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眼黑猫
然后泰然自若地迈开步子继续走进补习室。
跟着教授挑了一张角落里的补习桌,这显然是不符合教授的习惯的,要知道以前的时候,教授一般都选择教室正中间的位置。不过宋观对此也没太在意,反正教授坐哪儿他就坐哪儿,只是搬挪了椅子坐下来之后,他感觉有点不对,低头一看,就瞧见自己坐着的桌子底下蹲着个人。
那人睁着一双蔚蓝的眼睛,躲在桌子的阴影里,十分无辜地望着自己。
宋观:“……”
除了是诺亚,还能有谁?
第218章 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宋观不动声色地抬头去看对面的蒙巴顿教授。怎么说,他们这补习室的桌子,都是那种三面实心木头落地的大桌,面对面相贴的两桌子,一般都是这一桌坐一个学生,对面的另一桌就坐一个老师。这种情况下,两张桌子又非相通,面对面的两桌中间空当儿是用木板隔死了,谁也不会知道各自桌子底下有什么。
先前不是说好了不用陪的吗?
这样偷偷跟过来又躲在桌子底下算什么事?
心中如此想着,宋观不轻不重地在桌下踢了诺亚一脚。诺亚挨了那一下,自然不会吭声,他只是伸出手将宋观踢他的那只脚抱住了,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宋观。
宋观:“……”
若无其事地翻开手旁的书册,宋观镇定地和对桌的蒙巴顿教授对视。对方神情有点似笑非笑的感觉,宋观吃不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总觉得,教授应该是知道诺亚的存在的,,所以故意挑了这么个位置,然而却又不点破,倒像是看好戏。
一只脚被诺亚抱住了的宋观,面不改色地向教授问道:“老师,我们现在开始讲课吗?”
教授将一本很薄的册子,从对面慢慢推到两张桌子拼接而成的桌缝之上:“今天就先补魔法史。”
宋观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搁置在两人中间的书册,却不想手摸到册子边沿的时候,对方突然覆手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
成年男子的手比宋观如今这壳子的手要大上那么一圈,宋观乍然被握住手,一愣,跟着就感到对方拇指轻佻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一瞬间他浑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甚至身体还跟着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宋观很用力地将自己手从蒙巴顿教授掌中抽回,这一动作之下,他的手肘磕在了桌上,发出很脆的一声响,宋观立刻很紧张地垂眸去看桌子底下的诺亚,只见诺亚依旧搂抱着他的小腿,仰面一脸好奇地望着他,似乎是奇怪这动静响声。
心跳过快就胸口开始疼了,捂嘴咳嗽了一会儿,口里全是浓烈的铁锈味,显然宋观这会儿心绪起伏得是有些厉害的,他心中暗骂了一声,感觉自己此刻心情紧张得毫无道理,他干嘛要像担心被捉奸在床一样担惊受怕啊!这一点都不科学好吗!
抬头瞪了教授一眼,换做平时宋观不会这样做,但他眼下吐血之后情绪明显外漏,就没太多遮掩顾忌。宋观心里有点冒火,心说这货这么缺德,瞪他两眼又怎么了。而蒙巴顿教授被他瞪了那么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依旧一脸莫测的表情,是猫捉老鼠一样气定神闲地看着宋观。
得,这家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是越急他就越来劲。
宋观做了一个深呼吸,决定不和对方一般见识。他伸手将那桌缝上的册子扯到了自己的跟前,翻开之后,头也不抬地说:“老师,从第一页开始看么?”
