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称
指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杀剿灭,默认早就从兜帽下的阴影中认出来了。
尤尼克耸耸肩,卷曲的发梢在他脑袋上跳跃。他一个一个蹲过来, 将地上昔日同伴的眼睛合上, 忽然就有些落寞。
“时间不多, 我长话短说。”
尤尼克摇了摇头, 将出神的念头从脑海中摇走。他既然干了这样的事, 就不会因此后悔。
“执事大厅逼迫一位炼金大师炼制了多张诅咒卷轴, 并将其一一施放在侏儒的城市,没错, 就是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而你接触的那一张, 是唯一一张本源卷轴,不像其他诅咒那般会随着魔力的消散而失效, 是真正的‘实体瘟疫’——但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是唯一能吸收本源诅咒的人,而执事大厅给我们的说辞是, 你会随着本源诅咒的深入而虚弱, 最终死亡,你死亡的地点, 将出现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巨大诅咒源头。”
“所以他们要提前杀了你,封印你,不让诅咒扩散出去。”
听到这里,灰蓝色眼珠的精灵沉默着,垂下眼睛。
“不能等我寿终正寝?”他道,好像没有在嘲讽谁。
“据说你会死的很意外,谁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尤尼克摇头,“一切好像无懈可击,但是那个老头说,你要去天空岛——执事大厅一定能想到这里,那为什么……”
明明有机会解除诅咒,或者有一万种方法,在诅咒爆发前将他封印。
……那为什么还要将他提前截杀在半路?
在来的路上,尤尼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也没想明白,但已经发现,说辞不过是执事大厅在搪塞他们罢了。
尤尼克:“我本来以为你肯定要死了,就没留手,大不了在瓦卡耐拉的后山立个碑,每年替你栽种一株花。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帮手,那我就只能当当叛徒喽。”
他环顾四周,而云端已经消失不见,他自然也没再见到。
“是个人类?”他赞叹一声,“漂亮的术士。”
夏翻过匕首,尤尼克立刻后退一步。
“提醒你一声,我们几个不过是先锋军,大部队在来的路上了,执事大厅为了万无一失,召集了很多精灵,不止刺客。”
尤尼克正色道:“我不能拖延太长时间,得赶紧走了。”
夏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办?”
尤尼克:“我肯定得回去述职……我不能提到你有帮手,免得他们增加派遣人数。我会说你受伤了,但离濒死还很远,降低他们的戒心。但是,我没办法改变他们追踪你的方向,夏,那不是我能干预的东西了。”
成年精灵刺客说:“没关系。但这样,你的怀疑度也会增加。”
尤尼克笑了笑,有点苦涩:“加就加吧,反正我也没干什么事,顶多把我关起来。真好,你有人陪着,就算是死也能痛快地死一起,我不行。”
夏凝视他,端详片刻:“你还没找到他。”
尤尼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甚至没有时间!算了,也是我软弱,没见到他之前,又怎么敢轻易往外走。”
最后,“预祝你褪去诅咒,摆脱追兵,获得新生。”
荒野那头,尤尼克点燃了草丛,注视同伴的身体被吞噬。
精灵骨骼轻盈,魔力丰沛,但是代价也明显……焚烧后留不下多少存在的痕迹。
最后只剩一小点灰白的余烬。
尤尼克出神地想,像他们这样扼杀了伴生精灵的刺客,在死后,还会如前辈一样,回到生命树中去吗?
……
卷发的精灵刺客披上兜帽,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离开。
而夏也同样披上斗篷,将兜帽戴上,重点掩饰他雪白的尖耳。
之前的商队早已不知所踪,无垠的荒野上除了漫无边际的杂草丛以外,只有满目黄土和零星碎石块。
没有交通工具,他们不得不面对最艰难的情况,那就是徒步穿过这片荒野,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地图和人烟,以免迷失。
人类术士没忍住,还是从隐身状态中出现。
他一只手搭在精灵肩膀上,深深吸口气:“这地方起码要走三天。”
“才三天,”夏反过来安慰他,“云端要是走累了,就趴在我背上,我背着你。”
云端:“……”他拿短柄法杖敲敲夏的手臂,“看看你的衣服,全脏了,还有脸。我们得找些干净的水源和食物来,没过几天你就得成大花脸,来杀你的精灵都认不出来。”
成年精灵刺客声音低沉地撒娇:“哪里脏了?云端替我擦擦。”
人类术士撇嘴,他伸手,重重抹去夏脸颊旁一道血痕。
“好了,赶紧走吧。”
他无情地发出指令,自己消失不见,留下夏一个人站在原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舍。
下次人类再出现时,他一定要二话不说讨个吻……夏心里想着。
于是一双孤独的脚印,在荒野上拉的很长很长。
松散的沙地上,那双脚印一步一印,前者清晰可见,后者已然被风沙在短时间内侵蚀殆尽。
那只沉默的黑斗篷走过荒野草原的边缘,从天下往下遥遥地看,只能看见他无言的渺小的背影。
徒步跋涉过荒野,还要绷紧精神,严防追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没多长时间,云端便觉得累。
他算是正常玩家的体力,但一个正常人在天地宽阔的原野上走个半天一夜的,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他们不能慢下脚步,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影子’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如影随形,精灵的手段,云端尚且不清楚太多,但夏知道。
为了避免自己被憋死,这只幽灵时不时出来和夏说个几句话,汲取一点成年精灵身上叫他安心的气味。
即使第一次出来时,被那位英俊的精灵刺客揽过肩,实打实讨了个吻。
好歹没什么深入,云端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热意。
人类被唬得迅速消失,简直就像狼狈地跌入虚空,而夏有些遗憾地舔舔下嘴唇。
第一天晚上,吃了点干粮,夏拢过斗篷,靠在岩石的背面休息。
睡之前,他还在想,他和云顿都睡了,那谁来守夜?
