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眼黑猫
宋观也没顾理小龙,只是问朱雀:“听你方才意思,似乎是以前认识‘长虫’?”
朱雀道:“我俩都是万把岁月过来的好友了,你说呢?”
宋观明知故问:“你叫他青龙帝君,何解?”
想来是因为小龙的缘故,朱雀对宋观讲话,总归是不阴不阳的:“我叫他青龙帝君,自然是因为他就是青龙帝君,才这么叫的了。”
宋观倒也不是很在意朱雀用的什么腔调说话语气,他只是把先前朱雀说过的话,给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朱雀:“有何凭证?”
“凭证?”朱雀轻笑了一声,目光倒是冷冷的,没染上半点笑意,“你要何种凭证?若我就是没有凭证了,你又能怎样?”他越是说到后面,笑意越是收敛了,神色里漠然得显出一种轻蔑来,一脸孤高,“我若是要强行带人走,凭你,拦得了我?”
宋观看看一旁傻愣愣的小龙,叹气:“你说得对,你若是要把‘长虫’带走,我当然是拦不住的。”
朱雀这才又笑了一下,又是一派有礼模样:“你知道就好。”
宋观想了想,问:“你把他带走是要做什么?”
朱雀反问:“你留着他又要做什么?”
这朱雀对他确实是很有意见的,看来小龙先前冲朱雀说的话是狠狠地扎了朱雀的心。如今朱雀把自己前儿个从小龙那儿受来的气,全都冷声冷色地包装了一番再撒在宋观头上,显是迁怒无疑了。啊,细说起来这也不算是迁怒吧。毕竟迁怒这词,说的是将怒火宣泄到无辜人士身上。小龙的那个反应态度,对朱雀来说,宋观就是罪恶源头,哪里无辜了呢。
宋观也不继续同朱雀言辞纠缠,转而问小龙:“你也听到的。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只是我随手捡回来的一个蛋而已。现在晓得了,你怎么想?有没有什么要问我?”
小龙能怎么想。
他傻呆呆地看着宋观,瞠目结舌的样子。这么个看呆了的模样,就有点像是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宋观给他和“鼠剩”喂药的景象。那时,他呆立状地望着宋观把药给“鼠剩”强灌下去,从头到尾也就只是呆愣状地望着,都不晓得采取其他措施,于是最后就被宋观轻而易举地逮着了,又捏嘴又掐尾巴尖地给灌了药水。
宋观在等小龙回话,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反应,于是他抬手,在傻了眼的小龙面前打了好几个响指。
小龙惶惶低头看宋观,直觉让他对着宋观问出一句话:“爹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关于朱雀将小龙带走的片段,《剧情大纲》里是有简略提过的。无非是主角攻要带小龙走,小龙不肯。然后小龙被养父炮灰攻告知其二人之间并非亲生父子,如此情况之下,小龙懵懵懂懂地质疑了一下自己的来历,结果就炮灰攻口头转让给主角攻了。而主角攻也不客气,抱着人就走。
所以其实现在,宋观等着的无非就是想听小龙一如“大纲”里描述的那样,问他一句“真爹是谁”,结果等了半天还是没等着,而小龙还在巴巴地看着自己。宋观稍微停顿了一下,答道:“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一把握住宋观的手腕,胖龙使的力气,是有点用力过猛的那种:“我不管的。你是我爹,你养了我那么多年,你不能不认的。”
宋观:“……”
这个说法就和大纲上有很大出入了。
第257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宋观想了想,倒是没动弹,虽然手被小龙没轻没重地掐得有点疼,但也随着这只胖龙去了。他转了脸看向朱雀,没回答小龙说的问题,反而问朱雀:“阁下这回出面,到底所为何事?”
朱雀道:“你以为呢?”
宋观又不急,对方有意绕着圈讲话,他倒是奉陪到底:“阁下不说,我又如何能知道了?”
倘若再这么个讲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说出个结果来。
朱雀不再继续绕圈,伸手指了指小龙,仿佛是去菜市场挑土豆的姿势,他说:“我要带他走。”
此话用的是陈述肯定句,不是什么商量的意思。
被指的小龙脸色大变:“你少自说自话,我不跟你走的!”
