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书夜
“以前我还能一拳揍扁你,现在可不行。”黎昕捏个拳头,作势要往光幕上打过去,然后在拳头即将穿过虚无的光幕之前收回来。
“枭羽人在哪里?”
关鹤安意外地看了黎昕一眼,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人显然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有点而已。
“执行任务。”
“什么时候回来?”黎昕又问。
“越界了,不得打听机密情报,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还是说,你现在打算报告你其实喜欢的是他。”
关鹤安就算是在调侃的时候也依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所以谁也拿不准他那话到底是认真问还是属于开玩笑。
黎昕静了静,“至少我们是朋友。”
关鹤安低头看了什么一眼,嘴上说:“很快就不是了。”
就在这时,空翼震了一下,开始略带颠簸地下降,黎昕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公共交通工具不能再往前的地方。
等空翼的舱门打开,外面静静地停着黑色的、属于组织的特殊交通工具,无影。
===============================================================
一点三十分整。
虞昊苍走上比武台,顶上巨大的灯光一一亮起,把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光辉里面。
对面他今天的对手也已经缓步走上来站定。
观众席上响起剧烈的、此起彼伏的狂潮,一如他每一次比赛那样,没有任何不同。
虞长空就坐在贵宾席上,大马金刀地姿势,骄傲地抬头看着自家儿子。
虞昊苍想,可能他人生里唯一一次与众不同的比赛,就是在第一排看到黎昕的那一回,就此彻底打乱人生的步伐。
他往从前黎昕坐过的位置上扫了一眼,今天那里坐的是个陌生女孩,眼中崇拜的光芒直直落在他身上,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死神,你这算是目中无人还是临场发呆?”
对面传来打招呼的声音,观众们更加狂热,“死神”“死神”“阿瑞斯”“阿瑞斯”地叫个不停。
阿瑞斯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与死神一样是个代号,是西方传说中的战神,能用这样的外号,可见手底下有点真章。
与上回对待雄狮的游刃有余不同,这个阿瑞斯,是最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物,也是虞昊苍唯一当成对手的人。
他们在格斗场上前后相遇过两次,次次都是平手,而且每次都有阿瑞斯险胜的迹象。
因而无论是纯粹的观众还是赌徒们都对这场格斗赛格外期待,他们需要热血沸腾的感觉,他们需要疯狂的兴奋。
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需要什么平手,他们只需要真正的胜利,无论胜者是谁。
虞昊苍自己,也无比期待能够打败阿瑞斯,相信对方也是一样的,因而这场格斗赛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我在想,你会败。”虞昊苍转过身,面对面看着自己的对手。
对面的人一抬下巴,“我跟你的想法正好相反。”
说着场上忽然鸦雀无声,阿瑞斯冲向虞昊苍,先行出手,重拳又快又准又狠,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击虞昊苍的眼睛。
虞昊苍本该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去,对于一个武痴来说,没有什么比格斗本身更重要,从前的他一直都是如此。
但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跳了跳,莫名其妙地,只觉得心理毫无来由一阵慌张,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
一点四十分。
白色,整个世界都是白色,黎昕始终不太明白,这种黯淡的世界里,这样不可见光的地方,为什么偏偏要弄成一片白色。
躺在手术台上,手和脚已经被牢牢地禁锢起来,其实这是不必要的,以现在玄狐的能力而言,并不能挣扎得多厉害。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关鹤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关上门,语气平平地说:“怕你痛得太厉害,自残。”
黎昕点点头,真心诚意地说:“多谢。”
关鹤安已经助他良多,毕竟姓关的自己也不是个能一手遮天掌握大权的主,他已经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出了所有他能给予的。
——虽然当年也是他一锤定音,把本该过上普通小孩的生活然后慢慢平凡成长的黎昕拉进了这浑水里。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四五个人陆陆续续走进来,在黎昕身边忙忙碌碌,头顶的灯光很刺眼,比虞昊苍比赛的时候,那巨大的顶灯还要刺眼。
黎昕眯了眯眼睛。
其中白大光一个走到黎昕身边,上下看了看,淡漠地说:“指纹、虹膜,还有其它的……这些能够证明你曾经是‘玄狐’的东西,都必须消失掉,这个过程比较痛,需要麻醉么?”
黎昕还没回答,他自顾自笑了一声,“我忘了,你是特工,受过抗药训练,麻醉对你没有用——换了别的,就会上瘾,你要么?”