教授“嗯”了一声:“你看完之后把书合上,再复述一遍给我听。”
宋观照做。
接下来的补习过程倒是没起什么乱子,反正中规中矩的,教授也没做出什么很出格的动作来为难宋观。中途宋观埋头做题的时候,教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拿了一个托盘,里头放着一些糖果点心,还带了两杯茶水。
因为先前补习也经常如此,所以宋观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这盘东西是教授放着大家一起吃的,宋观没有进食的欲望,但他想到了桌子底下躲着诺亚,于是趁教授写东西的当口儿,他抓了两块糖,都塞桌下喂诺亚去了。
有一就有二,他右手放桌上写字划重点,左手就腾出来给诺亚喂吃喂喝,反正两手都不耽误。有一点小意外发生,就是当他后来手里放着一块很容易散架的糕点去喂诺亚的时候,诺亚吃完了,一如小狗小猫舔水一样地舔了舔宋观的手心。
掌心里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舔痕,酥酥痒痒的感觉仿佛就沿着经脉血液,然后一直爬到人的心口里去了,宋观一颤,匆忙扯过托盘边上放着的纸巾捂住嘴,咳了一阵,白色的纸巾上洇开一点血色。对桌的教授听到动静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了宋观一眼,而宋观咳完了之后,一派淡然地将纸巾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他声音平稳地说:“老师,题目太难了,做不出。”
言下之意是题目难到他吐血。
教授看着宋观,没说话。
半晌,道:“做不出先空着好了。”
宋观闻言,点点头,随后摆出一副刻苦用功的架势继续开始低头做题。
整个过程里,他余光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教授身上。
等到教授也低头做事开始处理图稿时,宋观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左手悄悄地伸到桌子底下,也没有低头去看,就只是凭着感觉摸索着摸到诺亚的脸,然后他用力在诺亚脸上掐了一把。掐完了,停了停,他有些迟疑的,是又在自己原本用力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揉。
补习一共十四天,诺亚躲在补习室的桌子底下守着宋观守了十三天,最后一天的时候,诺亚明明说会来的,但是宋观却没有如约在桌子底下看到诺亚。脚边蹲着的那温热身子没了,这令宋观补习始终补得有点心不在焉。
因为走神,宋观又在题目本上无意识地画了几只简笔的小动物。眼见一只体态丰满的棕熊刚在纸上成型,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看来今天小猫咪是不来了?”
宋观抬了一抬眼皮,看到教授一脸兴味盎然的探究模样,心里就很不爽。
而且他也很不喜欢教授用“小猫咪”这个词来形容诺亚,那是种很随便的玩笑口吻,让人听了就很不舒服。
目前他们三个人的情况,也挺奇怪的。
教授知道诺亚每天补习都会跟过来。
而宋观和诺亚知道,教授对这事心知肚明。
这话说起来很绕很别扭,但就是这么个事儿。
此刻,蒙巴顿教授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来?”
此句话说得像是别有深意,宋观微微皱了一下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背也挺直了:“老师,你想说什么?”
教授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像一杯温度刚好的温开水,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诺亚今天来不了,是因为我让人找事情把他拦住,所以,他不会出现在你的桌子底下。”
第219章 第十三弹 傀儡王座
宋观听了这话,脸色未变,只维持着方才那有些严肃的表情说了一句:“老师,你说笑了。”
教授端着茶杯起身走过来:“我是不是说笑,你心里头应该有个底。”
宋观没动弹,他微垂了眼帘,却是问了一句:“那老师你想怎样呢?”
“我啊?”教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会想怎样?”
说时迟那时快,也就是这当口儿发生的事情,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宋观突然抓过手边的包,他手一抖,只见几个拳头大的石头从包里滚出来。那些石头落在地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似乎与普通石头无异,只是形状特别规整而已。
然而异变陡生,也不知是什么原理,这些个石头所落处的地面,霎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几分,同时他们两人所在位置的一侧墙面,更是诡异得宛如被高温融化一般,呈液态流淌到地面上,跟着这些液体又蜿蜒着如同什么活物一般,快去向着那些石头爬去。
