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眼黑猫
明明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表情,只有一些微小的变化,是啊,明明是差不多的,可整个人的感觉和之前都完全不一样了。
倘若要修饰那些变化的话,大概是可以用一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的词汇……
杜小公子想着,其实什么词都好,其实什么词都无所谓啊,那个人不是称呼无忧姑娘为妹妹的么,所以是亲哥哥?杜小公子真希望这他们的关系的确是这样的,但事实上“无忧姑娘”根本就不是姑娘,哪里有什么哥哥妹妹,而那个人认识“无忧姑娘”在他之前,似乎又是很熟络的样子,然后杜小公子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知道“无忧姑娘”的事,无论是身份来历,还是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虞城,又是为了什么要扮成女孩子的样子……杜小公子心里头乱七八糟地这样想着,但他最确实的想法是,倘若刚才不是观察得那么仔细就好了。
对啊,倘若不是观察得那么仔细就好了。
如果不是观察得那么仔细的话,就不会明确地有了“无忧姑娘好像是喜欢那个人”这样的想法。
杜小公子发现自己的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细雨落在人的身上好像没有重量似的。
他看到“无忧姑娘”已经撑着伞走到那个人身边,雨落纷纷,沾湿了“少女”白色的鞋边。“她”将伞撑高了一点,因为那个人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无忧姑娘”微微仰着脸,额间坠着碧玉的额饰,一张脸清丽得像是刚出水的芙蓉。带着面具的青衣人偏过头,“无忧姑娘”撑着伞,轻声说:“今天下雨,你怎么不带伞呢。”
那人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因为被驴啃了。”拍了一下小毛驴的脑袋,“就这头死驴。”小毛驴被拍之后立刻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眼睛漫上一层水汽简直能掉下来眼泪来。那人看着泪眼汪汪的毛驴,颇为无语地一副没有想法的样子扶着额,道,“别管它,小毛它特别会装可怜,简直成精了。”然后那人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对了,无忧妹妹,这位是……?”
“是店铺里的客人。”杜小公子听到“无忧姑娘”这样解释说,“她”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什么深潭,“她”说,“因为正好路过,便同我说了几句。”
那人点了点头,摸了摸面具,然后笑了一下,杜小公子猜测对方是笑了,因为他听到了那人的笑声,那人转过身来向他行了一个礼:“在下姓宋,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隔着面具杜小公子听不出对面那人的笑意是恶意还是善意,也许是受眼下事情发展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那又哭又笑的诡异面具模样,所以竟有种感觉那人也许是在嘲笑他的。当然,也许也可能是因为他想太多了,对方可能只是礼节性的笑了笑。谁知道呢。杜小公子弯腰捡起地上的伞,起身道:“宋公子脸上的面具当真是吓到我了。”
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一下面具:“啊,抱歉抱歉。”
杜小公子叹了口气,“在下吓得伞都掉了。”抖了抖被地上的水污了的伞面,他笑道,“宋公子为什么要道歉呢,其实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只是在下这样受不得惊吓了。”他抬头对上乔望舒的视线,微微顿了一下,“在下姓杜。”杜小公子又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语般的,“这雨下的也真是……”将伞往上举了一点,礼貌而客气地笑了一下,“有些叫人头疼的。我看二位也还是早些回去罢,这春寒露重的。在下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了行了一个礼,轻声一句,“无忧姑娘,宋公子,告辞了。”
他听见“无忧姑娘”缓声对他说:“杜公子,慢走。”