“当然不。”毒瘾这种东西,只要还想好好活着的人,没有谁想要沾上,哪怕觉得自己能戒掉也一样,有的玩意儿就跟诅咒一样,最好一辈子都别碰。
白大褂显然也不意外,这种事情看得多了,戴上手套,“那就忍着。”
手术台上的人没再说话,这种境况他一早已经预料到,况且这些也只是摧残肉体,后面接着进行的,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抹消了。
“啊!”黎昕忽然浑身一震,身体几乎忍不住要弹跳起来,两只手被人制着,已经有钻心剜骨的疼痛汹涌而来,眼前白了又黑。
十指连心,生生剥离指纹,怎么可能不痛彻心扉,然而黎昕也只叫了那么一声,随后死死得咬着嘴唇,再没出声。
血腥味在唇上蔓延,他却想到了跟虞昊苍在银翼里做爱的那一回,死命地回想着那种与现在完全不同却一样痛苦却偏偏带着欢愉的感觉。
“把他的汗擦掉。”耳边传来冷静的声音,是刚才那个白大褂,他的手依然很稳,显然没有被任何外物影响。
温热的毛巾伸过来,在他额上轻轻擦拭,手势却是意外地轻柔。
关鹤安还在手术室里,黎昕知道,但他一直都没有出声,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省着点儿力气,等会儿还有眼睛。”
第60章 更新
黎昕有一度将近失去意识,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飘得越来越远,整个人像落入虚空之中,又像深深溺水,能够听见的只有自己那一声声的心跳。
在胸腔里,激烈地、快速地、没有规律地用力跳着,重若擂鼓,像是在提醒他还活着。
其实在这种时候,真能够晕过去也是一件好事,然而显然这并不可能。
意识的涣散只不过那么一瞬间,剧烈的痛疼再次把他拉回现实,两只手好像被人卸下一样,难以控制。
然而无论多么痛苦,他再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
没有人说话,医生和护士全部都全神贯注地进行手术,忙忙碌碌中始终有半温的毛巾伸过来,擦去黎昕不断溢出的汗水。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帮他擦汗的人并不是医护人员,而是关鹤安。
黎昕微微颤抖着眨了眨眼睛,表示感谢,有什么东西伸过来,一大片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有人对他说:“眼睛睁好。”
关鹤安站在一旁,可以清晰地看到黎昕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又慢慢地、克制着放松下来,无畏地睁大。
关鹤安蓦地出声,他是声音在紧张静默的手术室里格外突兀,他说:“玄狐,你考虑过等你变成那个样子,他还要你吗?如果他丢掉你,你又如何?”
黎昕没有立刻回答,又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直直地看着锋利的激光手术刃朝着自己的眼睛落下来,然后说:“我不是附属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
再没有人说话,黎昕从喉咙里发出令人恻隐的无声的嘶吼,十指虽连心,眼睛恐怕却是人身上最脆弱最经不得伤害的地方。
平常吹入了细小的灰尘都能痛苦到泪流满面,更何况这样简直如同酷刑的时候。
喉咙里泛出一阵又一阵的腥甜,眼角流下来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温热的,顺着脸颊流淌又很快被擦去。
他考虑过,他当然考虑过,考虑虞昊苍看到那样一个黎昕的时候还能爱他多久,还是转身就走。
可那是虞昊苍的事情了,黎昕的决定就是黎昕的决定,与谁都无关。
而现在……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法去想,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生不如死地疼痛,他看不到自己什么模样,却可以想象在别人眼中有多么狼狈。
托盘上的那支注射针剂被护士拿过来的时候,关鹤安抬头看了一眼,黄澄澄的液体,在透明的容器中轻微晃荡。
正如医师之前所说的,前面的不过是小手术而已,而这一针下去,世上才真正再无玄狐。
他冷眼看着主刀的医生接过针剂,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说:“给我,我来吧。”
对方白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还是递了过来。
关鹤安手拿针剂,低头俯在黎昕耳边说:“听得见吧?”
努力在挣扎与不挣扎中狂乱徘徊的黎昕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脑中还剩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
就听那个人在耳边说:“这一针下去,就真的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还有话要对他说么?”
黎昕艰难地张嘴,在关鹤安凑过来的耳朵边嗫嚅了几句。
=============================================================================
修罗格斗场。
“你竟然不专心?”阿瑞斯在你来我往中盯着虞昊苍,对方明显心神不定,比赛虽然开始没有多久,但他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他身上。
虞昊苍总是在看那个黎昕从前坐过的位置,那上面的女孩已经被他自动无视了。
在观众突如其来的一阵欢呼中,他心下一沉,眼皮忽然狂跳起来,猛地格挡住对方的攻击,低声喝道:“停下!”
阿瑞斯怔了怔,“什么?”
而虞昊苍却忽然转过头,就这样把自己最重要的对手孤零零留在场上,大踏步头也不回地往台下走。
这猝不及防的意外让全场观众都震惊了,喧哗声四起,所有人的表情都由惊愕转为愤怒,吵闹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死神!你这是干什么!”阿瑞斯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声,这个男人难道已经不屑于当他的对手了吗?
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在胜负未分的情况下,公然掉头就走?
观众席上,虞长空阴沉着脸站起来,看着不知为何放弃比赛的儿子急匆匆离开比武台。
比武台下,四五个工作人员一脸急切地阻止着虞昊苍,努力想把人给劝回去比赛。
观众愤怒的大骂、父亲失望的目光、阿瑞斯鄙夷的吼声和身边这群聒噪无比劝着自己回去的工作人员,都被虞昊苍决绝地扔在身后。
他感觉到黎昕需要他。
冲进休息室里,虞昊苍一把抓起通讯仪,查看刚才他没能接的视讯。
通讯仪上显示着拨过来的人并非黎昕,而是他派出去调查黎昕手上那个监视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