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称
两方相撞,身形较为高大的成年精灵仅仅一晃,便稳住重心。
而尚在成长期的少年精灵则结结实实磕了上去,手臂上扛着的硬纸板箱倾斜,几支玻璃试管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夏!”
云端叫道,冲过去要扶他,结果伸手时才想起自己碰不到他。
“……”
来人顿时掐住话头,错愕道:“夏,你还在这儿?我以为你已经把补给剂发下去了。”
在场所有人动作一致,望向地上碎裂泄露的幽蓝色试剂液体,也同样从黑发刺客脸上看见之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夏直起身,稳稳地护好剩下大半补给剂。
他神情惊愕未散,又不免多添了些思虑与慌张,这使得黑发刺客生动不少,不再像一位安着玻璃眼球的精致人偶。
“教官!”
他遵守刺客营的规则,见人先叫称呼,“抱歉……我没护好它们。”
沉默片刻,夏前所未有低下头颅,示意愿意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教官静静地注视他,啧啧道:“头一次看你这种表情,”他偏爱自己的学生,但补给剂作为重要物资,失误不得不罚,“我也有责任。”
他想了想,道:“你的补给剂发给他们,自己去禁闭室领鞭刑关一程吧。”
成年精灵看向身后几个助教,道:“裘斯,你去帮夏;阿里克,你把补给剂搬走。”
教官说的帮,意思便是由裘斯执刑。
这位高个子瘦长助教似乎有些记恨夏,他是补给剂物资补充里吃回扣最多的那位,有时候甚至会摸走部分学员的补给剂,令某些少年精灵敢怒不敢言。
教官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应该是生了恼怒,就连吩咐夏时,眼睛还斜着看他。
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从中间吃回扣了。
他怀揣着无端愤怒的心情,见夏被责罚,生出点惬意来。
他默不作声地将少年精灵打的遍体鳞伤,就像下午训练时因为盗窃而被拖走的人一样,丝毫没有手软——即使他是自愿领罚的。
瘦长助教看了看昏迷在铁床上的夏,不打算好心地替他疗伤,而是锁上禁闭室的门,自行远去。
云端举起短柄法杖,又放下,短短两分钟,举起放下无数次。
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前后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夏就躺进了禁闭室。
像梦一样。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法杖,又看了看夏,开始思索从术士临时转职成牧师的可能性。
“没有专属的职业技能,这得恢复到什么时候?”
云端低声道,抱怨念那些冗长咒语有多麻烦,但最后还是念了二十分钟的咒,嘴都说干了,才将昏迷的少年精灵恢复大半血条。
禁闭室很黑,没有窗,通风口大半关阖,将光线遮挡,他只能通过视野里锁定的血条判断夏到底在哪里。
伸出手指时,隐约看见十指的半边轮廓。
云端停下念咒,蓝条消耗一空,勉强将夏从奄奄一息的边缘救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他能听见铁床晃动时轻微的摩擦声,床上昏迷的少年精灵清浅的呼吸。术士虚虚地伸过手去,穿透夏的手臂,从空气中抚过。
他就像身处夏过去的梦境中般,只能做一个不能露面的局外人。
云端长长的眼睫搭下,坐在夏所处的铁床边缘,长而柔软的术士长袍划开,斗篷宛若流水,从少年精灵手边倾泻至地面。
他看向左上角倒计时,沉思片刻,没忍住。
决定只开几秒,马上就关上,节约时间等夏陷入困境了再使用。
云端难过地微笑:“好吧,暂时不是见面的时候……先生。”他还得继续潜伏,观察副本的走向。
触及倒计时按钮的刹那,术士发觉自己从幽灵的状态中脱出,身体不再轻盈,重新有了实感;地面也恢复引力,吸引着他往下坠去。
他很快调整好不适,探头去看夏。
幸好,黑发刺客依旧昏迷着,没有被动静吵醒。
少年精灵的侧脸大半隐匿在黑暗中,只能看出一点高挺鼻梁的轮廓。术士轻叹一声,伸直身体,凑过去。
俯身,在他没被鞭刑波及、尚且光洁完好的侧脸落下轻飘飘一个吻。
刺客依旧毫无反应。
云端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上一次也是,上上次也是……永远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对不起啊……”
他叹息,难过地把脸埋在手心里,“这次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你身边了。”
想起还没关掉倒计时,按掉按钮,重新踏入幽灵的领域。
这是‘梦境’,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机会,创造一个好结局的美梦。
那是不是表明,真正的游戏历史里(而不是这样的个人副本),夏孤单一人,结局更加未知……而下落不明。
空气空荡荡的,不再拥有声音。
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视野黑暗,神情平静。他直勾勾凝视黑暗,就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圣典。
而黑暗也沉默地眷顾着他。
第211章 chapter.210
刚来刺客营不久, 夏就杀了人。
那不速之客似乎大有来头,身着金边白袍,胸前别着藤蔓繁花徽章, 很难看不出是执事大厅的人。
他也不止杀了一个。
某些人光明正大俯视他,暗地里偷窥他,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走了步险招, 看似毫无防备, 等监视者露出马脚。
最后反手,一刀捅进他脖颈。
倏然,少年精灵睁开眼睛, 他仍侧躺在禁闭室窄小的铁床上, 身侧无人, 脸颊上被嘴唇轻触的记忆挥之不去。
他神经般埋下头去, 把脸埋在手肘里, 肩膀耸动, 像是迷惑般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又倏然,止了声音。
夏冷漠地想。
他当然看见了窗外走来的教官和他的助教们, 也注意到了自己酸痛不堪的手腕。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一场巧合,让他‘不小心’将补给剂砸到地上?
