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夏的雪
他就把手留在了那里,蹭蹭对方手背,意图通过这个小动作来传达“虽然我不想回答问题,但你看我也没有完全不理你”。
没等到回答,倒是等来一个蹭蹭,那人很明显的一愣,手上反应倒是快,跟练过似的反手就把贴在手背上的手给握紧,速度快到仿佛唯恐下一秒它就跑了。
“……这个答案也行。”青年在愣神过后说,他还笑起来,把自己五指交错穿进小秋手指间,让两只手变成十指交握的样子。
小秋缩在大氅里的手还抱着手炉,双层的精铜小炉里是灼烫的炭芯。
他迎着扑面的晚冬冷风与细雪,却觉得,好像还是被人握住的那只手更暖和一些。
风雪比两人刚见面时似乎又小了点,“盛珣”在逗过小秋一回后消停下来。
他好像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视线遥遥投过去,小秋的目光便正好落在他侧脸。
小秋的意识在刚入梦时是模糊的,他那会仅对“现实”及“梦境”的区分有一个大概印象。
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记得自己好像既是梦中人,也是跨越时空而来的旁观者。
但渐渐,随着梦境内容的推移,小秋能感觉到他属于“旁观者”的那部分意识越来越清醒。
他能够更多的分辨梦与现实的不同,能在许多浮光掠影似的念头里——比如方才的小动作,以及之前说出的那句“不会的”——准确判断出它们到底是出自他,还是发自过去的自己。
他还想起了更多现实里的事情。
包括他才记起来的关于遗憾的提醒,以及他自己的那个盛珣。
小秋刚刚看“自己”裹着“盛珣”给的大氅,怀里塞着“盛珣”给的手炉,手还被对方扣押一只揣在对方手里。
他想到的是自从陶盈事件后盛珣便隔三差五会给自己带的奶茶,对方越发熟练往自己手里塞的各种零食,还有双方都已经习惯的通过各种物件来达成的“间接接触”。
他确实喜欢甜口的饮料,也知道盛珣对于奶茶没什么偏好。
不过盛珣发现了他的喜欢,于是只要出门,途经路上有奶茶甜品店,给他带的饮料总少不了。
……
真的奇怪,他答应提议进入梦境原本是为了寻找回忆,可坐在一个一看就与自己生前息息相关的人身边,他却又对现实世界开始惦念,频频想到的是另一张比身边青年要年轻上一些的脸。
还好他的身体宛如一台忠实放映着老片的仪器,不管脑子里正想着什么,一切言行都还是按着当年的轨迹自动进行。
“盛珣”对着远处出神了有好一会。
从他们坐着的这个屋顶往那边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今日宴会场的一角。
确实同那两个年轻人所说,大宅里正办着一场难得的喜事。
小秋隐约记得那个方向有个宴会厅,不过今天,那宴会厅都已容纳不下络绎不绝的客人,喜酒的桌子从屋内一直摆到了屋外。那头还有连通的两个院子,被一并精心收整出来,布置成偌大一处宴会场,堪堪招待下前来吃喜酒的宾客。
风声送来聊笑和喧闹,雪天也不影响鞭炮的燃烧,大红的纸屑与其他象征吉祥的装饰衬在一起,在一片银装素裹里把喜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鲜明。
“你在想什么?”小秋听见自己终于忍不住地问。
他内心里有一股淡淡的疑惑与好奇,那是属于过去的他的情绪。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同自己相处的时候,“盛珣”的走神似乎并不常见,对方总是专注于自己的时候更多。
是什么吸引走了“盛珣”注意?
梦里的小秋依稀还有轻微的不快,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随着“盛珣”收回眼神扭头,对方目光重新在他身上聚焦,那种种复杂情绪都即刻烟消云散。
“盛珣”的目光里带着对小秋来说过于复杂的情感,让视线与对方相触的他直接一怔。
“我在想。”
他听见“盛珣”开口,对方声音不知怎么也和眼神一样,像是带一种复杂情感,于是显得温柔又低沉。
“盛珣”就用这温柔低沉的声音继续说:“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贪心的人。”
“你?”小秋不解,他重复着对方话里的关键词,“贪心?”
“是啊。”“盛珣”捏了捏小秋指尖,“别这么惊讶,我不是在说财权方面的贪心,我是说——”
之后的话好像难以出口,“盛珣”说到这里,突兀的又把话音给顿住了。
他专程停下来重新整理语句似的陷入静默。
小秋耐心等待,然后看见“盛珣”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刚才给了我一个承诺。”“盛珣”终于又说,他像借着最传统的方法稳定了情绪,将小秋的手攥得很紧,眼睛很亮,“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从不说谎,但我说我贪心,是因为我刚刚看着那边时就忍不住在想,除了口头上的约定,我其实还想要更加深刻且具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它最好是拥有更强的契约效力,还能够向所有人都正大光明的表明我们的关系……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盛珣”以往的风格是直来直往,很少会像这样半天还没将话的重点说清楚,兜兜转转到最后还要小秋来猜他的意思。
不过梦里,过去的小秋在这一刻察觉到了青年平静表象下的紧张。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顺着这番话非常认真的想了想,忽然,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肯定地说:“你想要我给你下咒?”
那一瞬间,“盛珣”的表情就十分难以形容。
刚好迎面吹来的一阵夹杂着细雪的冷风,青年在风雪吹拂中眨了下眼睛,表情是少见的发懵。他跟被风雪吹傻了,又或者被雪粒给灌了耳朵,于是相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
“……下咒。”好半天,“盛珣”才这么重复了一遍小秋的话。
他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自己额头,抖动着肩膀无奈地笑起来:“小祖宗,我还专门提了一嘴那边的宴席,还以为自己暗示的足够明显了,结果你想的跟我想的可不只有一点偏。”
突然荣升小祖宗,小秋知道自己猜错了,他和青年交握的手都被带动的抖个不停,可见对方笑得幅度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