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这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推导出的结论。
“那、那可是圣城啊！祂们能在异端审判官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还能全身而退？！”
类似的问题，从西边大陆不同地方的不同人士的口中问出。
光明教会将中央山脉以西的地盘尽数纳入旗下，也不过是这数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这块土地上仍有不少长寿的种族与超凡者还惦记着光明教会统治前的过往。
在这片土地上，不是人人都信仰了光明神，有些存在只是伪装了自己，混入了人群之中。
他们有的与光明教会虚与委蛇谋求自身的利益，有的则因自身实力不济不得不忍气吞声隐姓埋名，也有的蛰伏在此、卧薪尝胆、只等待有朝一日能在光明教会最脆弱的时候给它迎头痛击……
其中的一股势力，便是当年蒙布朗自治联邦的遗民以及其后代组成的山铜血盟。
当年的蒙布朗自治联邦虽然算不上什么强大势力，但因为手握重要矿产奥利哈钢的关系，那里的人们都很富裕。
手头有了余钱，人们的眼界自然也随着提升，随之外出游学、旅行、经商甚至远嫁联姻也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而这些远离故土的遗民，在听说自己的家乡一夜之间覆灭、化为乌有之时，或惊疑不定、或手忙脚乱立刻回程、或立刻改名换姓藏匿行踪、或悄悄打探家乡的消息……
有一部分人被光明教会识别、发现、处理掉，另一部分或幸运、或聪明的人则留存了下来，甚至目睹了自己的老乡被‘清扫、解决’，从而猜测到了家乡悲剧的真相。
更别说，知道真相的多蒙·蒙布朗仍在魔法联邦健健康康地活着。
存活下来的遗民们小心翼翼地联络着，将仇恨一代又一代地传递下去，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亲人或先祖报仇雪恨，重新夺回那些他们本该拥有或继承的奥利哈钢矿洞。
如今，他们谨慎地集结在一起，悄悄评估着那突然出现的‘面点之神’和祂神秘叵测又似乎很有能耐的、毛茸茸的神使们。
“这或许会是我们复仇的机会。”
“别太早下定论，我们如今实力有限，不能随随便便暴露自己。”
“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异端审判庭吃瘪？”
“也许，我们可以悄悄联系一下多蒙？”
自称为‘山铜血盟’的遗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而西边大陆之上，被光明教会覆灭的势力，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一家。
被抢走矿产的、被驱离家园的、被牵扯进战火的、永远失去了朋友、家人与爱人的……与山铜血盟类似的组织、类似的遗民们潜伏在光明教会之中，直到‘面点之神’与祂的神使们带来的奇迹震惊了所有人。
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要么是这个人最亲密的爱人或亲人，要么是对这人恨之入骨的仇人。这一点放在光明教会也同样适用。只有被光明教会诬蔑、不得不躲避着异端审判官追杀的‘异端’们，才最真切地明白那些异端审判官们到底有多么地可怕。
而今，看到那些异端审判庭官们苦恼吃瘪、甚至是被蘑菇们追着跑的模样，也不知有多少人今夜会在梦中笑醒。
忙着偷粮、转移粮食、四处发粮的冒险者们暂时还不会知道，他们已经引起了这些遗民们的注意。
一场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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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驭再一次在睡梦中来到了幻梦境的那片空间。
嘉德莱耶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游走，莫驭头顶的那片空间之上，无数冒险者仍在空间、虚实与灵魂等权柄构造出的战斗空间中与‘邪神’战斗。
伊亚利恩盘腿坐在水面上，闭眼吸收着能量。一道道光芒从半空中飞入他的体内，那些都是被冒险者们击碎、还原成能量分子的曾经的邪神残余。
这种战斗模式的效率极高，万千冒险者们在莫驭给出的信物兑装备的‘胡萝卜’诱惑下一遍又一遍地挑战着一个又一个随机生成的‘邪神’，来自异世界的高维灵魂不会受到邪神残渣的诱骗与蛊惑，也不会被那些信息流片段而影响着陷入疯狂。
而伊亚利恩只需要吸收那些被他自己的灵魂碎片裹挟着返回的精纯力量，不必再亲自抵御邪神的精神污染，用尽自己的力量将那些邪神残渣一一击碎。
原本要想在抵御邪神精神污染的同时击碎邪神残余的力量，伊亚利恩就得花上双份的力量，事倍功半、入不敷出。理顺自己精神世界、清扫残存顽垢的代价是巨大的，这些能量的消耗得不到充足的补充，疲劳与虚弱就会体现在下一次的神战中。
所以说吞噬神战步步皆是陷阱，祸福相依，上一秒还是赢家，下一秒就因为多吃了一口而陷入疯狂的‘神’，比比皆是。
在莫驭把这危机重重的‘神战环节’变成了冒险者们快快乐乐的‘蛮神战’之后，伊亚利恩所要面对的危机转眼间就变成了想吃就吃的自助餐。在邪神充沛的力量滋养之下，伊亚利恩新凝结出来的身体都凝实了许多。
莫驭在伊亚利恩的身旁坐下，撩起骑士的银发，在手指之间卷了卷。
伊亚利恩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他那恶作剧的领主大人。
莫驭微微倾身，凑上前去，偷走了属于新生的银发神明的一个吻。
唇舌交缠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新生的银发神明微微气喘，又有几分不舍地追逐着离开的唇瓣，矜持又克制地汲取了一番领主的温度，这才满意地分开，餍足地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唇。