结局如他所料, 就算教官再偏心他,也会将他送入禁闭室, 而执刑的居然是裘斯——太好了,他怕别人下手不够狠。
他在等那个瞬间, 监视者现身, 或者冰冷匕首取他性命。一击杀不死他,重伤也能立刻清醒, 他会翻身匿入阴影,最后拧掉监视者的脑袋。
没有失手的时候……
黑发刺客抬起脸,神情恍惚,抬起手指轻触脸侧,沉默地思索:这是他的幻觉?他终于疯了吗?
……
又训练了段时间,幼年精灵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期间,教官只带他们和自己的伴生精灵见过一次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教官无情地分开送走。
原话是这样的:为了防止你们训练分心。
但是福纳真的太想念他的伴生精灵了,跑步的时候想,对招的时候也想,揣摩任何一点见面时的细节,抠下来自己偷摸当糖吃。
他恨不得把达悄悄装进自己口袋,带着跑遍刺客营外围,用力发泄长时间高强度训练带来的压抑和苦闷。
越来越想,越来越渴望。
就像魔怔了一样,他半夜睁开眼睛,望向半敞窗帘外皎白的月光。
福纳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脑海深处悄悄浮现,最后牢牢把持在思考前列。
他想……
他想偷偷潜入训练营办公室,寻找伴生精灵待的地方。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大胆了,简直就是当面挑衅教官的威严。如果被发现,他不仅要吃处分,很可能会被逐出训练营,成为受鄙视的“未遂刺客”。
他对自己说,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只要能和达说几分钟话,就心满意足地离开。
被极西森林的冷风一吹,他骤然惊醒,惊恐地发觉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站在了宿舍楼楼下。
福纳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朝训练营深处走去。
因为寒冷,他缩着脑袋,抱着肩膀,笨拙地施展教官教导的隐匿法遁入黑暗。
夜里的训练营走廊宛若迷宫,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福纳哆嗦,看见前方不远处于光洁墙壁上反射出一点烛火的光亮。精灵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躲起来。
如果是教官或助教发现他夜不归宿,在外游荡,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关进禁闭室!
烛火的反光越拉越长,出现人影,拐过拐角。
福纳惊讶地睁大眼睛,从角落的遮蔽处探出一点毛茸茸的脑袋。
是个学员!在……新入营的时候,和前辈的共同训练课上,都碰过照面!
就算只是路过的剪影和一点侧身,他也能立刻认出来。噢,是叫夏,对吗?被教官称赞过的刺客,他很有印象。
福纳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好奇心作祟,他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跟了上去。
夏无声地仿佛幽灵,手持烛火,毫无声响穿过廊亭,停在一扇门前。
福纳警惕地停在不远处,一眨眼睛,夏忽然消失了!
他大惊!几乎要从原地跳起来!
左看右看,都没有人存在的迹象!
他选择性遗忘了刺客隐匿的技巧,完全被小时候苗圃书架上那些古怪神话故事占据了脑海,满脑子都是“我将会被不知名存在所操控”的奇怪念头。
空荡荡,格外寂静。
一只手落在他肩上,用力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