宋观这一趟出门同上次不一样,其实他是和顾长老一道出来围观武林大赛的。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其实按照宋观本人的意愿来说,他是不愿去的。
因宋观如今身上的母蛊发作,这一次出门之前,他灌了满满一水袋的药背着出门,没错就是那腥味重到让人简直不能忍的“谜之每月一帖药”。据说他今次携带出来的水袋,具有特殊的保鲜功效,液体装在里面一整年都不会过期,真是非常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不知道其的工作原理是什么,于是光看解说就看起来非常不科学。
宋观他并不想出门。
——是啊,出去围观个毛线武林大赛,大家宅着不是很好吗,还非得跑去看什么武林大赛,多心塞啊。
现在他是非显性的隐性重残人士,要是来不及喝药,可是会每月满月的时候七窍流血飚得跟要马上升天去见佛祖一样,真真是药不能停的真实写照。
宋观对于出门在外一事,总是分外担心,万一自己不小心把那个药袋给弄丢了,那可怎么办,光是那可能的飙血下场真是想想都要让人心寒,所以宋观并不大想出门。
但据说以前每任教主,在这个年纪,都得出来围观一趟武林大赛,这样做是为了教育大家,不能用狭隘的爱教主义思想来看待事物,虽然白道很可恶,但我们大家也要剽窃汲取对方的先进思想和武艺,以全面的眼光来看待对手,并且从中进行对比反思我教有何地方可以向其学习从而进行改进提高。
这真是先进的思想要点个赞,不过,顾长老对此进行了补充,表示,围观武林大赛途中,围观人士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疯狂捣乱,给白道人士疯狂添堵什么的,是更为提倡推崇的一件事。
总之这还是一场非常必要的出行,不仅能激发改善提高我大圣教的现状的可能性,还能使得宋观担任教主的履历变得丰富好看点,所以宋观的这趟行程,就被长老们商讨着一致拍板下来。
然,一路出行,令宋观没有想到的是,同行的顾长老在途中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只留了一个纸条,大概意思是“我们武林大会见么么哒”就不见了,哦,同样留下来的还有一头顾长老半路买回来的小毛驴。
这头毛驴跟半途消失的顾长老一样很不靠谱,成天卖萌撒娇讨要胡萝卜不肯走路,不给胡萝卜还乱啃东西。这不宋观原本带着伞啊,易容的东西啊等等之类的,全都被这头蠢驴给嚼吧嚼吧咬烂了,并且每次迟到最后,这毛驴都会嫌这些东西太难吃,吃了又吐了出来。
眼见好易容的东西都被这毛驴给糟蹋了,宋观当时掐死这头蠢驴的心都有了。
尼玛吃什么不好把易容的东西都吃了他要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想顶着自己那张脸出门好么,很麻烦的好吗。好不容易偷偷摸摸溜进城里,买了一个傩戏的面具跑出来,居然还被人错认成什么狗屁的采花大盗穷追不舍,宋观真是心塞的不得了,最令人心塞的还是那位追杀他的少侠锲而不舍地追了他尼玛两座城啊,尼玛两座!真是多大仇!
宋观怀疑该采花大盗,是不是糟蹋了这位少侠的女神,追得那么紧,甩都甩不掉,而且武功还比他如今高一点,好在他机智找到一个机会把人给药晕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追杀成什么狗样。
宋观跟在乔望舒后面回到魔教在这个城里的分部,和徐总管打过招呼回到房间里之后,他掀了面具拉着乔望舒哭诉了许久,然后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挂到了乔望舒脖子上:“无忧妹妹,这是给你的,据说开过光。我记得你以前晚上会做噩梦,这个戴着可以辟邪,可以消散噩梦,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效,但你戴着看看——你现在晚上还做噩梦吗?”
乔望舒握着脖子上刚挂上去的玉佩,这枚玉佩还带着点宋观身上残留的温度,然本身冰凉一片,于是摸起来便是微微的温凉。
其实他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就算有,如今梦见了就算有什么算得上是噩梦的,他也是不怕了的。但宋观不知道。乔望舒看着宋观,握着手里的那枚玉佩,半晌低下头。这个角度宋观只能看到对方卷翘的睫毛,他看不见对方眼底的情绪,只听到一声放得很轻的“嗯”。
宋观拉住乔望舒的手,拉着了之后,他并不怎么意外那双手抓在手里有点凉的触感,宋观说:“无忧妹妹你手还是那么冷,你喝姜汤了么?”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去武林大会,你跟我一起去?”