一段记忆被虚实权柄转换成数据，又随着两人刚刚的接触悄悄传递进入脑海。莫驭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读取、翻看着那段记忆。
“第二场神战要开始了。”伊亚利恩原本清冽的嗓音染上了一抹喑哑，“我能感受到，奶牙选择了我的过去作为攻击的目标。”
他握了握莫驭的手，似是提示、似是告别。
第1020章
嘉德莱耶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游走。
忽地，祂抬起巨大的头颅，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秩序与虚实。
在祂澄黄的竖瞳里，那两位近乎神明级的存在，正在用舌头互甩对方嘴唇。
嘉德莱耶听说过这种习俗——在某些世界中，人们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他人的喜爱……或者是攻击？祂记不清了，但无所谓，无论哪一种意思，都不违反规则。
嘉德莱耶转头游走了，祂对看人打架——不管是用舌头还是用别的什么——都没有兴趣，准确地说，祂对一切不会违反规则并成为祂的盘中餐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而且，祂是一条极为尊重人隐私的绅士蛇。
嗯，哪个世界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在不解风情的蟒蛇所看不到的地方，伊亚利恩与莫驭悄无声息地在亲吻的掩饰下，借着权柄传递完了所有的情报。在上一次前来的时候，莫驭与伊亚利恩便已经发现，嘉德莱耶虽然无时无刻不在这里四处游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总会在他们动作亲密的时候别开眼转过头去。
莫驭随后也在与路德维希的闲谈中确认了这一点。
从目前嘉德莱耶所显露的态度与给出的情报推测，分享下一场吞噬神战副本直接相关的信息、情报大概率属于规则禁止事项，一旦被巨蛇发现这些违规行为，他们就有可能沦为巨蛇的盘中餐。
——不过，只要不被嘉德莱耶发现就没有问题，在外界交流也没有问题。
莫驭通过虚影小龙将推测出的一切告诉了伊亚利恩，但伊亚利恩那边的情报，要想通过虚影小龙传达出来，那就太为难小小龙了。
要想把伊亚利恩所感应到的所有情报都完整地传递，虚影小龙怕是得在键盘上四肢与尾巴并用地手舞足蹈几天几夜。太折腾小小龙不说，到时神战都开打一半了，情报怕是还没能传递完毕，效率实在太低。
将思维记忆图像转换成生物电信号再转换回记忆图像，是伊亚利恩在莫驭的指导下新研究出来的权柄使用方法——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邪神驱逐计划》(EEG)这款网游对外宣称所使用的黑科技。
——在游戏里用世界权柄实现这个黑科技，似乎也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思路。
在这个世界，魔法就是一种想象力，想象力有多大，魔法的上限就有多远。而权柄的使用也是如此。莫驭敢打包票，没有受过正经九年义务教育的光明神肯定不知道生物电流、数据信号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至于奈亚……莫驭不知道奈亚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既然伊亚利恩能够感应到那段被触碰的记忆，恐怕这漏题也是奈亚子的本意。这位乐子人或许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莫驭觉得可以冒险赌上一赌。
于是，这两位即将迎接吞噬神战大考的考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监考者的监视下借着亲吻，用着另一位考生提供的权柄，堂而皇之地完成了作弊漏题的行为。（好孩子请不要学！）
只是这其中有多少假公济私、顺势而为的成分，恐怕也只有他们俩自己才知道。
莫驭也重重地回握了一下伊亚利恩的手，是安抚，也是提供坚实的后盾：“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如今，我将与你同在。”
他们额头互抵，呼吸交缠，交换了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微笑。心意已经相通的两人，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远胜于对自己的了解，哪怕双方都没有再说些什么，也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传递万千思绪。
莫驭轻轻地将伊亚利恩的长发拨到他的耳后，坚定地道：“我们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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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驭在自己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按部就班、半梦半醒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吃早餐，直到在书桌前再度坐下时，才切换成工作状态，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虽说他对伊亚利恩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们一定会赢，可莫驭对于这场神战到底会是怎么个打法，心里也没个准数。
不过作为一名经常带领团队做项目的社畜老策划，莫驭深知有时候团队的信心与士气比一个完善的方案要重要的多。多少个可以封神的方案都是人想出来的，但若是团队失去希望，人心犹如一盘散沙，所有人都在忙着找出路找下家，那手头就是有再多再好的方案也救不回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要想成功解题，就得先弄清楚题目。”莫驭闭上眼睛，沉入了伊亚利恩给出的那段回忆之中。
