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眼黑猫
两小只苦哈哈地吃着药,每每服药,做出的表情都像是要去英勇就义,宋观在旁看着也很没有办法,但药是必须要吃的,他只能事后找些甜的东西给两崽子吃,算是作为补偿。至于家中用来灌药的那只小漏斗,因夜间经常被“报复性”抽打,所以早就是“伤痕累累”,但却依然“抱病上岗”,拒绝“退休”,“敬业”得让两只小崽子暗中记恨到不停霍霍磨爪。
此药呢,非是立竿见影的类型,小猫和胖蛇吃了半年有余,然而从俩只的体型上看的话,依旧看不出太多成效来。胖蛇依旧胖,小猫依旧瘦小,且胖蛇都猛长个头变长好几许了,小猫却是除了身上毛色变得鲜亮之外,丁点儿分量都没增加,仍旧是瘦瘦小小的一只。
一个抽了芽似的猛长,一个不缩水就算不错了,两崽子如往日一般并排并坐着,却是两者之间的体型差距越来越大。有时候宋观旁观小猫和胖蛇抱在一起玩耍,那胖蛇呲嘴咻咻大笑时,龙嘴张得老大,大到足以吞下不长个儿的小猫,反正是看着挺让人心惊。
不过,两小只的相处模式,倒是仍旧同小时一般无二。
每每小胖蛇遇着小猫,总是那一个被死死拿捏住的。似乎自打一开始起从蛋中孵出就是如此,明明比猫崽身体强健得多,可老傻乎乎地被小猫“欺负”。确实是这般,胖蛇他一直都有意无意地让着小猫,被猫爪拍了无数次,然而每次挨了巴掌才情绪失落没一会儿,便又黏黏糊糊地跟在小猫身后。
宋观很少干涉两小只的事情,旁边看着便也就看着了,基本属于散养式地养着两个崽子。约摸一年的时日过去,蝶仙蛤蟆君给的药材分量也是差不多见底了,宋观便准备带两只小的再去蝶仙那儿一趟。临出门的前一日里,他一个人去拜访了羊大娘,万没想到的是,等他见完羊大娘回家,推了门,脚还没迈过门槛,就看到家里多了一个穿青色衣裳的小孩儿。
他一开门,那又白又胖的小孩儿就扭过脸来看他,脑袋上顶着白毛的猫崽子。
宋观微怔。
小孩儿胖得眼睛眯成一道缝,看到宋观出现,十分高兴地“呀”了一声。他顶着猫崽摇摇晃晃地蹿到宋观跟前,一把抱住宋观的腿,脆声喊了一句:“嗲嗲!”
宋观没动。
垂了眼帘看着脚边的“小肉团子”,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可能,这小鬼说的是爹爹。
然而年纪小发不出这个音,所以就说成了嗲嗲。
此际,趴在小孩儿头顶的小猫也一同仰头看看宋观。小猫一只爪子举起来擦了擦猫脸,尖尖的猫耳朵动了动,然后就踮着脚从小孩儿脑袋上跳下来,跳到的小孩儿的肩膀上,跟着小猫就这么伏在小孩儿的肩头,瞪着一双水蓝色的猫儿眼,冲宋观“咪”了一声。
青色衣衫的小朋友像是收到指令信号似的,立刻伸出胖手抓住宋观的裤腿,细声道:“抱!嗲嗲!”
这胖成汤团,说话嗲声嗲气,还喊人“嗲嗲”的小鬼头——身份并不难猜。
注目这小孩半晌,宋观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弯身把人抱起。
小猫趁势从孩子的肩膀跳到地上,宋观一时也顾不上小猫,他手按在小孩儿的腋下将人举高了,外头骄阳照得人有些张不开眼,所以他到底还是进了屋子,跟着后脚跟一抵,把门关上。
宋观看着手里的小娃娃,问了一句:“长虫?”
小孩儿闻言一下笑开,两只手伸过去摸了摸宋观的脸,然后超开心地拍了拍宋观的脸颊,拍得piapia作响,他笑着叫道:“嗲嗲!嗲嗲!”
