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痕
纸鹤在前方拐了个弯,飘进一条绿意盎然的小路。路两旁都竖着篱笆,上面爬满苍绿的藤蔓,间或缀着一两朵小花。脚下不是常见的青石板,而是一粒粒莹白透亮的卵石镶成。
尧白跟着走进去,心上有几分怪异。
篱笆小路走到尽头,一个面积广阔的花圃豁然横在面前,里头隐约有白团子蹦来蹦去。尧白疾走了两步,隔着开得争奇斗艳的繁花看到了熟悉的草屋。
他正要往前走,身旁的桑宿却突然拉住他,“纸鹤停下了,先看看再去。”
三人绕着花圃边缘靠近,在一株黄月季底下蹲着。纸鹤在草叶上停了许久,又晃荡着原地转圈盘旋,像是前面有什么东西令它不敢靠近。
烙阗疑惑道:“它是不是迷路了?”
桑宿捏了个诀,给纸鹤注了自己的灵力,才终于见它晃晃悠悠地飞高,一头扎进了院子里。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爬满花藤的院墙遮挡了大半视线。只能看到里面有个人在院中坐着,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耐心等了一会,听见有泼水的声音。接着就见那人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抖了抖,看模样是在晾什么东西。
烙阗眉角一拧:“.....我的衣服。”
高挂在绳索上的那块花绿大布,正是尧白之前交给闻不凡的那件衣服。
果然,下一刻栅栏被人从里推开,铅白长袍的佛尊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停在树枝上的纸鹤。
“不好。”桑宿慌忙将自己灵气抽出来。她看到闻不凡掌心托着纸鹤,垂眉看了片刻。那纸鹤明明带着烙阗一丝精魂,是个有灵识的玩意儿,如今却像个死物般一动不动。显然是附着的那缕精魂已经闻风遁逃了。方才纸鹤迟迟不敢上前,想来也是他的缘故。
“啧,”桑宿凝眉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话舌还未吐尽,闻不凡像是听见她说话似的,远远朝这边望过来,吓得三人齐齐缩头。
桑宿无奈,“先回去再说。”
——
桑宿在房里来回踱步,面带愁容自语:“怎么会在他身上。”
烙阗抱着猫儿,眼神追着桑宿晃来晃去,“我的灵魄离体后会自己寻找灵力强大的生灵体附着,想必离体时他正在附近,所以跑他身上去了。”
桑宿摇头道:“你的灵魄根本就没离体。”按说她是司掌生灵魂魄来去的神,魂魄几时离体,以何种方式离体她都应该知道。为何烙阗的灵魄会跑到闻不凡身上,自己竟然一点痕迹都寻摸不到。
烙阗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那会他被拿捏着魂魄,睁眼看着自己的精魄被桑宿从眉心一点点抽出来,耳际烧灼一样的疼痛。慌乱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细节,所以自己的魂魄到底离没离体他真的不知道。
桑宿琢磨了一阵,突然想到一个令人脊背生凉的可能。
她坐到烙阗身旁,问:“你记得你曾经说过,丢失了灵魄对你的仙灵并没有影响。”
烙阗点头:“是的。”
一般而言,魂魄温养在仙灵中,久而久之与仙灵相辅相成。若是丢失魂魄或者魂魄受损,轻则法力受损,重则仙灵受创。各界生灵因自身灵气不同症状也各异。不管什么症状,仙灵都是有相应反应的。但烙阗的灵魄丢失仙灵却安然无恙,只有一个可能——他的灵魄并不在仙灵中。这种游离于外的灵魄称为“游魄”。
她之前并未往游魄方面去上想,是因为六界之中拥有游魄的生灵少之又少。
“游魄”严格来讲并不能称为魄,因为它不独属于任何一个仙灵体。它通常伴着某个生灵而生,却并不属于这个生灵。它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遇见一个合适的仙灵体然后离原体而去。被附着的仙灵体才是游魄真正的主人。
游魄不生不灭,且自带灵智,是超然六界之外的东西。通常都是独自游荡在天地间,或者与普通灵魄一样寄宿在原宿主体内,看上哪个仙灵体便随时离去附着其身。
想来烙阗是生来便有这缕游魄,并且在他身上安静沉睡了几百年突然离体而去,跑到了闻不凡身上。
桑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游魄罕见,能让游魄主动附着的仙灵体更加罕见。它挑选的仙灵体自古少有善终,殒身时都极其惨烈。
而令她心惊的远不止这个,而是万万年来伴随着游魄而生的累累白骨。每每有这样的仙灵体出现,六界之中必生浩劫。
仙历有载,上一个拥有游魄的是个凡人修士,因是修仙者,心中还颇有善念。他无意中救了一只携带游魄的山兔,不料被游魄认主。
正是这个心有善念的凡人修士酿成人界大难。累得神族不得不远离人界,阖族迫不得已才在清寒的九天之上辟出一隅作为新居。
桑宿想起闻不凡那张脸,看谁都带三分笑意,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做出什么祸事来。
她撑着发昏的脑袋,有气无力地喃道:“怎么偏偏就跑他身上去了。梵境的莲花结界连我的灵力都进不来,它怎么跑进来的?”
尧白默默举起手,低声道:“我应该知道它怎么进来的。”
桑宿看向他,示意他快讲。
尧白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凡人和尚,就是他。”
第17章 他哪像造劫之人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鬼域往生河,他正按着那只灵猫的头逼它洗澡。我那会刚涤完一只大妖的魂,累得躲水底下休息。”桑宿坐在竹林秋千上,轻风吹得人面微寒,“没过多会他就把自己衣服也脱了,光溜溜地就下来了。”
花问柳:“......”
桑宿歪头看着他。花问柳只得咽下嘴里的酒,问:“然后呢?”
“我觉得有趣,便化成一只螃蟹看他洗澡。”
花问柳眼皮一跳,“好看么?”
桑宿点头,“他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鬼。”
“烙阗他娘是闻名妖都的大美人,严格来讲他并不能算是鬼。”花问柳摇了摇手里的白花瓷瓶,意犹未尽地说:“再来一瓶?”
桑宿摊手,“我也没有了,这东西太难酿,我拢共就带了三瓶出来。”
花问柳站直身子,边抻腰边道:“拿这么好的东西招待我,不会只是找我出来纯聊天吧。”
桑宿笑着打起哈哈,“哎呀瞧你说的,自然是找你聊天来的啊。”她顿了顿,心道这魔头不知活了千年万年,道行肯定不浅,没必要同他耍心思,于是敛了敛裙角,正经道:“然后再请教些事。”
花问柳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抻完腿脚重新倚回去,摆手道,“这倒稀罕,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