他这么说着,掐着宋观的手越发用力。
小孩子,手长得是那种带肉的稚嫩感,柔软,温热,暖烘烘。胖龙抬头望向朱雀的眼神充满戒备,只是他先前护在宋观跟前,此刻却是不由自主地躲在了宋观身后。再怎么假装强自镇定,他到底还是怕了。只是说起这个害怕,与其说是怕被朱雀强行带走,不如说他是怕被宋观推出去。
那是一种隐约而形状不明确的预感,怕被遗弃,所以小龙才从站在宋观身前的姿态,变成了站在宋观的身后。这样的转变,小龙脑中没有深思,但诚然,他会这样,是因为这般的两个姿态里,后者的站位之下,他可以牢牢抓住宋观,而不用担心对方站在自己身后,可能会随时推自己一把。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人,这个人说要带他走。
谁会跟这个人走啊。
可是爹为什么不赶紧翻脸把这人赶出去?
为什么跟这个人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爹!”小胖龙想要宋观给出个回复,他希望宋观明确表达出驱赶朱雀的意思。他心中急惶惶,而宋观仍旧不紧不慢地没有给出表态,所以他心里怯了,“爹?”
这第二声的“爹”出口,尾音都有些几不可查的颤抖。
朱雀看了觉得有趣,露出一点薄笑:“你就是叫他爷爷也没用。”
小龙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干脆不理朱雀,只一言不发地伸出两只手从后头搂住宋观的肩。
宋观此前一直没怎么开口,这会儿终于重新说话:“你为什么非要带‘长虫’走?他在这里待着也挺好,一直过得很开心。”
方才一直紧紧张张的小龙听了宋观这话,眼里倏忽就有了神光亮起来,他连连点头,于是头上长了好久还是只冒出一点小尖尖的龙角也跟着晃。
朱雀却是脸色淡淡的:“我为什么要把理由告诉你?”
宋观抬起胳膊按住小龙搭在他右肩上的手:“我怎知你不会伤害‘长虫’?”
胖龙闻言一僵,而朱雀听了宋观这话,静静注目了宋观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是缓和了不止一点,他答道:“我当然不会害他。”
宋观:“那你敢发誓吗?”顿了顿,又补充道,“对着你的心魔发誓。”
朱雀一挑眉,脸上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道:“这有何难?”
宋观身后的小龙脸色煞白,他手指用力得指甲都要掐到宋观肉里去了。扳住宋观的肩,小胖龙猛得把人强行拨转过来:“你、你把我给他了?你不要我了!”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惨兮兮的可怜,忽然想到什么,长着龙角包包的小孩儿脸色大变,“‘鼠剩’他、‘鼠剩’……你先前还说‘鼠剩’会回来的,你根本是在骗人!你是不是不要他了,就跟现在不要我一样?你、你不要我们了?所以你先送走‘鼠剩’,他走了,现在……就轮到我了?”
小胖龙握着宋观肩膀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宋观对着小龙摇了摇头。
小龙心慌意乱的,他根本不知道宋观对自己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注意力都在自己可能要被遗弃的这件事上了。几乎艰难的,胖龙开口哀求道:“爹,你不要把我塞给别人。”
宋观却在这时说:“‘鼠剩’确实是我送走的。”
又说:“他不会再回来了。”
小龙愣愣地看着宋观,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片刻过后,其他情绪才慢慢涌上来。
不是不能置信,看着倒似只是很伤心。
宋观温声道:“我不是你爹,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你看,这位要带你走,我也拦不住。”
胖龙眼眶微有点发红,并不说话,或许是怕再开口会哭也说不定。
宋观原本还待要再说点什么,其实若是非要他多讲些话,他确然是可以讲上好久。他也的确先前早就备好了一肚子台词,不管小龙什么反应,他都能把场子给兜回来。
然而,只是这么会儿,小龙这样看着他,他忽然有点说不出。
有时候,无论你以为自己如何得铁石心肠,总有那么一刻两刻,还是会硬不下心肠。
又或许只是眼前这个时刻,早就结局可以预见了,他已经不需要太努力,就能促成那“皆大欢喜”的结局,所以不需要太操心,不需要太狠心,甚至可以允许这大量的犹豫和不够尽力存在于自己身上。
一如此刻,长句从简。
宋观伸出一只手,搂住小龙,然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胖龙的背——这当然是个拥抱。只不过是临别前的最后拥抱。他说:“你跟人走了,让他帮你找找你的亲爹。这里山谷那么小,那么偏。其实谷里很多人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走不出去罢了。现在有人带你走,也挺好的。你到了外面要多看看,能遇到许多好玩有趣的事情。”
小龙就着这个拥抱,将脸埋在宋观肩窝处,他声音因此闷闷的:“我不——”他很坚决,“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样的天,一样的地,偏偏什么都一模一样,还没有爹和‘鼠剩’。”
宋观提醒他:“‘鼠剩’已经被我送走了。”
胖龙想起这茬,呆住不说话。
宋观双手扶住了小龙的肩膀,将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是要和父母分别的。我养你这些年,如今不过是我俩之间分别的时日刚好到了而已。你也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是个小大人。不能哭哭啼啼的,高高兴兴地说再见不好吗?”