宋观忙不迭将手伸长,把手里的娃平举出去,不让这熊孩子有机会碰到自己的脸。小胖娃挥着两只小短手,一直特别开心地笑着。宋观极其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手里的熊孩子,随后又低头去瞧脚旁的小猫,看完了,他在心里默默哀叹了一声。
这日后养娃的日子,不会轻松了。
当夜,有了人形模样的胖蛇,被宋观拎到浴桶里洗刷过后,就被抱上了床。宋观转身去翻找新的小被子,而胖蛇在宋观的视线范围内时,还很乖巧地坐着,宋观一转身,他就一脸雀跃又勉强按捺住的表情,撒着欢在床上打起滚来。
明明宋观的床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日里不许两小只睡上去,于是这床对两小只来说是个禁地,所以此刻胖蛇摸上宋观的床,就很有点兴奋。而没化形的小猫依然待的是竹篮,这小猫听到小胖蛇的动静,便先悄悄地从竹篮窝里冒出一双猫耳朵,等了等,一张小猫脸也整个都露出来了。
他爪子扒拉在竹篮边沿,半个身子探出,小猫看着床上撒欢的胖蛇看了一会儿,超小声地喵了一下,他扭头瞅了瞅宋观,见宋观还在找东西,小猫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同样粉色的鼻尖,他偏着小脑袋又等了一会儿,看宋观还在找东西,便翘着尾巴从篮里跳出来,然后也爬上了宋观的床。
只是第一爪子按上宋观的床单时,小猫还是有点迟疑的。
他的小爪子悬在半空,将按未按地晃了好几下,最后一咬牙,还是踩上了床单。
小胖蛇看到小猫上来,超兴奋。他小声“呀”了一下,本就是坐着,这会儿干脆一侧身,手脚着地爬过去,然后一屁股翻身坐下,两手伸出去就一把抱起了小猫。
因胖蛇的人形外观是个幼龄的小孩儿,又胖,所以四肢短短分了节,像是由白嫩嫩的藕节一段一段拼成,他用他的小短手抓住小猫的爪子,一张胖脸贴过去,亲亲热热地就要去亲小猫。
小猫头看到胖蛇凑过来的脑袋,就是头一别,一只小白爪子眼疾手快地伸出去,猛地按住胖蛇的嘴,把人抵住,不让人再靠近。胖蛇觉得小猫是在和自己玩,他咻咻笑起来,嘴一咧,结果没想到猫爪就这样探进他的嘴中。
讲真,长虫小朋友还真被没这样堵过嘴,惊呆了,再加上人形的体感对他来说真的很奇怪,现在又被猫崽子塞了一嘴猫爪,胖蛇直接呆到懵逼,眼里“刷”的一下冒上泪花,忍了忍,没忍住,接着便“哇”一声大哭起来。
正在翻找新被子的宋观闻声转过来,就看到自己床上一只吓到变形的胖蛇。
胖蛇年纪小,灵力不足,所以化形不是很稳定,再加上这会儿他心情起伏跌宕,又那么一哭,直接泄气成了半人半龙的模样。
嗯,半人半龙,类似于半蛇半人。
一般,大家提起半人半蛇,说的都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造型,而且这所谓的下半身是蛇,通常还都是从腰这个位置开始往下延伸的。然而胖蛇这娃,虽然此刻模样说起来也的确是上半身乃人,下半身乃龙,但他变形的分界线,却很可怕的是从脖子以下开始。所以瞅着委实诡异好吗,属于一段白脖子之下,直接连着一条同脖子一样粗细的长条蛇身。不要太吓人。
宋观冷不丁撞见胖蛇这鬼样,心都凉了半截。他心说,这什么鬼东西。
小猫见自己闯祸,连忙心虚地躲到枕头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而胖蛇则是在床上翻滚,甩着尾巴嗷嗷大哭。
宋观被哭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回到床边,只是长虫如今这德性,让他一时也下不定决心去抱这小破娃。眼见胖蛇哭声又再提了一提,宋观吓了一跳,于是硬着头皮一把捞起长虫。胖蛇一被抱住,修长的宛若蛇身一般的龙体,就相当自然地圈住宋观的腰身。
他如今长大许多,所以盘起来不大不小,是刚刚好能把宋观的腰绕紧一圈。
龙鳞隔着衣料摩擦着身体的异样感,令宋观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宋观赶忙一把掐住小龙的尾巴尖,道:“别闹了,快下来。”
小龙哭唧唧,不过因为被宋观抱着,原本的嚎啕大哭也就成了小声啜泣,他把脸贴到宋观肩窝处,四只小龙爪紧抓宋观衣服不放。宋观想要把他扯下来没成功,只好摸着小龙的人脑袋低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跟我说。”
胖蛇闻言又着急地哭了一会儿,不过总算肯收起原本的高音量,哭声渐渐转低。宋观见胖蛇情绪安稳,便勉强用此身凝出一道较为结实的灵力,打入胖蛇体内。于是小龙在宋观眼皮底下慢慢地开始化形,总算从那半龙半人的鬼样子,又重新变回了一个普通的胖小孩儿模样。小胖孩抓住宋观衣领,抽抽噎噎道:“喵喵,不给亲,坏坏。”
因小孩儿体重颇沉,宋观索性抱着孩子坐到床上,他听到胖蛇这样说,便下意识去看竹篮。
结果竹篮里什么也没有,他正诧异,就听得一声细细软软的喵声从自己枕头边冒出来。
扭头一看,宋观就见到毛茸茸的小白猫踩在枕头上,一脸娇弱又无辜的表情看着自己。
枕头上的小猫对上宋观的视线,便又喵喵了一声,然后跳跃了一下,小猫越过枕头,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走到宋观身边,轻轻甩了一下尾巴,蹲下。
宋观问他:“你怎么也上来了?”
