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不西
扶着人坐好后,胡永兴就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叉着腰站在床边数落纪扬:“你说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打你的手机都不接,找人也找不到,急得差点就要报警。”
“要不是有个好心人碰到你给你送医了,我看你死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身上的挫伤经过一夜发酵后变得更为酸痛,纪扬抿紧了唇,声音沙哑:“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啊!”
胡永兴却明显是急了一晚上,气性上头:“纪扬,我知道你,有本事,有想法,可你什么时候能够顾顾你自己?跟人打架打成这样,你说说,这像话吗?你都多大的人,能不能懂事点!”
毕竟是公立医院,纪扬的病床旁边还整齐躺了三个打架进来的,此刻都望着他们。
那最初打趣纪扬的男人看纪扬被骂得始终低着头,有些不忍心:“哎,老哥别生气,孩子嘛……这个年纪,情绪上来了打两架,正常、正常的。”
“别人正常,他就不正常!”
胡永兴下意识反驳,等说完又后觉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了,于是一下卡了壳。
病房里安静几秒,这间隙,纪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纪扬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胡永兴,继而慢吞吞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接了。
“喂?”
“嗯,我是。”
“面试?今天下午吗,几点?”
“好,好的,我下午准时到。”
胡永兴一听,气得叉着腰来回在病床面前走。
他忍了又忍,好不容易等纪扬挂了电话,立刻道:“还面试?你都这样了,不好好休息养伤,还要去面试?”
他指着纪扬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纪扬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低着头刷手机上新发过来的面试短信:“兴哥,我没事的,等会儿就可以办出院回去了。”
核对完短信上的面试地址,微信同步跳出相关邮件。
他点进去随意看了一眼,退出时却注意到一个群聊被顶到页面最上面。
08:37
酒酿小丸子:景牧野真的好帅啊。
他的动作一顿。
心脏好似被直接扎入一剂肾上腺素,心率瞬间飙升,身体像燃起了一场燎原大火,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
他点进去那个名为【南街一中校友群】的微信群。
无数张景牧野的侧脸、背影照不断刷新,他根本再听不见胡永兴的任何一句话,抖着手一张一张下载原图保存,末了,一条新消息被刷出来——
08:40
酒酿小丸子:对了,这次学校举行的百年校庆,已经邀请了景牧野,他答应了会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哦。
爱你们mua。
第8章 Vol.8 他承认,他有罪。
南街一中是H市历史悠久、师资强大的一所公立学校,同时设有初中与高中部,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建筑虽然陈旧但自有其百年名校的气势,在校庆这一天,红毯直接从校门口一直铺设到了庆典大厅。
现场自有负责接待的学生会成员,在老师的带领下给今日来参加校庆的重量级嘉宾献上捧花与礼物,其中还有不少家境贫困但成绩优异的孩子,穿着校服满脸通红地对那些曾捐助过学校的商界人士表达感谢。
没有这些人慷慨解囊,他们根本无法继续在南街一中就读。
景牧野也是其中一位。
他今天的身份特殊,不仅是作为荣誉校友,还代替景家因公无法出席的景天泽坐在了最前面的嘉宾席上,被各路人士簇拥着讨好。
当年,景牧野心血来潮摒弃贵族学校,来到距家最远的老南街就读高中,他父亲景天泽不仅没反对,还大手一挥资助了不少钱给学校,至今高挂在学校的感谢榜上。
庆典活动开始,学生们排练多时的节目一个个上场。
舞台旁的角落一侧,一个身穿连帽黑衫的少年静静立在黑暗中。
舞台的灯光越是明亮,他这夹在幕布与音响之间的地带便越是黑暗,耳旁的乐声炸裂到快要贯穿耳膜,他却感觉不到似的,只眼神炽热地望着台下。
景牧野难得穿了一身银灰色西服,还是那头黑色板寸,眉眼锋利、宽肩窄腰,长腿以一个舒展的姿势自然交叠着,散发出一种矛盾却又性感的致命吸引力。
没由来的,纪扬感到了渴。
他见过景牧野许多种模样,年少时,他看着他一身橙红色运动服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看着他挽起校服裤脚行走在嬉笑打闹的走廊间,看着他冬日穿高领毛衣安静倚在图书馆的架子旁翻书,看着他动作潇洒、一脸放松地将手中装着书本的黑色背包扔进垃圾桶。
他本以为,从这个人正式高中毕业的那一刻起,他与他便彻底不会有交集,如同来凡间体验疾苦的神,滚过一遍凡尘就要回到天上,而他再怎么仰望,也无法再窥见其生活的任何的一角。
直到他再次从电竞赛场上看见他。
于是,对于景牧野的想象又多了一种模样,更多时候出现在他梦里的,是那个穿着Temp队服、将他抵在满是电竞设备的桌子前接吻的景牧野。
他多卑劣,竟敢在梦里一次又一次亵渎他。
而现在,当他再次有机会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他只感觉到了仿佛要将人烧干的渴意。
手心的伤口紧握到发烫,浸出温热的湿意,他舔舔唇,试图完整记下景牧野穿西服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战队还有事,景牧野也没在礼堂呆多久。
反正该拍的照片、该表现出来的姿态都已经到位,舞台的节目表演还未过半,他就起身同校长耳语了几句,接着在几位领导的陪送下走了出去。
纪扬跟着从舞台的侧方高跳下去,狠狠地跪在了地上,一旁正核对台词的主持望着他目瞪口呆,又眼睁睁看着这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今天的阳光很烈。
纪扬双手插兜,佝偻着背很缓慢地走。
前方几人一路说笑,离的距离更近了,恍惚间,他好像能够听到景牧野低沉磁性的声音,夹杂在中年男人略显沧桑的浑厚嗓音里,零零碎碎,更引人聆听。
纪扬克制着自己不要越界,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或许是他的模样太古怪了,一个眼尖的学生盯着他看了一会,上前几步来拦。
“哎……哎你好!你是参加校庆的学长吗?”