事实上,从正规手续上来说,乔望舒是不可以擅自离岗的,不过教主在此都发话了,徐总管便开了特例放人走。
第二天早晨,两人便动身出发。宋观之前颇花费了时间在躲某位将他误认成采花大盗的少侠的追杀,导致如今时间有些紧凑已经临近武林大会,而此后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所以这行程比较赶。
他们两人离开之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杜小公子出现在店铺门口。许久未见到杜小公子的徐总管很有些惊讶,不用多想就猜到来意:“你是来寻无忧姑娘的?她今早走了。”
杜小公子微愣:“走了?那……掌柜你知道无忧姑娘她去了哪里吗?”
徐总管当然知道,但他说:“我也不知道。毕竟无忧姑娘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说起这个。”
杜小公子闭了闭眼,然后笑着对掌柜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无忧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呢?”停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这个问法是错误的,于是他纠正了之后重新问道,“掌柜,在下是说,无忧姑娘,她还会回来吗?”
徐总管摇摇头:“些许是不会再回来了的。”
杜小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在下知晓了,劳烦掌柜给我说了这么多。”
徐总管拨了拨算盘,将它们摞到一起,笑呵呵道:“不麻烦,不麻烦。这怎么会麻烦呢。”
其实杜小公子只想跟“无忧姑娘”说一句话,只是似乎这句话没有机会了。
喜欢一个人并不怎么样,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似乎就有点糟糕,但是喜欢一个心里有了别人,并且还不喜欢自己的人,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所有控制不住的关怀对方的举措,都变得像是自甘下贱,所有压抑不住的欢喜之情,都像是苍蝇般惹人嫌的自作多情。
也许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才是最好的,但他还是想要告诉“她”——想告诉“她”,其实不论“她”是公子或是姑娘,他都喜欢“她”。
很多年前就是了,喜欢了就喜欢上了,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她”才可以的喜欢。但“她”一定不记得了,不记得当初抢了“她”食盒的那个小乞丐,不记得当时小乞丐吃得噎住时,“她”自己递出的那壶水。事实上,从头到尾记着这一件事,也许至死不忘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第97章 第八弹 主角受不在服务区
宋观和无忧匆匆忙忙赶到了武林大会的比赛地点的时候,比正式开赛的时间早了三日。
倘若要说沿途有什么收获,这一路最大的收获,大概是那被宋观取名叫了小毛的令他觉得很是头疼的不靠谱小毛驴它,被无忧调教得异常服帖。
小毛如今是等闲不敢放肆,无忧让它往左它就根本不敢往右,更别提瞎捣乱什么的乱嚼东西了。
以前小毛那是一张嘴闲不下来分分钟误事的吃货,如今是吃得少跑得多,劳模典范,短短几日下来,真的是服服帖帖的,让本来起了要将此毛驴卖掉心思的宋观,都觉得此刻的小毛真是一头勤奋卖力的好毛驴,简直好得没得挑。
至于被无忧调教到简直堪比一夕之间进化的小毛,它眼神是如何日渐深邃忧郁的,此处暂且不表,倒是原本同宋观约好了的顾长老,在武林大会开始后的第三日,仍是迟迟未到。
宋观不知道顾长老是为何没出现,顾长老平日里做事,也通常是不怎么靠谱的,是动不动就搞一下“失联”,所以这事就很有点让人心里不上不下的,说不担心吧,当然不可能,但说担心吧,搁在顾长老身上,就又有一点像是搞笑。
不过,诚然顾长老综合战斗力指数是不错,但他们毕竟是在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虽说这种时候各方势力都会来凑个“热闹”导致局势鱼龙混杂的,但毕竟此处还是白道势力管辖下的腹地,凡事不怕一万就万一。于是宋观就还是有点心里不是很踏实,暗地里联系好了他们圣教在此的势力,怕的是到时候出了事没个准备就措手不及了。