所有的一切发生,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宋观趁着异变乍起的这一刻将人唬住,他自己则是抓着手中的包,头也不回地往边上一蹿,是直接就从墙上破开的那道口子逃走了。补习室里吸饱了周围石材的傀儡石头人重新有了形状,它阻拦在教授跟前,发出嘶吼声,像某种神智未开的野兽。宋观看也不看背后的战况,他倒是没觉得石头人能打赢教授,反正他放出那些傀儡来,主要目的也不过就是为了暂且拖延住对方,好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他十分冷静快速地跑下楼,同时从包里摸出了一个金属圆扣,这玩意儿是他之前几天刚做出来的,能隐匿人的气息,正好这个时候就就派上用场了。宋观找了一个教室随便就躲了进去,然后将教室的门关好恢复原状。教室后面有放打扫房间卫生的工具储物间,宋观轻手轻脚地拉开柜子的门钻进了里头,他安静地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蹲下——就像所有人小时候玩捉迷藏那样。
按照他之前和诺亚讨论所得情报来看,蒙巴顿教授的武力值比较高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就目前实力情况来说,如果和教授正面扛上,那根本就是自找死路的做法。他现在也吃不准教授现在是想干什么,但逃跑总不会有错的,反正他躲在这里,只要等到诺亚来了就好了,至于接下来是两人就这么偷偷逃跑,还是如何,就要等再商量讨论才能做决定。
整个过程,宋观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心跳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加速迹象。他的呼吸很轻很轻,柜子里很闷,而且气味并不好闻,有一种灰尘积累的特有味道,闻久了会让人觉得鼻腔很不舒服。
宋观就这么安静地缩成一团,四面封闭的窄小柜子里没有光,彻底的黑暗使得时间的流失变得像倾泻的沙子那样,让人难以估量和琢磨。也不知道这般过去了多久,气闷令人昏昏欲睡,而宋观就是在这时,于柜子里听到了外头教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第一瞬间的反应,宋观觉得对方是诺亚。
因为有着隐匿气息作用的圆扣,其实本来是“一对”的存在。它们最开始有两个,一个用来隐匿气息,一旦第一个圆扣的这个作用被启动,那么另一个圆扣就会有所反应。如此运作功用,简单地概括来说,是有点像简易的警报定位装置的,而拿着另一枚金属圆扣的人,则可以通过手上所持有的扣子,找到另一方所在位置——这就是宋观会很放心地躲起来,并且没有想要出去找人,或想法设法地去联络诺亚的原因,因为诺亚会知道他在哪里。
然而接下来听到那人迈入教室里的脚步声之后,宋观就知道对方不是诺亚了。
有时候熟悉一个人到某一种程度,哪怕是没有看到对方的模样,仅仅只凭借对方走路的声音,你就可以辨别来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不是诺亚。
宋观可以肯定。
那么既然不是诺亚,剩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对方是蒙巴顿教授了。
尽管宋观也希望对方是学校里巡逻的警卫,或是别的其他什么人,可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是最要不得的,因为这世界上的事情一直是这样,你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它就偏偏越是要发生,人称此为“莫非定律”。
所以柜子的门被打开的之前,宋观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看到教授的准备。
那串细微的脚步声明显没有任何绕弯的,是很明确的,就这样停在了一门之隔之外的地方。
屏息等待了一会儿,“吱呀”一声,工具橱的木门开启并不那么顺畅,是有一点小凝滞的,外头的光亮随着长门的被打开,缓慢地挪进满是灰尘的柜橱之内。宋观扬起脸,他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大片尘埃在半空里轻飘飘起舞的样子。
光影分割,要看清人,首先要越过那些尘埃,然后才是蒙巴顿教授的脸孔。
当宋观果然看到蒙巴顿教授的时候,他心绪非常平和。慢吞吞地在对方的注视之下爬出了柜子,宋观站着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灰:“老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隐匿之术,的确很高明,不过——”教授微微低头,倒是有问必答地温声解释道,“不过,我之前已经在你身上做了一点手脚,”好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是没有,“所以,抱歉了。”
道歉有个卵用,有本事别找过来,有本事别把人从橱柜里挖出来啊!
看来以后得弄出个能清除自己身上负面法术的傀儡。
宋观暗暗琢磨着。
——当然,如果他有这个“以后”的机会的话。
将因为躲藏姿势而翻起来的衣摆整理好,宋观继续问:“那么老师,我的那些傀儡呢?”
