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灯乱撞
郁承期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他们,复杂的情绪翻涌在眼底,逐渐涌现出了恨意。
他看着面前的江应峰,看着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看着那一张张理所当然似的脸……
可笑般沙哑地质问:“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顾怀曲在你们眼里,从来只是个用来血祭的工具……是个将死之人?他不是你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吗?你们就这样待他?”他目光渐渐怨恶锐厉起来,视线扫过他们的脸。
“你们这些所谓德高望重的仙长……”他倏地冷笑起来,唇间满是恨意,咬牙讥讽地挤出一句,“真是好啊……好极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顾怀曲从来不愿和人亲近,说他喜欢清静!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血祭的祭品。
就连他自己也认定了,他是个将死之人,不配与任何人亲密。
如今细想过去种种,他的师尊当真那般孤高吗?当真那般不喜与人来往吗?他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弟子们,却为何总是不闻不问,故作冷漠?
顾怀曲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生来就愿意为了别人赴死么?!
这分明是所有人在逼迫他……排斥他!!
可即便如此,顾怀曲还是像个循规守矩的孩子一样。
他对这些宗主长老,敬重,爱戴,毕恭毕敬,甚至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最后连死,都只是换来他们的心安理得。
他这个仙主……真是做的好生卑微。
郁承期讽刺又悲悯地想。
面对这样嘲讽,江应峰只是觉得好笑,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小辈质疑的这一天,因此怒不可遏,反问道:
“那你呢?你对他又做了什么?”
他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枚手环。
郁承期回神看过去,眸中蓦地变了变色。
江应峰见他的神情,便知果然如此!手指骨节攥得用力,捏着那枚即便是被熔炉烈焰炙烤,也没能融化掉的手环,心头怒火中烧,“啪”地一声扔在郁承期的面前。
“尊上还有何脸面来质问我山海极巅?”他一拂衣袖,神情不怒而自威。
“顾仙师曾经怎么待你,而你又是怎么对待的他?”
“他甚至在临死之前,还不忘了为你这个孽徒开脱洗罪,说这一切错不在你,说他信你!我说他优柔寡断,难道错了吗?!”
郁承期眼瞳微缩,心头像被针扎了似的,骤然刺痛。
“他的遗言如今还在让清殿里挂着!”
“尊上。”江应峰声如洪钟,句句震得人神魂撼荡,“你可敢亲眼去看一看?!”
……
顾怀曲的那段遗言,是用灵力凝成的虚浮字迹,在让清殿里不起眼的飘浮着,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快要消失了。
江应峰不许魔众踏入山海极巅,只让郁承期一人进了让清殿。
郁承期抬起头,看见墙边熟悉的淡金色字迹。
上面写道——
我自幼长于山海极巅,受诸多师长所感,虽无撼世功平,然扪心自问,已无遗憾。
细思此生,唯有两者,愧对无颜。
一为宗中师长。多年抚育之恩,无以为报,而今一时欺瞒,不敢求谅。
二为座下弟子。平生疏于相交,所知甚少,反而隐瞒颇多,是我枉为人师。
谅我此生命数至此,如今唯有寥寥几言,更多无从弥补。
除此之外,仍有一事需提。
当年魔兽入我仙界,虽为冒犯,然未杀一人,可见承期心性本善。若他知我已死,心头恨意可消,两界或许再无动荡之患。
他终究并非经棠,前人恩怨,何苦由他来承。
而今之事,皆是我职责所在,因果随人死,无需多提。
今日一别,魂灵已远,不必来寻。
万望珍重。
……
看完这段遗言,郁承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口一阵窒紧的疼,甚至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昏聩之间,只隐约感受到一阵强劲莽撞的风,殿门“彭”地一声被打开!像是楚也和其他几人闯了进来,揪住他的衣襟,崩溃一般质问怒骂,大声地咆哮,眼睛里的血丝狰狞通红。
他头中嗡鸣得厉害,整个心口被掏空了似的无法呼吸,朦胧地听见楚也朝他嘶吼了什么:“师尊……待你……手环……有什么脸面……还是不是人……!!!”
接着他被猛然一推,背后狠狠地撞在墙上。
郁承期脑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和心脏一样绞紧般地疼,浑身被挖空了一般,薄唇无比惨白。
良久良久,没有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