这期间无忧一直陪在宋观身边,两人着实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此刻宋观正凑在房间正中桌子的蜡烛边上,看着一封教中的书信,前日里刚经由此地暗中驻扎的圣教之人转手。室内烛火盈盈,无忧坐在窗口,窗户未开,看不见外头景色,“她”只是习惯坐于这个位置。一头泼墨的长发没了簪子的束缚,如瀑布一样铺散了下来,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
无忧白日里一直面上蒙着纱,只晚间的时候才将面纱取下。靠窗的桌案上摆着今日游街时宋观给“她”买的小面人,无忧用手指拨弄着它们,一边侧过脸不动声色地看着宋观发呆。
屋外的风吹过窗子发出轻微漏风的声响,因为近期武林大会的缘故,各家客栈都是人满为患的节奏,宋观是动用了手上的关系,才找到这两间不怎么好的房间,不然真是分分钟睡大街的节奏,偏偏又还是不敢挑选好一些的房间的,好的房间又贵又难得到,就算得到了他一个人占了那么好的房间,身份不明又不是什么白道世家子弟,简直可疑到飞起,可以想象一旦宋观被人发现身份,那真是分分钟会被白道众人冲上来围攻,届时大家有逼的撕逼,有蛋的撕蛋,被迫一起撕撕撕起来可真是要人好看了。
还是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比较好。
此时的宋观正在看信件,他手上的这封信说的正是顾长老的事情,说是顾长老现在人在距此地十里之外的长留山上,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顾长老绝逼和乔家的人扛上了,而且好像是因为“乔家望舒”的事情。然此一事的事态发展探听不到什么更深的消息,写下报告的这位同志委实不知为何顾长老会和乔家的人说干就干上,他发现了自己的失职,很是不安,不过心里头隐约有点头绪。
这位写报告的同志,虽了解一些过去内部消息,知道顾长老和乔家颇有牵连,可写报告这种东西,他又不能凭自己想法写个猜测,因为写报告要讲求事实说话,他若是想到什么写什么,那他还不如去写话本。于是写报告的这人有点苦恼,最后思来想去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在信件末尾的地方,补充了一下“前情提要”,将有关顾长老和乔家过去的恩恩怨怨的写上了,以供参考,全凭教主判断。
正是这一段关于过去的恩怨描写的文字,糊了宋观一脸狗血。
信尾说,顾长老当年长得是那一个叫貌美如花,且那风姿一般人想学的都学不来的,属于那种气质特别矛盾,给人感觉清纯又好像很放荡,庄重又似乎很轻佻。很多时候美人在骨不在皮,倘若长得好没有相应的气质作为衬托,那么那个人长得再美也只会是美得越来越俗气。这顾长老长得不见得就是最美的,但那风情是青少年期的男孩子看了根本都把持不住的,只见顾长老榴裙下跪到万千少男,那时的乔家大公子——如今的乔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个。
乔大公子被顾长老迷得神魂颠倒,非卿不娶,可惜顾长老完全看不上对方。乔大公子苦恋多年不得,最后是被父亲打断了腿,强压回去同族中安排好的姑娘结了婚,这一直是当时江湖上一桩娱乐大八卦。
后头乔大公子还偷跑出来找过顾长老,不过被顾长老冷嘲热讽地奚落回去了,据说很是伤情,之后再没找过顾长老,和家中夫人关系传言里一直属于相敬如宾的类型,然后又生了一个娃,本来以为这事到此差不多就结了吧,偏偏后头又生事端——还扯到顾长老的女儿。
没错,顾长老是有女儿的。但圣教的人只知道那孩子是顾长老的女儿,却不知道孩子的生父的是谁。顾长老的容貌一直不曾老去,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曾老去,但她带回孩子的时候,年纪按理说应该是不轻了的,具体看那位和顾长老同辈的乔老爷子。
圣教内部一直各种猜测,有人说顾长老的女儿,是顾长老通过炼蛊炼出来的,有人说那是顾长老自己生的,也有人说那孩子是顾长老捡来的,不管怎么样,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偏偏这女娃长大之后居然看上了那位姓乔的。
当年的乔大公子已经变成了乔老爷子,并且连大孙子都有了,偏偏那女娃还就看上了人家,而且还趁着顾长老一个没注意直接偷跑出去,连名分都不要就只要跟着乔老爷子,后头顾长老发现这情况的时候,这姑娘都已经瞒着诸人跟乔老爷子生了娃,当时找到那姑娘和孩子,顾长老气疯了,直接掌毙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当时被一个乔家的侍从舍命拦住,大概她连自己的外孙一并打死——
看到这里宋观已经有不详的预感,果真往后翻去接下来他就看到这么一行字,顾长老的外孙被乔家人救下,其生母的身份一直未对外公开,只养在嫡母名下,是为乔家“望”字辈最小的公子,正名乔望舒。
正是好大一滩狗血!