小龙怔在那儿。宋观把小龙推出去之后,抬头往朱雀那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神色有些难辨,也不知是何意。宋观看到了,不甚在意地向朱雀道:“你还不把人带走吗?”
朱雀目光落在宋观身上,审视意味极重,半晌过后这才嘴角一勾,笑了一下:“多谢。”
小龙失魂落魄的,被朱雀抱起来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人都已经被抱出大门口了,这才大叫起来:“爹!爹!”
宋观只当没听见。
夜里胡乱吃了点果子果腹,也没生火,临睡前用凉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宋观正要上床休息,就听到有什么在挠自家窗子木头的声音。
侧脸听了一会儿,大约猜到来人是谁,宋观因没有想见对方的心思,索性就装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窗外头的那位实在不依不挠,闹了约摸半个时辰还有得多,指甲刮木声让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圈,宋观终于“唰”一下掀开了被子,面无表情地搬着小凳子走到了窗子那儿,踮脚踩上去之后,“哐”一把打开了窗。
窗外的大白猫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原本还扒拉着窗台的,受到惊吓之后,他顿时往外弹出了一米还有得多。
宋观看着怂怂的白猫,一时也无语,他按着窗子边沿,问对方:“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大白猫瞪着眼,有点惊魂未定的意思,片刻后,他回复了气焰。迈着称得上“气焰嚣张”四字的猫步,鸦九君重新靠近窗台,昂着猫头,甩掉了原本的惊吓之色,一脸倨傲地道:“观哥儿!你反了你!我叫你那么久!你居然敢不开门?!”
宋观:“你敲的是窗。”
大猫滞了一下,哼道:“啰嗦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就是没有给我开,你认不认?”
这白猫再大,也变不成豹子去,原型也就那么点高,所以宋观手撑在窗沿处,低了头看大猫:“折腾了半小时,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鸦九君很受不了宋观这个神情。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以前不是。可等他再来找他的时候,对方不知何时,就在他不知晓的时候,成了这么个模样。他太讨厌这个表情了。太讨厌这个人如今跟自己说话时候的样子了。不温不火的,以一种仿佛陌生人之间的疏远有礼对待他。这个人以前看见自己的时候,总是很局促,不是吗?小家子气的扭捏,动不动就脸红,他那时候还总是嘲笑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看见自己再也不会脸红了。他对他发脾气,这个人也不会再哄着。只是那样居高临下的,用一副像是个大人看着胡闹小孩儿一样的神色看着他。每次同他说话都胜似敷衍。态度冷淡得几乎像是要生出一点轻视来。他都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太多。
猫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上的土,鸦九君将自己蹲着的地方扒拉得乱七八糟的,杂草全都连根拔起。
宋观站在窗口看鸦九君的猫脑壳:“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睡了。”
鸦九君大叫:“等等!”
宋观作势关窗的手一顿:“什么?”
别别扭扭地将自己跟前的青草全都用爪子拍扁,鸦九君道:“你就没什么同我说的吗?”
宋观:“……”
故意的,宋观问:“‘鼠剩’在你那儿还好吗?”
鸦九君一直低着的猫脑袋抬起来,大怒:“谁让你问他的事儿了!”
宋观“哦”了一声:“那我没别的要问了。”
说完就把窗关上。
窗外的鸦九君被气到喵喵直叫:“宋观你给我滚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本来宋观不想再理对方的,只是转念又想起来,小白虎现在养在对方那儿,万一对方气得不行,回去迁怒小白虎怎么办。遂又开窗,这回倒是比之前耐心多了:“你来是要问我白天的事吧?”
大白猫一双猫儿眼盯着宋观看,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谁说我要关心你了?”
宋观道:“白天来了个神君,气势看着吓人了点,其他倒是也没做什么,只是将‘长虫’带走了,说是故人相认。反正我也拦不住,除了好言相送也没别的选择了,只盼这位神君日后好生照顾‘长虫’。”
鸦九君望着宋观没说出话来。
宋观道:“我也差不多要休息了,你不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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