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夏的雪
林君盛在池暮轻面前一直都温暖又贴心,以他的地位出身,他还显得格外没有架子,也过于擅长照顾人了一点,仿佛是很温和无害。
但事实证明,狼不会因为小时候像只热情小狗,就真的一直做更热衷于护卫的狗。
狼还没有成年,他对于自己中意的目标就有了狩猎本能,在想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才这样做前,先遵从了想这么做的天性。
林君盛最初的称呼改口实际上是一种无意识的修改角色定位。
当池暮轻习惯被直呼名字,他不再被固定在“哥哥”的位置上,相对应的,林君盛这头便也不再是“弟弟”。
这种定位修改,会让池暮轻眼里的他逐渐仅是单纯的“林君盛”。
一个已经脱离幼年变成少年,接着再要不了两年便会走向成年的男人。
又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后,林君盛方彻底看清自己心意。
他在与池暮轻的见面里增加了更多有意无意的触碰,言辞间偶尔会悄悄踩线,透露出超出寻常的亲密。
不过令人感到难办的是,池暮轻在情感方面根本就是一张白纸,那个仪式与长达多年的孤独岁月都对他留有深重影响。
他并非没有感官,也并不是没有情感。
只是他多个感官钝化,情感吸纳学习的过程也十分缓慢。
尽管池暮轻也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他已经很习惯对林君盛给予的东西全盘接受,也会将林君盛给过自己的东西又学着反交付回去。
然而又正是这份模仿学习,让林君盛不得不时常自我警醒,约束自身,避免在见面时太过踩线。
因为林君盛担心自己提前过分外露的感情会变成干扰,他怕池暮轻只是依葫芦画瓢,按着他对待对方的方式把那一套言行记录下来,再原封不动的照搬回他身上,而对方本身对于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则一无所知。
林君盛有所求,可他所求的是最真挚美好,并且到手相当困难的东西。
还好他并不畏难,对于盯准的目标也从没有半途放弃的道理。
反正无论池暮轻究竟有没有机会懂得感情,会不会有天就忽然开窍,给出发自真心的回应,也不影响林君盛继续定期去池家大院报道。
池暮轻那个最初空荡又冷清的屋子里,早已基本全是林君盛带去的东西。
他们的关系就此卡在一个微妙节点,不退不进持续了又有很长一阵。
到那时候,林君盛的身高就已经彻底超过了自己昔日的“哥哥”,他有一日不经意间低头,发觉已经可以看见池暮轻的发顶。
池暮轻的头发颜色是极深的黑,和对方的眼睫一样。
林君盛从这个角度垂眸打量了人半天,觉得新鲜,新鲜完了后便还伸手,非常自然地在池暮轻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池暮轻把他的手给摘了下去,点评他:“没大没小。”
林君盛将手垂回身侧,对点评一笑:“你都会开始批评我的行为不好了,这是进步。”
快要脱离少年的人其实说的话更没大没小,他早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感慨角色颠倒,如今反倒有点对这颠倒乐在其中了。
池暮轻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似乎又更“活”了一些,言谈越来越接近常人,情绪变化至少在林君盛面前,也呈现得越来越明显。
这都是好现象,林君盛发自内心的为这人高兴。
“下周五有个推不开的舞会,我可能没办法按时来。”
林君盛提前向人汇报着自己行程,这样的事在他十四岁之后时有发生。
他是林家的独子,有着一对一的家庭教师,又还在读一所融合了西洋办学理念的学校。
舞会,社交,学习以及训练……这些东西偶尔会让林君盛显得离池暮轻很远,它们对池暮轻来说,俨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于是为了削弱这份距离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君盛就已经习惯主动上报行程,让对方知道自己动向。
下周五如期而至。
那舞会社交色彩浓重,灯火在夜色初至时便点燃街景,有着落地玻璃窗的宴会厅里悬挂着三层式的水晶吊灯。
光线落入盛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折射出的光偶尔晃人眼睛。
乐队在演奏舞曲。
这样的环境里,林君盛却想起池暮轻的小院。
他在浮华场上想一个安静清淡的人。
“你不专心。”正与林君盛跳舞的女孩说。
林君盛轻轻眨了一下眼。
他的手恪守着社交礼仪落在它们当在的位置。
女孩也不等他开口,她踩着音符做了个月亮转,然后又道:“你的注意力不在这,但我猜你要看的人一定也不在这里,因为你的目光落向远方。”
这真的就是个机灵又通透的女孩。
这种舞会,来宾无论如何也要下场至少跳上一曲,而这一曲便等同于昭告周围的人——你确实是来参加舞会的。
跳过这一曲后,接着无论是去拓展社交,还是去接触目标人物,又或者与谁约好了在宴会厅某处交接信息,便都不会再招来过多关注与疑心。
女孩让林君盛顺利完成了“跳一曲”的任务,他在舞池中央刷了脸,又去与几人碰过杯,与五六人谈过话。
那些推杯换盏是社交场上的必须,林君盛酒量一向不差。
不过这天宴会散场,他臂弯里勾着外套准备离场时,他却觉得,自己今天像有些醉了。
夜风沁凉,这又是一年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