蒙巴顿教授道:“它们很好,你不用担心。”
宋观点点头,然后转头就要往外跑。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是逃不掉的,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观被教授拦腰从后头抱起来的时候,他又踢又踹,甚至毫无顾忌的,他连挠带咬,是牙齿和指甲都用上了。用的招数非常无赖,宋观用的是最小的力气,但很能让人觉得疼,他下手的角度和位置十分刁钻,不愧是曾经的习武之人。若不是教授穿得厚,而且身手比较敏捷,估计这么一连串下来,少不得也得遭点皮肉之苦。
最后两手被反绞在背后的宋观,气喘吁吁地面贴着桌面。他被教授按在桌子上,一只鞋在先前挣扎过程里掉了,白色的高脚袜子一直被拽下来滑到脚踝,于是整只袜子不合脚地从脚尖前端长长地拖下来一截。
“你怎么跟个疯子一样的?”教授语气难得褪去温和的意味,显得又冷又厉。
宋观喘了两口气,再开口说话时很有些气若游丝的意思:“老师你不来抓我,我也不会跟个疯子似的。”
教授手上稍微松了些力道,见宋观又要开始挣扎,他是懒得再花力气了,直接一个紧缚的咒语把人定住:“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宋观使劲挣了两下,见实在挣脱无望,终于死心安分下来,他趴在桌上,平平地贴着冷硬的桌面。宋观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是发飘的:“老师你又不同我说,我哪里知道老师打算要做什么。”
方才徒手制住宋观,蒙巴顿教授颇费了一番力气,以至于出了一身薄汗。松了松自己的领口,他有点后悔自己先前为什么不直接上来就用法术,明明这小鬼看起来是稍微用力捏一下就能捏死的样子,哪想到闹起来那么叫人头疼。这样想着,他俯身攥着宋观的头发将人拉扯起来一点。这个动作倒也不是很疼,但是颇有点羞辱意味:“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跑什么?”
宋观心说我不跑,难道还傻坐在那儿来等你弄死我吗?
当然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他干脆就不说话了。
不过蒙巴顿教授也没有非要听到宋观回答的必要,他直接将宋观扛起来。那么个姿势之下,教授走路时候肩部就一直顶着宋观的胃,宋观差点没被顶得吐出来。偏他动也不能动,几步之后宋观头昏眼花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只能开口求饶:“老师,我难受。”
教授本来不想理会宋观,只是宋观那声音听着确实虚弱得很,他又走了两步之后还是将人放下来。因宋观脸上还一圈一圈地缠绕着绷带,也看不出气色好坏,教授掐着宋观的下巴看了一会儿。上回他见着宋观的模样是属于意外暴力拆封,这回教授他没打算这样,他手绕到宋观后脑那儿摸到了绷带尾端打的结,食指将那个结扣挑开了,他将不紧不慢地将宋观脸上的绷带一圈圈拆下来。
这个过程很繁琐,教授拆的时候问宋观:“你每天都这样绑了再拆?”
宋观闭目没有什么力气地“嗯”了一声。
其实也可能是绷带缠在脸上之后就一直不拆下来——除非特殊必要。但蒙巴顿根本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他直觉宋观就是每天早上绑好了出门,再晚上回去拆一遍的。尽管这事听起来麻烦得不可思议,似乎寻常人不会这样做。指甲盖长度那么宽的绷带绕在手上,教授觉得很有趣,他觉得拆绷带的过程很有意思,像拆一个礼物盒,由此他不免想到更深一点的东西——如果缠绷带的主意不是其本人想出来的法子,而是另有其人的话,那么这个“另有其人”,一定怀着点什么让人很值得探究的心思的。
但到底如何,他并没有想要细究的兴趣。
绷带尽数拆卸下来,教授将宋观打横抱起。宋观先前说自己感觉难受,并非夸张玩笑,他身上出了许多冷汗,一张脸更是煞白。教授将他抱着一路走去,这路上他一直闭着眼,一直到最后被放下来,他才吃力地睁目看了一眼四周。
是个画室。
宋观连惊讶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木着一张脸。
“只是画张画而已,你以为呢?”将人安置在椅子上之后,教授说了这么一句。他毫不介意地单膝跪在宋观跟前,将宋观上下打量了一番,蒙巴顿总觉得宋观这身衣服不太合身,应该换一身着装。不过他手头也没什么可以换给宋观的衣服,所以他最后也只是替人理了理衣领。
宋观坐在木头椅子上,觉得身上硌得慌,他心里想着蒙巴顿教授是不是脑子进水,口中道:“老师如果早点这样跟我说,我也不会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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