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芷衣
检测仪亮起深红的光,那个男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愁眉苦脸地喊了声:“滚,别烦我。”
凌长夜身后手里的小刀已经在他手指间绕了好几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飞到这个男人身体里。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是这种直觉阻止了他的立即动手。
他也叹了口气,皱眉盯着床上的男人。
接着他听到了一道叹气声,不来自床上的男人,叹气声后接了一声“队长”。
是夏白。
凌长夜立即走到门外,看到楼梯口的夏白的脸变成了一个小苦瓜。
“不要消灭情绪怪物。”他愁眉苦脸地说:“我们的方向错了,被误导了。”
凌长夜长眉紧蹙,“为什么会这么说?”
夏白想了想,“先去找其他人,等会说。”
他慢悠悠地下楼喊人了,每一层都喊了上两声,然后跟他们一起爬楼上去。
杨眉撇着嘴说:“这楼梯好难爬啊。”
夏白垂着脑袋点头。
好不容易回到六楼的景观房,六人坐下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看着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面露忧愁。
过了好一会儿,夏白才开口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哪里有点奇怪?”
“愁死人了,这时候还要问问题。”花昊明抓了把自己烦人地竟然垂下来的头发,“我们哪里奇怪了?”
第144章 大泰市9
夏白拿出一把剪刀,把花昊明垂下来的头发给他剪掉了。
花昊明终于舒服了一点,“全给我剪掉了,看到就烦。”
夏白:“你连头发都不知道及时剪,以后可怎么办啊,能找到女朋友吗?”
“我还怎么找女朋友啊。”花昊明叹了口气,“我身体里还有个黑花,tm地烦死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其他人也没催他们,等夏白给花昊明把头发都剪掉后,坐回去又听到闻雨新在叹气。
“我怎么又看不清外面了?这破游戏又在搞什么啊?”
凌长夜也皱起了眉,“我记得你之前还能看到?”
“刚来的时候还能的,我都看到外面游管局救助站的人了,后来外面雾气越来越浓,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烦人。”
“可能外面有什么重要线索不能被看到。”凌长夜说:“我们被隔绝在一个个小区域,不让你看其他地方也正常,不过确实……”
他说着停了下来,转而问夏白:“你刚才说我们方向错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夏白这才把那封儿子写给妈妈的信,以及那个文件夹拿给他们看。
他坐在他们对面中间,抬头想了想,“我有一个猜测。”
凌长夜看的速度不快,奈何信短,夏白说话时,他已经看完了那封信,“你大胆地说。”
“嗯。”夏白开始大胆地说:“我们进游戏时,游戏系统播报里提到怪物猖獗,是人类自己造成的末日危机。你们看这个文件夹里的照片,像不像是一个研究所在研究什么?”
文件夹正好在杨仪手里,他瞥了一眼就道:“像,很像。”
夏白继续说:“文件夹最后有一页纸,纸上标题有两个字‘化论’,我对这两个字做了很多猜测,结合我们目前的处境,感觉是分化论和进化论。”
他指了指目前已经到了花昊明手里的信,“又通过这封信,更偏向于是进化论。”
石安愁得抓头发,“当时上学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好好听课,现在听都听不懂。”
“别瞎叫唤!”花昊明踹他一脚,“你以前好好听也没用,笨死了,现在好好听就够了。”
杨仪见状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不只摇头还叹息。
杨眉:“……?”
他对杨仪又抓又搂,“我笨怪我吗?”
杨仪一只手按住杨眉,对夏白说:“你是说,这个游戏世界的人认为,人类的进化需要剥离人的各种情绪,达到绝对的理性和专注,而情绪怪物就是在这场人类自我[进化]中诞生的?”
夏白点头,“那封信是个挺明显的提示。爸爸因为脾气暴躁,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也失去了他的工作,不好的激烈的情绪会拖累人,影响人的发展。而写信的儿子,和爸爸一样的坏脾气,他说他要变好,要成为让妈妈满意的儿子,应该就是要去把类似愤怒的情绪摘掉。”
他从文件夹中,把那个平静男生的照片抽出来,“变成这样,没有任何情绪,不被任何情绪所累。”
“然后呢?”周不语问:“这能说明什么?为什么就说我们方向错了?”
“游戏把这定义成一场人类的末日危机,话里话外说这是人类自作孽。”凌长夜说:“这是游戏在嘲讽人类试图剥离自己的情绪,这一行为很愚蠢,那我们做的又是什么呢?”
“我们做的……”闻雨新说:“我们不是在消灭情绪怪物吗?”
“啊。”她捂住了脑袋,“我们在消灭情绪?”
夏白盯着那张照片,充满愁绪,“人类没有情绪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真的会变成绝对理性专注的人吗?情绪情绪……”
“不会。”杨仪说:“情绪里是有感情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里,被从人体里剥离后,情绪能成为有灵性的怪物的原因。”
“基于这个理论。”夏白说:“失去情绪,人不只是不再没有愤怒、悲伤、后悔、羞耻等一切情绪,人类还失去了很多和情绪相关的认知和情感。”
“这么说的话。”周不语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个世界的人一直觉得人被情绪所累,人类要进化,就要没有这么些情绪,可情绪真的只有负面影响吗?”