不然他还是放弃今天的睡眠,小憩会儿就当睡觉。
被云端立刻制止。
“前半夜我来受,你马上安心睡觉,”人类术士严肃地说,“不许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现在我们打架全靠你,先生,你不能指望一个术士能有多高的攻击力——顶多给你套些稀奇古怪的buff。”
夏顺从地躺下了,斗篷领口拉的很高,灰蓝色玻璃般的眼珠盯着他,还不想闭上。
“你最近……云端最近出来的少了,”精灵说着,眼珠子一眨不眨,“是要走了吗?”
云端一怔。
他摇摇头,过去摸摸精灵的头发,夏发丝漆黑,发质干燥而柔软,和小时候近乎不差:“现在又没什么事情,出来也是单纯消耗时间……这是为了以后更多地陪你。”
夏嗯一声,闭上眼睛,侧过脸。
岩石的背面凹凸不平且坚硬,睡在上面肯定不舒服。
但这样也能叫人在醒来后更快地回复精神、打开视野,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他没了动静,云端迅速下了线,趁着这点时间给自己灌营养液,之后立刻上线回来,岩石背面,精灵姿势都没变过。
第一夜平静度过。
第二天,是一模一样的长途跋涉。
太阳和月亮在他们头顶飞驰,脚下的草地变成沙地再变成草地,意味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
夏的兜帽上落了黄沙,云端看着,感觉洁癖都要犯了,偶尔出来,给他抖抖衣领,抖抖帽子,试图把脏污全部抖干净。
“等到了城市,一定要给你换件衣服……”云端嘀咕一声。
他们是孤独的旅人,但起码,现在有彼此作陪。
第二天夜里要休息的时候,他们找不到可以背靠的岩石,这意味着,夏不得不宿在露天的荒地里,而没有能稍微蔽体的遮掩物。
着实有点麻烦,如果有人要杀他,那四面八方全在漏风。
云端在不远处找了棵枯树。
长得不怎么样,歪歪扭扭,干枯萎靡,好歹树皮还算坚硬,可以当做靠背歇一歇。
两人互道晚安,云端按照惯例秒下线去喝下一顿营养液,惹得室友纷纷侧眼看他。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迅速带上头盔上线,等登陆界面一过,便发现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心头一紧,但尚且理智,没有立刻呼喊出声。
人类术士抽出短柄法杖,对准地面低声念咒。
立刻一点荧光从他法杖的顶端亮起,在空中顺滑地拉出一道引导线,带他去找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一路飞奔,看见夏半跪在地面上,而对面是一个同样穿了身黑衣服,在夜幕中看不清楚面容的人。
云端;“……”
这个时候就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身体毫无天赋加成的人类,如果拥有侏儒的黑暗视物,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对面人冷硬地发声:“介于你是我的后辈,我不介意告诉你,执事大厅用了点特殊手段,通知荒野及附近城市所有的驻守刺客来杀你。真是难以理解,他们居然还有这样忙里忙外、慌里慌张的一天。”
衣物簌簌声下,夏站了起来,侧过身,匕首夹在他双指间。
他沉默了好会儿,像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名字:“您是?”
对面的精灵宽容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需要知道。”
云端攥紧了法杖,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但还是屏住呼吸,缓慢地靠近他。
法杖上的荧光照不亮荒野上的世界,但能点亮他的视野,云端清晰地看见了对面的模样:一双湖泊般幽深的眼眸,眉梢锋利而略微吊起,面容骨相深邃,嘴唇很薄,鹰隼般带点戾气的长相,头发相比起精灵惯常传统来说短了些。
他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精灵,应该是长期驻扎在外的陌生精灵刺客。
紧接着,两个人都动了。
刹那间刀光火石,云端连连后退,震惊地看他们厮杀过一轮,又平和地开始聊天。
对面精灵惊讶:“熟稔的技巧,学的不错。”
夏终于认出了他的脸:“……奥赛尔?”
精灵挑眉,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夏深吸口气,难以置信,尤尼克一直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居然就在荒野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