这种“当年追你没追成,等你女儿长大了我就跟你女儿在一起”的故事,实在是让人不知作何感想,而且顾长老居然那么凶残,说拍死自己女儿就拍死自己女儿,也不知道当中有什么隐情,没准其实顾长老当年和乔老爷子搞不好有一腿,女儿的生父其实是……宋观想到此处赶紧打住,觉得真是想想可怕极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主角受,居然和圣教还有这样的关系,竟然是顾长老的外孙,而大纲对此一字都没提到。眼下顾长老跑去和顾家的人杠上,宋观委实觉得不妙,当下敲定主意绝不能放着顾长老不管。
手中已阅的信件凑近了烛火被燃烧成灰烬,宋观略思索了一下,转头和无忧说了自己接下来想去长留山的打算。无忧在宋观转头回来的那一刻便垂了眼帘,“她”低头握着手里的小面人,就好像此前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的事情并未发生一样,她软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好”。
其实可以说,无忧的这一声好,和宋观说的内容全然没有什么关系,大概无论宋观说什么,“她”的回答,总归都会是一个“好”字。
烛火“噼啪”了一声,宋观偏过头看向无忧,“女孩子”说话声是细细软软的,漆黑的头发也是细软的,连面容也是温温柔柔的乖巧模样,无害而听话的样子。这气氛是在太过温情脉脉了,连烛火都是刚刚好的亮度,宋观一时仿佛受了蛊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手指穿过发丝触摸到温热的头皮,是一种隐秘的温存,不明显的亲昵,无忧被宋观微凉的手指激得整个人都轻颤了一下,不过宋观一点都没有察觉。“她”依然是一副乖顺的模样由着宋观来摸头,就像一只小老虎翻转了身子,心甘情愿地袒露着肚子让人任意来摸一样。
这一天晚上,可能是因为睡前心里头始终惦念着主角受的事,这份不怎么明显的焦虑便一直延伸到了梦里,宋观睡得并不大安稳,再加上这几年被裘长老调教出来的警惕感,外头动静稍微大一点他也就醒了,于是宋观夜里反复醒来好几次,尤其一次仿佛有什么重物倒在屋外走廊里的声音,宋观实在是在睡睡又醒醒的过程里憋了一肚子火,妈的蛋,全都大晚上精神这么好地跑来跑去,真以为没人会揍他们吗?结果披了衣服怒气冲冲把门一开,没想到的是他就看见无忧站在门口。
无忧披了一件浅绿的衣裳,一头青丝一直垂至脚踝,“她”听到宋观开门的动静正抬起脸来,脚边上躺着一个人,是个男的,宋观一瞥之下只是觉得眼熟。原本一肚子火,宋观开门出来见到是无忧,那一肚子火一下子就像一个吹得鼓起的气球被扎了针一般漏气下了下去,一时有种全身是力却无处使的感觉,宋观叹了一口气,胡乱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了看无忧,又看了看无忧脚边昏迷过去的人,最后他望着无忧,声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被刻意放轻柔了,问:“怎么了?”
无忧看到宋观出来也是一怔,“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指了指脚下被自己踩着的人,抬眼轻声道:“他往我房间放迷药,被发现后想跑,我便下手重了一些……我吵到你了?”