何止是这个世界,他们现实世界中也有很多人是这样想的,很多时候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懊悔,羡慕情绪稳定的人,也想和情绪稳定的人做朋友、伴侣。
“不是的,不说开心,就说焦虑。”石安说:“一定的焦虑会让人更紧迫更有行动力,如果人没有一点焦虑,没有一点忧患意识,在任何事上就都没有行动力了,慢慢可能也没有活着的动力了。”
“同样的,人类有羞耻,才有一定的道德,很难想到,如果一个人,一个社会没有任何一点羞耻会变成什么样。”
夏白呆着一张脸,“所以,你们还是没觉得我们有什么问题吗?”
石安:“什么问题?”
夏白挠了挠头,“我们刚才说了失去某种情绪,可能会失去相关的认知和情感,我们是不是出了我们认知之外的问题?”
“愁死人了,认知之外我们怎么知道?”花昊明说:“我们需要别人的视角来看。”
夏白想起雪木妹妹看他们的眼神,“在别人的视角里我们大概是有点奇怪的。”
可是雪木妹妹不说,她应该是没办法说。
几人一筹莫展。
“这样,我们来对比一下,不要对比我们自己,对比我们看到的世界区别。”凌长夜说:“我们先看看我们九人,除了自己外,其他人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大家互相看,好像没发现什么区别。
杨仪说:“夏白和凌队,你们两个互相看,你们一定非常深入地观察过对方。”
夏白和凌长夜同时看向对方。
现在是正午时分,窗外的世界雾蒙蒙一片,可是还是有光逃窜,照亮了他们的世界。
夏白认真盯着凌长夜,仔细看他微光之下脸上的每一处,他没有对比凌长夜现在和以前的区别,他知道,如果他失去了某种情绪和情绪附加的一切,是从现在到过去,对比也对比不出了什么。
他在想他当时为什么会喜欢上凌长夜,这是带不走的,凌长夜和通灵者都说过,是留在他的灵魂里的。
最初,当然是对他的尸体、不,身体一见钟情。
后来,跟他进了一个副本后,他就想做他的搭档,为什么想跟他做搭档?
因为跟他在一起他总觉得很安心,很开心。
开心?
忽然,他觉得这个词汇特别陌生。
他的大脑用力地思索,凌长夜笑的样子忽然冲入他的脑海。
夏白忽然靠近凌长夜,伸手按住凌长夜蹙起的眉毛,“队长,你好久没笑了。”
凌长夜也问他:“你的表情怎么这么丰富了?小苦瓜一样。”
“……”
杨仪看出来了什么,他问:“你们开心吗?”
一瞬间,他们几人都觉得单独说“开心”这个词很奇怪,“开心”唯一存在的地方,应该在开心怪物上。
他们恍然地,后背一层冷汗地,发现他们好像失去了开心的情绪,以及对开心的认知。
“我们、我们没有开心这个情绪了吗?”闻雨新愁眉苦脸地说。
“我们可能也没有焦虑了,所以我们没有通关游戏的动力,只是深埋在心底的通关任务,才让我们勉强通关?”花昊明忽然觉得很奇怪,他的这个反应好像也有点问题。
可是说着这句话时,他应该有什么反应?
花昊明:“烦死了!”
笨蛋杨眉赶紧把情绪怪物的名字都写下来,他对着上面念情绪怪物前面两个字:“恐惧,我们也失去恐怖了吗?悲伤,我们也失去悲伤了吗?羞耻,我们也失去羞耻了吗?”
念到这里,他停住了。
“夏白的意思是说,我们消灭一个情绪怪物,就会失去一种情绪?消灭情绪怪物,不是要在情绪怪物寄生在人身体里时,杀死那个人吗?宛宛体内的是羞耻怪物,我们没有杀她啊,她不是自杀的吗?所以我们还有羞耻?”
其他八人没有说话。
杨眉眨了眨眼。
花昊明“嘶”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愁人。”
他夺过杨眉手里的纸,继续说:“我们可能失去了恐惧、悲伤、羞耻、仇恨、焦虑、开心、后悔……我们至少还有忧愁。”
“……”
“我们失去羞耻了吗?”闻雨新说:“我感觉我还挺要脸的啊。”
花昊明:“现在你觉得没用,你已经没有羞耻相关的正确认知了。”
“那你说,我做过什么羞耻的事?”闻雨新问。
花昊明想了想,还真没想到。“我觉得也没有,我也没有羞耻心了。”
“……”
凌长夜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情绪怪物是我们没发现的,如果只剩下忧愁,也就是我们只剩下忧愁这种情绪,那这种情绪占据绝对的主导,在我们身上大概体现挺明显的。”
“真的吗?”花昊明摸了摸自己快被剪没的头发,“我觉得我不忧愁啊,这个该死的游戏可太烦人了,真的是让人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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