小白猫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强行上床,所以颇为心虚,但此刻被宋观这样问,他心里头仍旧生出了一点委屈又伤心的情绪来。凭什么长虫能上去,他就只能睡竹篮?不就是能化形?宋观自打见到能化人形的长虫之后,便再没多看过自己一眼。他忍不住要想,化成人形当真就这么好看?
宋观不知小猫心中所想,他伸出一只手摸摸小猫的脑袋。但小猫从这动作中间感受不到尊重,觉得宋观是随便打发应付自己,他生气地喵了一声,扭开头不给宋观摸。
于是宋观只摸到了猫屁股。
被这么轻描淡写地甩了一个冷脸,宋观手顿了顿,喊了一声:“鼠剩?”
小猫给了个背影,头也不转。
宋观只好改而去摸怀里委委屈屈的小胖蛇,道:“喵喵不亲你,那我亲亲你好吧?”
胖蛇还盯着小猫看呢,听到这话,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点点头,说:“好。”
这下小猫炸毛了,他“喵嗷”大叫一声转身,亮出爪子直接扑过来。
当晚宋观中衣下摆被猫崽子抓成破布条状,然后罪魁祸首就被宋观连竹篮带猫地挂到窗台那儿反省去了。小猫蹲在竹篮里,又气又怒又伤心地仰着小脑袋瞪着宋观,死活倔强地不肯认错。
宋观问小猫:“闹什么脾气?”
猫崽喵都不喵一声,明亮的月光之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眼泪。
养小孩儿和小动物都一样的,不能无原则宠溺,不然是要惯坏的。宋观和小猫对峙片刻,最后进屋前,他看了一眼不吭声的小猫,丢下一句:“不认错就不要进屋睡觉了。”
第248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宋观原以为小猫是会跟自己认错的,毕竟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眼睛余光瞥见猫崽子半个身子倒出竹篮,徨急地瞅着自己背影,悬在半空的竹篮都快被弄翻了。
却不想到最后小猫也没出声认错。
对此,宋观只好冷硬了自己的一副心肠。摸上床把胖蛇抱起来时,胖蛇搂住宋观的脖子,然后凑到宋观耳边小声念叨:“外面冷。”
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一个小娃娃的脸上,看着有点违和得让人想笑。
“他不乖。”宋观吹熄灯火,和胖蛇一起躺好,“睡觉了。”
胖蛇乖乖躺了一会儿,然而躺不得多时,又辗转反侧躺不安稳。
宋观问胖蛇:“怎么了?要尿尿?”
胖蛇在黑暗里摇摇头,一只胖爪抓住宋观左手的食指,小小声的:“想喵喵。”
闻言,宋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不要想了,先睡觉。”
胖蛇得了这话,又扭了片刻,他本就化形吃力,困顿得很,所以作妖也没作多久,便在宋观怀里窝着睡了过去。
次日天明,宋观起身开了窗去看小猫。晨日温度向来偏低,窗台旁的矮木丛间,滴翠般的叶片上全凝结着露水,晶莹剔透的一粒粒,小巧可爱。宋观扶着窗棂打了哈欠。其实昨日和胖蛇睡,他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因为小孩儿梦里多动,小脚丫子老蹬人。疼倒是不疼,只是老把人从睡梦里给蹬醒。宋观一觉睡得断断续续,感到比通宵熬夜还累人。他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该重新拼个床出来,正这样想着,一边走到竹篮旁边,结果宋观低头一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因为竹篮里是空的。
“鼠剩?”
