师姐妹,你见了大伙儿挥锄斩妖怪,那场面着实轰轰烈烈,你自然就不怕了,梦魇也就破了。”
“聪明!”云知竖起大拇指,“但是说起别人的伤心事儿,好歹表达一下同情嘛。”
这厮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根就不需要同情。戚隐木着脸说:“师哥你好可怜啊,给你一个抱抱。”
云知笑嘻嘻地翘起二郎腿,道,“你说得对,梦由心生,梦境即心境。梦貘织梦,要么逆着你的心意织,你越怕什么它就给你看什么,要么顺着你的心愿织,你想要什么它就给你什么。人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几个故人。”戚隐敷衍道。
云知见他不欲多说,也没多问。戚隐四处望了望,这破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短了腿的方桌和两张条凳,伶伶仃仃立在泥巴土面上。戚隐皱眉道:“这是哪?你看见呆哥和猫爷了吗,他俩跟我一起来的,我们失散了。”
“没见着,约莫还在兰仙编的梦里折腾吧。”云知耸耸肩,“这是你师兄我的梦,小时候住的屋,我爷娘就是在外边儿的院里被吃的。你好不容易破了梦,竟又落进我的梦里。看这模样,兰仙儿是不打算放你我走了。”
他这话儿说得颇为辛酸,可面上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戚隐心情很复杂,道:“你还怕么?”
“不要把你师哥想这么没用好不好?”云知无奈地道,“这么跟你说吧,寻常梦境就像是一个盒子,你进了里头,醒了就出来。梦貘的梦境不同,她给咱上了把锁。你那把锁好开些,钥匙就藏在你自己身上,你找着了就能开。我的不行,我的没钥匙。”
戚隐觉得奇怪,道:“你把人姑娘怎么了?你霸王硬上弓了?她这么针对你。”
“我什么也没干,我就送她下山。到了山下,我一转身,她人就不见了。长乐坊也没了,我一路走,进了这片林和这间屋子。”云知想了想,道,“哦,她问了我几嘴关于你的事儿,”他摸着下巴笑,“她好像对你有意思诶,师弟。”
戚隐可没有人妖恋的爱好,现在想起来,兰仙儿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他,不知怎的倒又放过他选云知了。戚隐叹了口气,道:“我出去看看。”
云知拉住他,道:“别。”
“怎么了?”戚隐疑惑。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敲了一声。这一声很是突兀,把戚隐吓了一跳。
“谁敲门?”戚隐问。
无人应答。
敲门声忽又起了,越敲越急,突然之间,整扇门各处都被敲响,笃笃声如急雨。门被敲得摇晃不止,灰尘簌簌地落。外面仿佛是有许多人铆足了劲儿同时敲门。
戚隐回头看了看云知,惊疑不定地靠向门边,透过门缝望外头。
没有人。
外头空空荡荡,除了一片林子,什么也没有。
“天知道,”云知懒洋洋地接了话儿,“反正不是人。”
第25章 惊回(四)
若是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还好,戚隐被怪鸟追过,又见识过凤还贼山,现在怎么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若不是长得过于天怒人怨的东西,轻易吓不倒他。
可问题是,门外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有辙?”戚隐问云知。
“没。”
“那你这么镇静?”
敲门声还在继续,戚隐听得心里发毛,搬着条凳坐得离门远了些。
云知一挥手,门上现出星星点点的潋滟流光,“我画了符咒在上面,他们进不来的。放心吧师弟,咱俩在梦里熬一辈子也成嘛。就是这地儿方寸点儿大,要委屈师弟你日日对着你师哥这张脸了。”说着,他从乾坤袖里取出炭笼,打了个响指,黑炭滋地一声冒出青色的火苗。他又从袖里取出几块生肉,串在有悔剑上,竟就这么优哉游哉地烤起肉来。
“……”戚隐无语,“你就这么对你的剑?”
“剑就是拿来用的嘛,斩妖除魔和烤肉,一样都是用。”
“怪不得你的剑叫有悔,”戚隐道,“当你的剑真后悔。”
正说着,敲门声逐渐停了。戚隐又起身窥门缝,外面还是什么也没有。他刚想退下来,忽地眸子一定,他发现阶下泥地上有一条条的碾痕,像是被钉耙犁过似的。难不成是呆哥扛着钉耙来过了?也不对,他再不爱说话,也没道理光敲门不吭声。
云知递了块肉给戚隐,戚隐没心思吃,拒绝了。
“你若是对阵兰仙姑娘,有几分胜算?”戚隐问。
“这姑娘能连织四个梦境,呆师弟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可见有些道行。”云知撑着下巴沉吟,“不过除了织梦,梦貘并没旁的本事,可以一试。”
凤还山这帮人没几个靠谱的,云知虽能御剑,功力估摸也是个半吊子。可也不能就这么待着,难不成真对着云知这狗贼过一辈子。戚隐想想就浑身难受,还不如对着扶岚呢。戚隐最后道:“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我们出去瞧瞧。管他外面是什么,干他娘的。”
云知十分爽快,立马熄了炭火收回乾坤袖。戚隐拿出自己的那把破铁剑,和他背靠背一同出门,以防门外有东西偷袭。走到阶下,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戚隐松了口气,抱着剑四下打量。外面围着一圈破破烂烂的栅栏,栏下高高矮矮长了些狗尾巴草、接骨草什么的。泥地泥泞得很,一下脚满靴子的泥巴。方才隔着一条门缝没看清楚,出来才见满地都是犁痕,长长短短纵横交错,怪异得紧。
扭过头再去看门,门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眼子,虫蛀出来的似的。眼子还是新的,全是方才那不知来路的东西给敲出来的。
这他娘的到底什么玩意儿?戚隐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许多妖怪在门口敲门,敲完门又拖着钉耙在门口耙地。
虽然不知道这妖怪是什么来头,但脑子一定有点儿问题。
正蹲着思考,有个东西啪嗒一下落在他脑袋上,他吓了一跳,那物事顺着他的脑后溜进了衣领,光溜溜凉丝丝的。戚隐打了个寒战,背着手把那玩意儿拽出来,打眼一瞧,登时三魂七魄都飞出了天外。
那是一条青白的蛇,他正好抓着蛇头,尾巴还不停地往他手臂上盘。戚隐一个激灵,用力把蛇抡了出去,跳到云知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