应该是疑问的语句说得同肯定句一般,神色是自责的歉意,宋观看着无忧,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半晌说:“没有……我本来也就没怎么睡着。”说话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无忧脚边的那个男人。昏倒在地的男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一张脸长得其实挺英气,但是鼻子长得很奇怪,倒不是说丑,不过样子特别特别,让人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宋观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没反应过来,随后猛然醒悟过来这个人他的确是见过的,不过不是见的本人,而是在纸上。这人上过通缉令,还他妈的是个臭名远扬的采花贼。
没错,他这回出来见到无忧之前,就是被人误认成了是这个采花贼,于是被一个神经病一样的鸡血少侠追了整整一路两个城池,一路跑得他都快崩溃了有没有。
这人是采花贼,如今还在无忧房间放迷药……其邪恶用心简直不用多说,宋观上前踹了这货两脚,半夜三更爬起来他脑袋还有些晕乎,连带当初被那莫名其妙的鸡血少侠虐成死狗的愤懑情绪一并转嫁移情,大概算得上新仇旧恨,只是光踹两脚实在不算事,宋观回屋子里翻出一段绳子,将人捆成了一个非常羞耻的样子,这种事别人没教过他,他是自由发挥,能发挥到这个水平着实只能称是天赋技能,完全没得说。
宋观衣服也没给这采花贼留多少,直接将人挂到了客栈院子里。星朗月舒,院子里挂腊条似的挂着这么一个人,风吹过后还晃两晃,这情景瞧着还有点叫人觉得可怜,且先刨去造型不说,至少露胳膊又是腿的浸在那春寒料峭的夜风里,让人看着了就觉得冷得慌。
不过也是这么闹过采花贼一事之后,宋观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次日醒来,他下楼,就看到院子里赤条条挂着的采花贼,正遭受着被一大波路人围观的“礼遇”。
昨夜将人这么挂起来,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时冲动,冲动完了现在看到这么一个破廉耻的“杰作”挂在这里,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宋观下意识捂了捂脸,随即反应过来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便十分淡定地走到大堂里用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无忧同他一起,两人用完了早餐,那个采花贼犹自挂在院子里供人“瞻仰”。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大家围观了半晌也没人上去把人放下来,不知道是因为顾忌自己出手会引来麻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这么始终任其像根腊条似地挂着。一直到宋观和无忧离开了这家客栈,这位采花贼也始终这样倒挂着,仿佛生来就一直被挂于此处,风吹“腊条”动,凄凄惨惨戚戚。
采花贼之后会被人怎样,宋观自然是没兴趣管的,他和无忧两人匆匆忙忙地赶往长留山,两人赶到之时,正是双方对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方为首的是个头发全白的女子,面容也是深刻了岁月横纹的,而另一方自然是以顾长老为首,依旧是往日里盛装的模样,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冷冷,映照得那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眉目,都染上一股阴冷之意。
宋观和无忧出现得如此突兀,两边人马均是立刻都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只不过反应截然不同,顾长老看清宋观和无忧的那一刹,那原本满是肃杀之意的脸上,明显地就是那么表情一滞。
白头发的女人一直注意着顾长老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错过这一点。她不知道宋观和无忧是谁,但那又怎样,这并不妨碍她迅速做出下一步行为的判断。轻轻一抬手,女人对身后的那些人比划了一个动作,声音冷冷的,无比果决的一句话:“先杀了那两人。”
于是才刚刚赶到,连话都没说出一句呢,宋观和无忧两人便不得不面对由白发女子组织起来的,重点关照他俩的攻击。在逼近的杀意跟前,无忧出手远比宋观更为反应迅速,在宋观才刚刚摸上剑柄的时候,“她”已经碧玉笛分段出鞘,一刀斩杀了最先靠近上来的两个人,甚至因为出手太快,刀光在空中只落下了一个残影,伴着死人颈间喷出的鲜血,那场景简直带一种魔性。
无忧一刀将人毙命,便轻轻一个旋身退开,“她”面上仍旧覆着面纱,让人看不清表情,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瞳仁黑得仿佛见不着底,就这样古井无波一般看着倒地的尸体。
莹白的指间握着青翠欲滴的笛身,杀人杀得这样轻描淡写,无忧从始至终身上血迹未曾沾上一星半点,干干净净地仿佛不沾一点血腥杀气。
她后退一步,握着碧玉笛立在宋观之前,神色依然淡淡的,却明显是个一定会将身后之人护到底的姿态。
这一刀直接毙了两命的开场,一时震慑了后头所有正欲靠近的人,宋观也很震惊好吗,他从来没有见过无忧出手,没想到无忧居然身手diao炸天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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