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浣
男人伸出手,毫无怜悯地捏住了他的喉咙。仿佛被人一巴掌打醒,窒息与濒死带来了强烈的求生欲,吕易用尽全力握住口袋里的水果刀,狠狠对男人刺去。
利刃没入,可是,接下来并没有如吕易所想的那样,鲜血四溅或是传来痛呼,他就像是在刺一个沙袋,不管多么用力,都没有任何效果。
吕易脸色瞬间雪白:攻击无效,他无法杀死男人,甚至连给对方造成伤害都做不到。
就像一只蝼蚁面对巨象,拼尽全力,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挣扎。
生命的最后,吕易看到的是纯黑色的绝望。
手里的身体渐渐失去生气,水果刀也应声落地。余温水拎着吕易的尸体,不急不慢地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里空无一物,这也不奇怪,他和吕易都杀死了自己的镜面人,因此镜子对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余温水手臂使力,将吕易的尸体扔进了镜子里。
一阵波纹无声泛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镜子里,本已完全失去气息的尸体在一息过后,竟然又缓缓地动了起来。他站起身,茫然地四处巡视了一番,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紧接着,似乎是在另一边的洗手间里看到了什么令他惊喜的东西,“吕易”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笑着离开了镜子前,再回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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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愠和李琛雨到五楼时,发现0572的房门竟然是大开着的。
李琛雨脸色一变,朝里看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也没有吕易的踪影,于是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谢愠见房间里空空如也,心知是余温水已经来过了,不过面上,他依旧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走上前,奇怪道:“人呢?你不是说吕易在这里?”
“不知道。”
李琛雨也是一头雾水,自然不可能回答谢愠装模作样的疑问,他走进房间,看到地毯上散落了一地的道具和水果刀,还有碎裂的镜子,便知道吕易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他不知道吕易到底是怎么死的,但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尽管疑惑,可李琛雨此刻更多的还是喜悦。
吕易死了,这无异于给他省下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现在,他只需要对付谢愠就好。
天时地利人和,李琛雨低下头,手悄悄地伸向地上的水果刀。
谢愠在他身后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冷静,一丝慌乱都没有。
就在李琛雨握住水果刀的时候,一旁关着门的洗手间里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里面摔了一跤,发出极重的闷响。
李琛雨一怔,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瞬间被打散。他开口道:“吕易还在这里!谢愠,快过来!”
可他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回复。
李琛雨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青年的身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戴着银白面具的男人,那男人李琛雨认识,是游戏刚开始时负责对他们进行考核引导的经理,也是这个游戏世界里的关键NPC,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对方的权限应该相当高。
可现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琛雨在那扇面具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明白了什么,又看向了谢愠。
很巧,谢愠也在看着他,青年的神情很平静,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在演独角戏的舞台剧演员。
那个被称作经理的NPC在这时抬起手,轻轻捏住了青年的下巴,青年没有反抗,任由男人将他搂进怀里。
然后,那个NPC脸上的面具被取下了一半,露出了线条凌厉的小半张脸。男人低下头,深深吻住了青年的唇。
李琛雨瞳孔骤然紧缩。
他耳中这时回响起了沈晨对他的警告。
沈晨说他招惹不起,李琛雨那时还不屑一顾,根本不愿相信。
现在他才骤然醒悟,自己是多么愚蠢。
可惜他明白的已经太迟了。
男人搂着谢愠,后退一步,随即,0572的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关上。
李琛雨这才反应过来想跑,可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打开,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间房间,一阵剧痛袭来,最后残留在李琛雨视野里的,是一道鲜红色的身影。
“不要着急。”说话声模糊地响起,“很快,你也能穿上红衣服了。”
第三十六章 酒店(18)
谢愠几乎是被余温水拖回办公室的。
路上,谢愠隐藏在心底的不安慢慢显现出来,他问余温水:“你真的对吕易下手了?这不是触犯规则的吗?”
“不。”余温水的声音听来没什么耐心,甚至隐含怒气,但他依旧回答了谢愠的问题:“吕易的身份已经不算玩家了。”
谢愠还想说什么,却被余温水一把推进了办公室的门内。
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不过沈晨已经离开了。门被反锁,锁舌声似乎预警着什么,不等谢愠躲避,温暖的唇便落了下来。
余温水今天的吻不知怎么,显得格外急切,连谢愠的唇角都被他咬破了,丝丝的鲜血流出来,又被男人粗暴地吮去。
谢愠从喉头溢出一声呜咽,想推男人,又无法下手,只好任由余温水索吻。半响后,男人才终于满足了似得,放开了他已经红肿的唇,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里微微喘息。
“你……”谢愠脸颊发烫,“你怎么了?刚刚还、还在那个房间门口亲我,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余温水眯了眯眼:“你很在意?在意被那个男的看到我亲你?”
谢愠一愣,旋即失笑:“你是说李琛雨?我在意他干嘛?我是怕你被其他工作人员看到了!”