哪儿有猫应他。
宋观把木屋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小猫的身影。而小胖蛇这个时候醒过来了,他东张西望一会儿,问宋观:“喵喵呢?”
意识到这样找下去不是个办法,宋观抱着胖蛇去了羊大娘家,将鼠剩丢失这一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羊大娘抱住人形的胖蛇,长叹一口气,不过没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谷里不会有人对幼崽下黑手的,祸不及孩子,哪怕是搬出去的那几位也是如此。所以从这点来讲,鼠剩是安全的。”大娘沉吟着,“怕只怕有人拐了他走,然后将他故意藏了起来,让你心急——别以为这个不可能,以前那‘小死人’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吗?”羊大娘口中的“小死人”,特指原主那位和人私奔的前男友,“但,对比来说,倘若是这样,倒也还好了。怕只怕鼠剩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出去的。他又年纪那样小,如此,路上若是不小心跌伤,摔伤,偏巧赶上摔倒跌落的地方很隐蔽,难以叫人发现,而他自个儿又昏迷不醒的话,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谷里新生儿不多,是以每一个生下来都当宝贝。宋观家的幼崽鼠剩走丢,乃是一件大事。谷中众人得知此事之后,便便纷纷出力要来帮助宋观一起寻崽。羊大娘抱了胖蛇,向宋观说道:“你去找鼠剩,长虫就放在我这儿,我带他去蝶仙那儿看身子骨,你不用挂心杂务的。”
直至夜色降临,众人把谷里都翻了个遍,仍旧没找到小猫。
至于胖蛇,则是仍旧被寄放在羊大娘那儿,还没领回来。
宋观一路找,找到的谷口的地方,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日间与夜间的温差很大,他白日里穿着刚刚的衣服,到了晚上竟是觉得有点冷了。天上星子密布,宋观出了一会儿神。他日间甚为焦急,也不是不后悔的,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想着,若是当时没有将小猫赶出去就好了。
他一直在找,整日就没有停歇过,连喝口水的工夫也没有。夜风冷凉,吹拂人面,偶有不知名的夜鸟啼鸣,半昏不明的月光底下,树影重重。宋观恍惚里抬手抹了一把脸,一颗心蓦地就硬下来。他想,丢了就丢了,那又怎么了。所有焦虑好像被一盆水兜头浇下,没得烦躁不安惭愧,只留了漠然。本来猫崽就是要早死的,换到他这儿,只不过是侥幸活了下来,现在没了,不也正好应了原本命理,消了个变数?
夜风扬起,穿过树枝叶间,树声一阵涛涛,宋观忽听得一声轻笑。那笑声在夜色里又轻又飘,宋观皱眉,循声抬头,他逆着月光,便瞧见树木顶儿上一道白影。
“观哥儿你还真没用,养个幼崽都能把幼崽搞丢了,真是做什么都不成气候。”
那一把声音含着笑,不过笑里带着揶揄嘲弄之意。长风吹得那人白色的广袖飘起,树木枝桠越是往上长便越是细,偏他踩在那儿好似没有分量,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宋观仰着头冷冷观察了一会儿,只回了一句:“我丢孩子,关你屁事。”
那人闻言怔了片刻,一时居然接不上话,是被宋观的粗言给惊了。
其实若是换做平日,宋观自然不会这么回话,只是他这会儿心情恶劣,此人实属撞到枪口上。
“些许时日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白衣来者似是觉得很有趣地笑了一笑,他在脚下踩着的细嫩树枝上蹲下,枝叶受重荡出一道轻飘飘的弧度,那人说话声也是轻飘飘的,“喂,小白猫在我这儿,你若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只能求我了。”
宋观瞅了那人一会儿,道:“你下来。”
白衣客嘻嘻一笑:“干嘛?”
宋观道:“不敢了?”
那人一挑眉:“有何不敢?”
说着直接落到了宋观跟前。
月如弓,余辉清明,凑近了看,此人生得甚是清隽,白衣在身更是加分。
宋观没费任何力气的,就一把握住了这人的手。
手被握住,白衣客不慌不忙,只是一脸似笑非笑的:“你牵我我手做什么?虽然我们老情人相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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