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夏的雪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现在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混账?这东西是我一个人能准备出来的吗?”
“行了,都少说两句,小盛都要回来了。”
“哈,我看我混账就混账在,我是这个家里敢当‘恶人’的人,我敢把这东西拿到小盛眼前给他看!”
“你不准——”
会客厅里吵得不可开交,有父亲的声音,还有二叔和三叔的声音。
林君盛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清楚里面三位是真的吵上头了,才连下人的通报也没听见,他走到门旁的动静也没听见。
“要给我看什么?”林君盛直接推门进去。
他能够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不管是同家人还是同爱人,眼下所拥有的每一道分秒都值得珍惜,不该被浪费在旁听争吵。
会客厅因林君盛的进入而霎时间安静。
林君盛看见自己的三叔手上捏着一个带有厚度的牛皮纸封,而他进门的那刻他二叔似乎想劈手去夺,又被三叔灵活闪开。
他的三位长辈都着装整齐,每个人都称得上整装待发。
“小盛。”三叔深深吸了口气,他抓着手上牛皮纸封,“你过来,把这个接过去。”
二叔在一旁闻声又是面色一变,想要抬手去拦。
三叔干脆快步朝林君盛走过来,一个错身离开自己二哥的触及范围。
二叔只好又回头看林君盛的父亲:“大哥!”
被喊“大哥”的男人缄默不语。
他默认了让林君盛先看看东西再说的行为。
林君盛接过那牛皮纸封打开,在里面看见了船票、证件、带推荐信的通行文件以及住宅介绍函件。
“……”林君盛轻轻捏着这一封东西,在三名长辈的注视下,把它们又一样一样地塞了回去。
神色竟是毫不意外。
“我还当是什么,值得您三位吵成这样。”林君盛合上牛皮纸封后说。
三叔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就也愣了片刻神。
倒是二叔说:“你……之前就察觉了?”
“察觉了。”林君盛坦然承认,他甚至还笑了一下,“从您五个月前忽然问我要我的大学毕业证书,三叔又差人去我办公室里顺走一小袋我的相片时,我就大致猜到,家里可能是想准备什么东西。”
林家培养林君盛这么久,却又在最后关头终于是没忍心,又给他准备了一条别的路。
这不单纯是出于所谓亲缘天性。
林君盛甚至很明白长辈们这么做的原因。
外面的局势在变,这场战争会很艰难,并且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难。
饶是以年长者们的高瞻远瞩,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一人敢断言,这场战争他们一定会赢。
所能做的唯有抗争。
敢嘶声大喊出的话只有“奋战到底,绝不放弃”。
每一个心甘情愿投入到抵抗队伍里的人,想的都是拼到底。
他们是自愿去打一场胜利莫定的漫长战役。
“我们可以明智艰难但仍要去,我们可以自己义无反顾,可以自己慷慨赴死。”林君盛的父亲在两个弟弟的注视下说。
他深深地看着林君盛:“但家里从来没有给过你机会,我们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在真正出发之前,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权。”
林君盛默然。
继而又笑了。
“您早十年说这话可能还有用。”林君盛随手要将牛皮纸封丢到茶几上,他边垂手边说,“路确实是家里给我铺的,可走不走是我自己选的,打不赢,也要打,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牛皮纸封的一侧边角都已经挨到了茶盘,林三爷忽然说:“小盛,你把这个纸袋打开,再看看最里面。”
林君盛的手便停住。
他刚刚翻了纸袋前三分之二的部分,看出都是文件证明之类的东西,猜想后面的应当也都差不多,所以没看全。
三叔的话音里带着某种语焉不详的成分,林君盛在重新打开纸袋时,他心里无端轻轻“咯噔”了一下,像是有股说不出好坏的预感。
纸袋里最后的那一叠东西随即出现在他眼前——
那也是一叠出行材料,有着齐全的身份证明与一看就是费了功夫才做的材料。
只不过在姓名的那栏,写着的是:【池暮轻】。
林君盛缓缓将遮盖了照片贴放处的纸张揭开,那里方方正正贴好了池暮轻的寸照。
那相片甚至十分眼熟,是他那回带池暮轻去照相馆时,顺便一起照的。
“……您差人去偷我的相片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侄媳妇的也顺走了?”林君盛在沉默片刻后说。
他指尖微动,却没办法像对待自己的那份材料一样,又干脆利落的把每样东西塞回到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