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对我来说，更像是成为一道旁观历史的幻影。”莫驭平复了一下心情，“事实上，无论选择了这段历史的是命运还是随机，我都发现了一些东西……能让我看一眼你的后脖颈吗？”
伊亚利恩顺从地转过身去，侧坐在沙发上，将自己的长发撩到身前，莫驭在他的身后坐下，找到了那个发丝遮掩之下、随着伊亚利恩的长大而微微拉伸，却仍然清晰的花苞印记。
莫驭伸手触碰了一下那个印记，却见到那个由九枚羽翼组成的花苞猛地一颤，羽翼绽开一角，露出了一颗滴溜溜转的眼珠。
莫驭：“！”
莫驭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弹。
“怎么了？”伊亚利恩感觉到莫驭的动作，保持着低头的姿势问道。
“你有……什么感觉吗…？”莫驭小心地伸出指尖，缓缓地触碰着那个印记的周边，那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随着莫驭的指尖靠近而移动。
“我能感觉到您在触碰我的脖子……？”伊亚利恩的语气带着些许困惑，“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有个想法想要尝试一下。”莫驭说，“可能会有些疼。”
“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伊亚利恩没有任何迟疑地道。
“虽然但是，”莫驭笑了笑，“我还是希望你能有点自保意识，别把全部的信任都放在我身上啊……”
他没有再征求伊亚利恩的同意，因为他知道骑士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莫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伸出食指，朝着那枚眼珠子，狠狠地戳了下去。
“吱呀——”那由线条构成的眼珠子发出一声奇特的惨叫，一阵青烟从莫驭的指尖之下飘出，那颗眼珠子痛苦地颤抖着，缩回了层层包裹的羽翼之中，又复原成了原本的花苞。
第446章
“有什么感觉吗？”莫驭问。
“有一些微微的刺痛和热意，但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疼痛。”伊亚利恩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脖颈上的圣纹已经不再动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的纹身，莫驭叹了一口气，让伊亚利恩放下了长长的银发。
“莉亚，把刚刚的影像截取一下，推送到伊亚利恩的手机上。”莫驭吩咐道。
小小的世界精灵依言照做，伊亚利恩掏出自己的手机，以自己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看到的视角，第一次看见了这枚铭刻在圣子们身上，他们却从未见过的纹印。
——一枚活着的、会动的、怎么看怎么掉SAN的圣纹。
伊亚利恩深吸一口气，他的手紧攥成拳，似在压抑自己胸中翻涌的情感。
莫驭很理解伊亚利恩，他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快看不下去，而伊亚利恩作为被光明教会反复利用的受害者，才是最为痛苦的那一个。
“我果然……无法轻易地逃离他们的掌控。”伊亚利恩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他的银眸中满是黯然，“我很抱……”
“嘘……”莫驭打断了他的道歉，“那段历史……或者说是记忆我已经亲眼目睹，这并不是你的错。
情况确实变得复杂了一些，但我们之前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光明教会仍想将你作为神降躯壳的情形，并且做出了应对的计划了吗？”
伊亚利恩沉默着，点了点头。
“所以说，问题并不大。”莫驭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安抚的微笑。
“……请您务必答应我一件事。”伊亚利恩闭了闭眼，道，“我绝不会出于自己的意识、以任何的方式伤害您，但……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被那些神明控制，请您无论如何，在我对您造成任何伤害之前，杀了我。”
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柔的、安抚的、缠绵的吻。
“都说了不要立FLAG了。”高深莫测的领主大人舔了舔嘴唇，“以后立一次我就亲你一次，再说这种话，我会当做是你在向我撒娇。”
粉红色渐渐从骑士白皙的脖颈延伸向他的清冷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轻拽住领主大人的衣摆，银发的骑士眉眼低垂，轻声询问道：“……真的可以……向您撒娇吗？”
“撒娇就该有正确的撒娇样子。”领主的拇指抚摸着伊亚利恩微启的唇瓣，“想要什么，就大胆的向我索取。但就和你绝不会出于自己的意识伤害我一样，我也不会为了自保而选择牺牲你。
