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莺谷
沈清看着他,挣扎一番,还是问了出来:“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他是安老师的孩子,那些小鬼应该不会有人傻到主动针对他才对,相反,他们巴不得能跟姜舟搞好关系。
姜舟听他提起这个,脸上欢快的神色一点一点消失,他埋着头,嗓音又小又细。
“我看到他们在往哥哥的床上泼水……”
“我不想让他们这么做。”
沈清思维敏捷,根据他的三言两语就联想到了大差不差的事实。
冷淡的神情僵在脸上,他愣住了:竟然是因为他……
姜舟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他小小一团,才不到五岁,话都说不清,反应也慢慢的。
这样弱小……却维护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吃亏的沈清。
那种陌生的感觉又开始发酵了。
沈清伸手抓住了心脏前的衣服,感受到器官在里面蓬勃的跳动。
“哥哥,我的床还是干净的,就算你的被弄湿了也没有关系,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呀。”
姜舟久久没听到回答,以为他在伤心,苦思冥想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笨蛋。”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情,沈清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看着他,一点点将小团子的身影刻在了脑海里。
这一刻,他心里想到的不是厌烦、也不是抵触,而是一种更加强烈的冲动:
他想当他的阿比兽。
成为主角舟舟的守护神。
-
在这之后,两人的关系迅速熟络了起来。
姜舟在这里呆了三天,期间沈清一步不离的守着他,再没人敢不长眼地找他麻烦。
他们一起跑遍福利院的每个角落,抓过蝴蝶,摘过花,还一起捡过树叶子。
“哥哥,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舟凑到他的跟前,故作神秘:“妈妈本来想去另一个,近一点的地方上课,因为我喜欢向日葵,所以来到了这里。”
“我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了!”
沈清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他早看出来了。
姜舟失望,“明明这里叫向日葵福利院,可是却没有种向日葵呀,我好伤心。”
沈清说:“会有的。”
他想,将来的他会买下一大片向日葵的花田,像那幅画里的两个火柴人一样,和他的舟舟一起玩耍。
……
分别的时候很快到了。
姜舟离开这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男孩抓着他的手指依依不舍,他瘪起嘴巴,忍了没几秒就开始哭鼻子。
安老师哄了他好久,这才将他的小手松开。
“沈清,舟舟有抓疼你吗?”
安老师担忧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这个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小少年,“他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清蓝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姜舟,许久才摇了摇头。
“那就好,谢谢你这几天照顾他,阿姨都有看在眼里,”安老师不顾他的僵硬,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笑着说,“你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孩子,希望你和舟舟两人都能好好长大。”
时隔三天,母子二人开着来时的小轿车,从福利院缓慢开了出去。
院长和学生们在后面送行,沈清没有混在他们之间,而是站在二楼的教室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望着车的后尾。
直到它彻底消失在眼里。
之后他开始没完没了的失眠,眼睛一闭,睡梦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的笑脸。
梦里,他像是无所不能的魔术师,满足了小宝宝姜舟所有的愿望。
他如约为他种下了一大片向日葵,牵着他的手,听他模糊不清的嗓音讲着关于托托和阿比兽的故事。
可一醒来,不管是向日葵还是姜舟,全都消失不见了。
那三天的时光好像是沈清偷来的一样,在这之前,沈清从来没有想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会流淌的这样快,仿佛在遇见姜舟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活了过来。
之前的他是什么?
大约是只会打架、被打,然后冷眼旁观丑恶世界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以为和姜舟分别后的自己,顶多会恢复到之前的生活。
却不想,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因为,他在之后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活在了思念中,也只能活在思念中。
……
沈清再次见到姜舟,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福利院不会养着16岁以上的少年,沈清高中毕业辍学后,一个人打着好几份工,勉强养活着自己直到成年。
他穿着简陋的背心,清隽的脸上都是工地上弄出的灰尘,有着厚实茧子的手端着盒饭,靠在墙面上飞速往嘴里塞着。
姜舟就在这时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年的姜舟17岁,身穿蓝白色天空一样的校服,和一旁的朋友嬉笑交谈。
他笑起来还是有两个小梨涡,眼睛又明又亮,与小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
沈清一眼认出了他。
他手指发颤,呼吸急促,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命脉,扼断了他名为理智的咽喉。
他被巨大的喜悦冲击,想要不顾一切的上前,好好看看他的舟舟。
筷子掉在地上了也不知道。
可姜舟发现了,他漂亮的眉毛扬起,往他的方向望了望。
随后小声跟朋友交代了一句,便一路小跑的冲到了他的身边。
“舟……”
“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姜舟蹲下身,为他捡起了筷子,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棉柔的纸巾,好心递了过来,“还好我装了纸巾,不脏的,擦一擦还能用,全都给你。”
沈清唇齿颤抖,一身血液冷了下来。
——他没能认出他。
——他日思夜想的舟舟,没能认出他。
沈清咬着舌尖,尝到了一嘴血腥味。
理智崩断、重塑、紊乱,反复重复着这个过程无数遍,才找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当时的舟舟还小,无法形成记忆也是正常的。
沈清沉默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哑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刻,他不再奢望与他相认了。
舟舟在爱里长大,所以他也该活在阳光下。
——而不是被他这样奇怪的男人缠上,一步一步拖到阴影里。
-
沈清放弃了认他,是出于自卑。
可他无法放弃让自己不去想他,却是出于本能,和爱。
是的,爱。
如果他们没有重逢,沈清会用麻木来劝说自己认命。
可他偏偏与姜舟重逢了,想要了解他的想法便再也抑制不住。
他忍不住出现在姜舟的身边,用二手市场淘到的相机痴痴地记录着他的一切,洗出来一看就是一整天。
这个行为下作又变态,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干出来的事情。可沈清早就不正常了,他只是个被困在过去里的疯子。
他想,他或许会永远这样下去。
跟在姜舟的身后,贪婪又卑微的看下去。
直到有一天,姜舟家门前爆发出激烈的争执声。
百泉公司的一位干事来到了这里,用不知从哪里审批下来的开发授权书,强制小区内的所有住户通通搬走。
如果不搬,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安老师的声音传来,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依然温和如初:“没有这样的道理,房子是我们攒钱买下来的,房产证之类的证件一应俱全,哪能说搬就搬呢?”
干事不依不饶,直接派了打手上门赶人。
据说,他们看中了这片土地的商业价值,想要推翻重建,建一栋投资巨大的精装公寓。
百泉公司来势汹汹,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将这栋居民楼里的住户撵了一大半。
他叫嚣着:“又不是不给你们补偿,只要你们开口同意,就可以拿到整整30万呢,不要不知好歹!”
安老师声音坚定:“给多少钱都不搬,你们的行为属于强制拆迁,严重违法,我们老百姓没有道理迁就你们!”
他们一言一语争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