听谢愠这么说,余温水脸色稍霁:“看到了就看到了吧,他们不敢乱说的。”
谢愠摸了摸他的侧脸,试探问道:“你……在生气?”
余温水顿了下,沉默半响,闷闷地“嗯”了声:“生气了。”
谢愠心想:你这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倒像是吃醋了。
这么想着,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谢愠道:“……你不会在吃李琛雨的醋吧。”
余温水道:“你和他在餐厅里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餐厅里的事情?
谢愠怎么回想,都只有李琛雨一副对自己耳钉心怀不轨的模样,实在想不起来其他,于是虚心请教道:“看到了什么?”
“还能看到什么?”余温水原本已经降下去的火又烧了起来,“他想杀你、想拿你的耳钉,你不清楚?”
“这我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任由他搂你?抱你?和你说那些话?”
谢愠愣了愣,才意识到余温水是在说李琛雨在餐厅里勾自己肩膀,暗示他可以保护自己的事情,顿时哭笑不得。
严格来说,谢愠其实并不能算个同性恋,他对余温水以外的男人根本就没任何兴趣。对同性的亲近行为,譬如搂肩膀、拥抱一类的,他都不会多想任何,什么暗示不暗示,暧昧不暧昧的,根本不存在。
而对他表白的男人,谢愠不是没遇见过,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朋友很好,但想要超过这层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
包括李琛雨说的话和那些举动也一样,对于谢愠而言,更像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不值得他在意,也不会让他在意。
余温水现在说的这件事,他以前从没注意过,更没想过余温水竟然会在意。
谢愠和余温水当了十几年的正儿八经的好朋友好兄弟,以好朋友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说什么“那个男的搂你肩膀了怎么回事”“那个男的和你说话那么暧昧是为什么”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失忆,那谢愠恐怕永远都没机会能见到这样为了自己而吃醋的余温水。
他心口鼓胀着说不出是酸是甜,侧头亲了下男人的唇角:“是我错了,我根本没想到那边去。”
余温水泄愤般轻咬了下谢愠的耳垂:“我不喜欢他碰你。”
谢愠回抱住他:“不会再有了。”
“当然不会再有了。”余温水已经把李琛雨和穿上了红衣服的吕易一起关在了0572号房里,这两人这么爱凑一起,那就永远一起好了。他抱起谢愠,轻轻放到了沙发上。
谢愠抓住余温水的衣袖,眨了眨眼:“你没再生气了吧?”
余温水敲了下他的额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不气了。已经快十二点了,睡吧。”半点没提要他回去工作的事情。
谢愠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仗着恋人的权限“为非作歹”,他笑了下:“你真好哄。”
余温水站在沙发边上看着他,没说话。半响,蹲下身,紧紧地抱住了坐在沙发上的青年。
谢愠道:“怎么了?”
余温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明天中午你收拾好行李,到了晚上,我会送你出去。”
谢愠愣住,紧接着才想起,这个游戏副本一结束,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和余温水暂时分开了。
说到底,余温水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却只是暂时出现在游戏副本里。
像是被一盆冷水骤然泼醒,唇角被亲出的伤泛起了叮咬般的刺痛,像是痛在心尖上,不至于伤心痛苦,只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谢愠眨了眨眼:“你还会来找我,对吗?”
余温水握住他的手:“会的,我保证。”
“那就好。”谢愠慢慢地躺下来,“那就好。”
他重复了两遍“那就好”,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呼吸均匀,像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余温水知道自己的恋人因为临在眼前的无可奈何的分别感到失落,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
无声叹了口气,他慢慢退出了办公室。
谢愠听到门开合的声音,手指蜷缩了一下。
这样的场景,令他忽然想起了他和余温水刚上初二那年,余温水搬家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已经多少懂了点事儿,他也知道了什么叫做喜欢,也明白了对余温水的这份喜欢,是绝不可以说出口的,便只一直当一个青梅竹马好兄弟,笑嘻嘻地跟在余温水身边。
那时的谢愠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就能永远和余温水在一起,然而生活中的意外远比人心中所想的要更多。
余温水的父亲工作变动,从W市到A市,他虽然和余温水的母亲离婚已久,但法律上来说,余温水的抚养权是在他手里的。以前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一个男人又带不好孩子,便将他托付给了余温水的母亲带着。
现在难得能提供给儿子更好的教育环境和生活,余温水的父亲便想要带着余温水也一起离开。
谢愠得到消息时,余温水的转学手续都已经提交了上去。
他如遭雷劈,难以置信,找到余温水的家里。
少年神情如常,见到他,还轻轻笑了笑,拉他到自己的房间里说话。谢愠一路忍着憋着,最后所有情绪都在房门关上的瞬间爆发。
他抓住余温水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余温水却只是沉默。
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来说,不同班、不同校就已经算是很远的距离了,何况还是W市到A市这样连大人都觉得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