除非一切已到绝境，再无法挽回，但我绝对不会让我们落到那种地步。”
“那么……”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乖巧的自我束缚，绝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骑士，第一次向着莫驭提出了胆大妄为的请求：“我可以吻您吗？”
“当然可以。”莫驭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就像看到自己捡回来的流浪猫猫终于敢大着胆子蹭着自己的腿撒娇，并向自己索要猫条。
他再度向伊亚利恩俯下身去：“这是给你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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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纵容自家超大银毛缅因猫猫骑士的结果，就是莫驭不知怎地被逐渐掌握了技巧的伊亚利恩压在沙发上亲了许久。
当骑士餍足的放开领主大人的时候，莫驭两眼放空，气息不稳，嘴唇微微红肿，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嗯，果然对于这种格外隐忍不咬钩的美人鱼就得用网捞，只是这捞上来的鱼怎么好像会吃墨鱼啊？
领主大人发了一会儿呆，就重新切换回了工作状态，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登上论坛，就发现玩家们整了个大的，把钟楼小镇那个幻境的一条主线给打了出来，甚至还发现了幻境核心的所在。
攻略帖的发帖人是隐匿老人，莫驭还记得这位极有特色的社恐和刺客玩家，以及经常和他混在一起的那个刁民玩家。
钟楼小镇幻境隐藏的秘密与光明神、圣子、神降的关系极大，伊亚利恩不懂得本源世界的文字和语言，莫驭干脆便让他把小号开了过来，两人一起看论坛。
莫驭仔仔细细地将攻略帖子看了一遍，又把隐匿老人放出来的完整攻略视频用2倍速播放了一遍，最终将画面定格在了那个神降祭台的法阵上。
法阵中央的九层翅膀构成的花苞图案意外的眼熟，就在不久之前，莫驭才在伊亚利恩的后脖颈上见过。
“所以，这道被称作‘圣纹’的东西，应该是光明神给你们打上的一个类似锚点的东西……”莫驭思考道，“从功能上来看，应该兼具GPS定位和强制神降的能力。”
“莉亚，”莫驭唤道，“我们的对话，光明神那边能够通过这种‘圣纹’进行窃听或偷看吗？”
“领主大人请放心。”莉亚说，“空间权柄可以阻隔任何信息通过任何手段、媒介传递给邪神与敌方神明，一直以来，都有我看着呢~”
莫驭点点头，这圣纹是在伊亚利恩三岁之时就被纹上，伊亚利恩背叛光明教会加入他们阵营这么长时间，要是这圣纹有窃听、偷窥的效果，那么奈亚在三重幻境之时就不可能招招都冲着‘莫伊乌’去，结果在他身上拳拳落空不说，还把自己搞成了来送装备送资源送幻境的。
哪怕奈亚子再怎么乐子人，也不可能是来做慈善的吧。
“钟楼小镇的两条主线，也就是构成幻境核心的那道最强的执念以及被吸收的另外一道强烈的执念，目前可以初步确定属于德雷克与老主教。”莫驭分析道，
“玩家们目前还没打出德雷克的真结局剧情线，但老主教这条线已经很清楚了。
老主教是光明神的狂信徒，他对光明教会培养圣子的手段有所质疑，但却不是质疑光明教会不把圣子们当人、只把他们当做损耗品的做法，他只是将德雷克当做未来的光明神，想要自己培育出最适合神明的躯壳而已。
德雷克这样适合神明的壳子可遇而不可求，在老主教眼中非常珍贵，他舍不得下狠手培养，所以才把德雷克当儿子般供着。”
第447章
“然而，老主教仍是把德雷克当做未来的光明神躯壳看待，他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他心目中的神明。”
莫驭叹了口气：“从本质上来说，尽管手段有所和缓，但老主教和光明教会仍是同样一类人，他们始终没有把圣子当成独立的、存活的人类看待。
事实上，我觉得，这应该是光明神刻意引导的结果。”
“引导……？”伊亚利恩看完了论坛，重新在自己身体里睁开眼，不解地重复道。
“对。”莫驭点点头，“我的家乡有一句话，‘打狗也要看主人’。正常逻辑下，单凭‘圣子未来会成为神明’这一句话，整个光明教会都不应该有任何人对你们不敬。
如果是按我的性格，有人要是想那样对待我的人，我非得提前摁死他们不可。
但事实上，就我亲眼所见的部分，每一个孩子都是被粗暴的对待——用银链子拴，对小小的孩子纹身以进行控制，甚至明知道让你们喝的药剂、前往的幻境会造成大量圣子的死亡和牺牲，都未曾有任何一个人有过犹豫。
光明教会所有的人，都把圣子们看做是一种可以随时补充的损耗品，而即便折损率高的惊人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一个最为出众的能成为神明选中的躯壳就可以。
这种反常的思想，应该是光明神刻意放纵，引导的结果。
祂在刻意模糊成为神明躯壳的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事实，这样人们就不会注意到有一个属于自己同类的个体意识，在光明神神降时会被抹杀的结果。祂所选择的方法是‘物化’所有的圣子，从而将这种‘杀人’的行为合理化。