学生抓住他,却牵连到他受伤的痛处。
纪扬几乎是浑身一震,下意识甩手侧头,那瞬间表情太过阴鸷,学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
“学……学长。”
年轻的高中生看向眼前这人——连帽黑衫,长发遮眼,鼻梁上架着一副十分宽大厚重的黑框眼镜,只露出一小截皮肤白皙的下巴,唇色红润。虽然打扮怪异,却不难看出年纪轻轻,像个恐惧社交、不善言辞的大哥哥。
他定了定心神,尝试做好今天的引导工作:“我们的校庆典礼已经开始了,往这边走。”
看不到景牧野,纪扬浑身的淤伤又开始烧灼。
他尽力忍耐着疼痛,扫了一眼学生校服上的徽章——那是被资助学生拿到最高级别奖学金才会颁发的奖章,尽量缓和了神色:“我知道路,别跟着我。”
说完,纪扬就急急转身,试图再次跟上不远处的一行人。
可那学生不依不饶,继续跟着他:“学长,不是走这边,你的方向反了……”
眼看景牧野就要在一行人的欢送下走出校门,他连人的影子都要看不到了,纪扬有些心急,拖着伤痛的两条腿快速走了两步。
就这一次,下次能够再这么近距离看见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身旁的学生叫他:“学长……”
纪扬没忍住一甩手:“别跟着我!”
也没料到那学生正好凑过来,他一手背打到人眼睛,男孩猝不及防痛得一叫,捂着脸连连后退好几步。
前头的领导们闻声回头,其中有个教导主任,正好认识这学生,眉头一皱便是冷喝:“哎!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自以为是有人刁难学生,还动手打人,几个大步便往这边走,高声道:“有话好好说,打学生干什么!”
周遭的目光顿时集中过来,纪扬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掉头背对,他的心跳声如擂鼓,大得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讲话声音。如果……如果在这些人的打量里,也包含着景牧野的。
景牧野……看着他吗?
在踏出校门的那刻,景牧野的确往引发些许骚乱的那处看了一眼。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中间被指责那人的衣服有些眼熟,可是再回头时,那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已经被遮挡得再看不见。
好不容易打发掉陪站一旁的各路人士,景牧野上了景家派来的车辆。
落座到后排时,他难得松了一口气,略微烦躁地将衬衫前的领带扯松,一抬眼,与司机在后视镜中打量他的目光对上了。
司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难得看到小景少爷……多看了两眼。”
景牧野懒懒“嗯”了一声,也没想和人追究,低下头去翻手机,他哥景牧原的微信消息恰好发过来——
“今天回家吗?”
景牧野没犹豫,一个电话回拨过去。
“不回去。”
他歪头靠着椅背,打开车窗透气,语气发凉:“活动我参加完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电话里一声轻笑。
景牧原坐在海外某座大厦的落地窗边,把玩着手里价值连城的标本盒子,安抚着自己的弟弟:“你放心,我来看过了,你的宝贝蝴蝶标本还在,没人动。”
纪扬拖着伤痛的身体回到租房,初春的天气里,他出了一身热汗。
手机里不断跳出新的微信消息,都是这几天想要约他陪玩的主顾。之前包过他两周单子的主播年年有余去备战主播赛了,近几日倒是彻底安静下来。
淋浴的花洒打开,浴室里很快蒸腾起如烟的雾气。
他一件一件地脱衣,到最后只剩下清瘦而遍布伤痕的一具躯体。
摘下眼镜,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纪扬将长发拢起,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干净的眉眼。他在水流的间隙里呼吸,一张唇变成了更鲜软的绯红色,他垂眼盯着下面的方向,半晌,轻轻握了上去。
闭上眼睛想象出来的依然是那个西装革履的景牧野,以一副冷淡睥睨的表情审视他。
他承认,他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