和所有人的回忆一样，明明是第一视角的经历，在再度记起的时候却被大脑自动补全成为了第三视角，莫驭在画面中寻找到了小小的伊亚利恩的身影。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当时的伊亚利恩尚且年幼，身高大约只有1米5左右。莫驭说不准伊亚利恩在此时到底年岁几何，这点信息在驳杂的记忆中已经完全模糊。
遗传了人类与精灵的血脉，同时继承了两种寿命与生长周期截然不同的生物属性，混血半精灵本身就是一种生物学上的奇迹，他们的基因有千万种可能的匹配方式，即使同一对夫妻，也能如同开盲盒一样生出天差地别的孩子们。
混血半精灵会在某段时期内像精灵一样成长迟缓，又会在某一段时期内如人类一般飞速发育，他们的寿命或像人类般短暂，又可能同精灵一样漫长，还偶尔会发生返祖现象，获得无尽的长生。
伊亚利恩无疑是一个长生种的混血半精灵。
这就意味着他的‘小时候’并不能用普遍的常理来衡量，更不能以外貌来估测年岁。或许这个站在莫驭眼前的、只有不到1米5的纤细银发小豆丁，实际上已经有一两百岁了也说不定。
在这个魔法与神明的世界中，外貌总是与年岁毫不相干，莫驭早已学会了不能仅仅凭着自己双眼所见便妄下结论。
第1021章
不得不说，小小的伊亚利恩真的非常可爱。
即便由于记忆存在视角偏差，此刻莫驭眼中的“伊亚利恩”大概率是伊亚利恩脑补出来的模样，可莫驭就是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伊亚利恩，是伊亚利恩眼中的他自己。
之所以不使用历史的投影定位到这个时间点，便是因为莫驭能从这段记忆的视角中，看到真实的历史中所看不见的‘情绪’。
伊亚利恩记忆中的他自己，此时脸上还有着未曾褪去的婴儿肥，脸上仍是莫驭初见他时那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眉眼微垂，可眼睛里却仍有着闪亮的光和各种耀眼的情绪。
这个时间点的伊亚利恩，已经从圣子镇来到了圣城茹尔兰达。他混在一群穿着同款圣子白袍的少年中间，跟着他们进进出出，一起战斗、一起用餐、一起出任务，动作中仍带着几分拘谨与小心，显然是刚到这个新地方不久，还未融入的模样。
那些少年却像是把他当成了弟弟——尽管半精灵的年岁不明，但少年们却是质朴地按照外表做出了判断。无论是外出战斗还是内训课程，这些少年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指点着伊亚利恩，帮护着人生地不熟的他，时不时还会亲昵地揉一揉他那银色的长发。
莫驭在其中认出了不少流放地的圣子们，他们如今的模样更为年轻、活泼、也更为健康完整。比如阿利兰德此时仍是短发，他的眼睛还是完好的——那是一双翡翠绿色的灵动双眼，如同宝石一样璀璨夺目，一旦见过就会让人难以忘怀。
除了这些圣子们，莫驭还在记忆之中看见了维兰德，那位在伊亚利恩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导师。
维兰德出现在众圣子面前的时候，刚刚还在嬉笑打闹的圣子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他们忙不迭地四处乱窜，在队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排成了整齐的一列。
他们的动作虽然忙乱，但神态上却不见惊惧与紧张，仍是十分放松地微笑着，还会以眼神向维兰德问好致意。
——像是看见了牧羊犬的小羊，又像是上课铃打响后看见老师进门的学生。
维兰德有着一头干练的银色短发，淡紫色眼眸，面容坚毅，额角眼尾有一条明显的伤疤。伤疤挺长，所幸并没有伤到眼睛，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狂野硬汉的味道。
他浑身的肌肉鼓涨，孔武有力，身体壮硕但线条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再加上两米的身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靠的男人味。只要他往人面前一站，人们立刻就会觉得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在扛。
明明是很有威慑力的外貌，可他脸上总是有着真诚而开朗、犹如暖阳般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威胁，只觉得可靠放心。
用一个不大恰当的比喻来形容的话，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40岁的施瓦O格回到乡下，当了一位明明怎么看都不会生病、却总是会被数学老师莫名其妙地称病并代课的高中体育教师，又或者是一位随时能扛着壮汉出火场的消防员，给人以满满的安全感。
“早啊各位！”维兰德愉快地与圣子们打着招呼，“今天我们得去解决一个颇为棘手的幻境，伊亚利恩也会加入我们。”
他有些恶作剧地揉了揉伊亚利恩的头发，将小孩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银发弄得毛毛躁躁，伊亚利恩轻轻“啊”了一声，微鼓着腮帮子一脸郁闷地开始理顺头发，特别像被坏心主人擦湿了毛发只得默默到一边舔毛的幼猫。
伊亚利恩这副表情显然也逗乐了所有圣子们，大家忍俊不禁地闹作一团，而伊亚利恩也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时候的伊亚利恩，要比莫驭曾经在历史投影中见到的那个淡然、冷漠、眼中失去了神采的奶团子来得更加鲜活。
圣子们与维兰德，是伊亚利恩充满苦痛的生命里，无可替代的家人。
他们在维兰德的带领下进入营房，各自穿上自己那身冰冷而厚重的银铠。伊亚利恩则被维兰德带到一旁，拿到了一身轻便的半身银链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