人类的同理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就像奴隶主不把奴隶当人，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中不把女人当人，灾荒年间可以易子而食……
只要给人们一个足够冠冕堂皇、可以在大环境层面影响认知的理由，他们就能把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当做是毫不相干的‘物品’。
失去了对这些人的同理心后，他们就会漠然对待那些被贴上‘标签’的人，忽略对方实际上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关闭自己感同身受的能力。再不会对他们感到同情、怜悯，只会体会到可以支配他人的权力的快感。
人是一种群体性动物，孤立的个人能清醒地抵制诱惑感受良知，但在一个群体之中，却会为了‘融入群体’、不被‘孤立’、‘排外’而与群体同化。
在充满暴力的团体之中，善良的人们也会变得残忍。而如果在这群体之中，再埋入仇恨的火星与利益的链条，那祂就获得了最忠诚的战士与捍卫者。”
莫驭握住了伊亚利恩的手。
“光明神刻意给了教会成员们如何‘对待’圣子们的指南，逐渐统一、同化教会成员们对‘圣子’的看法。
只要将这些不幸的孩子包装成光明教会的所有物，是源源不断可以被替代的损耗品，就没有人会在意圣子们自己的意愿。
这也就是你们为什么在光明教会举步维艰，因为他们并没有给表面上荣誉满身的‘圣子’们任何话语权。”
伊亚利恩闭了闭眼：“确实如此。”
“所有圣子们的苦痛都来源于此，你们名义上被捧得高高在上，明明是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英雄，实际上却被当做刀剑、躯壳，只有在同伴内部，才有着平等与尊重。
而你们的同伴，每分每秒都在有人死去。你们承担了所有的苦痛，却没有人给予你们任何奖励与厚待。不仅如此，还以大义、神明与牺牲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你们献出自己的生命，为他们自身谋求私利。”
莫驭搂住了银发的骑士：“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在你身上继续发生。”
“即使是从小被光明教会洗脑的白纸一般的孩子，也有渴望活着的生物本能，你们并没有犯下任何错误，也没有任何的罪孽，真正有罪的，是光明神和祂的教会。”
“德雷克的疯狂与极端，正是在老主教对他予取予求的‘对待神明一般的珍视’和‘对他本人的忽视’的割裂之中形成的。”
莫驭猜测道，“德雷克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但是对他最好的养父实际上就是那个最想把他的躯壳献给神明的人，在他眼里，相当于老主教最想要他死。
如此一来，只要旅馆老板以站在他这方的立场附和几句，马上就能获得德雷克所有的好感与忠诚。
哄骗一个从小被圈养在温室，日日夜夜被洗脑的孩子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是相当容易的事。
在德雷克的眼里，他自己才是那个被全世界背叛的人。
而老主教的执念，是‘无法理解’，说白了，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老主教都没明白，他的‘未来神明’为何会背弃他，杀死他以及镇上那些无辜的民众。
他不明白自己一手培养的‘神明’为什么会堕落成他认知中的恶鬼。因为在老主教的眼里，德雷克是光明神亲自送给他培养的‘神明躯壳’，是神明的选择，也必然通往唯一的神降成功，德雷克成为光明神的结果。
任何会导致命运偏离这个既定结果的可能性，都会使老主教的逻辑崩溃，导向‘光明神会出错’这唯一的结果，而老主教的信仰又使他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老主教自身或许对此没有清晰的认识，但他潜意识里却在避免这个结果的出现，所以他减少了德雷克的强体药剂，降低了他的训练强度，并且不让他过多的接触幻境，都是为了减少德雷克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而直到玩家们当面向老主教指出光明神的错误，才真正地揭露了他心中早已得出的结论，让老主教正视了那个他一直不敢去看的答案。
光明神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老主教是沉溺于光明教会的谎言与骗局的帮凶，而德雷克则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与扭曲的加害者，最终受害的，是那些不幸被卷入神明之间博弈与神战的无辜之人。”
第448章
“而且，基石不稳的光明神，就算一开始有什么良善之心，恐怕也在无数信徒的纷杂的信仰扭曲之下，只剩下欲望和野心。
在一个被群体化效应不断放大了恶意的封闭团体之中，即便其中曾经存在过个体的善意，也会因为从众的本能，在无数的恶的洪流之中被裹挟、消磨至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