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痛呼和求救声不绝于耳,张文儒只能看见门内几根香,却见不着一个人影。关键在于这门打开的方式似乎也有所讲究,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随便破坏了锁便能进去。沈桉容尝试了片刻,那沉重的锁链纹丝不动,众人不得不正视起两侧看上去轻薄的符纸。
符纸上只剩下些模糊到几欲透明的墨迹,沈桉容伸手碰了碰,“上面画着什么看不清了,有可能是镇宅纸。”
颜元没有听说过,多问了句,“镇宅纸?那是什么。”
“镇宅纸就是镇宅用的,贴在家中的墙壁上或者门前,鬼神便不得入内。”
颜元哦了声,仔细看了后忽然觉得这纸张不像是表面的符字被冲掉,更像是有些图案从背后模模糊糊地映出。他迟疑了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符纸被倒过来贴了?”
沈桉容闻言挑起眉,撕开符纸的一角,果然发现繁复的符箓都绘制在了背面。这就像是以空气为墙,将这阁楼与外界阻隔开,以防屋内的东西离开房间。他环视围在周围的伙伴,示意要将这两张怪异的镇宅纸给撕下,“一会儿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随时做好准备,保命要紧。”
许可可一拍胸脯,“放心,我别的没练好,开溜速度已经无人能敌了。我现在觉着回去后参加个世界级马拉松都能坚持下来得个名次。”
纸张贴在门上太久,一大半都和木门黏在了一起,想要完全除掉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耐心。反正已经碎得拼不回原型,也不存在什么孤注一掷的说法,颜元干脆将提灯里的蜡烛取了出来,将纸烧了个一干二净。等最后一点边角料被烧尽,纹丝不动的锁链晃了晃。
“这样就可以了。”沈桉容手搭上锁链,不多时那把厚重的大锁里便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许可可对他这种撬锁技能很是好奇,“你这技能到底怎么用的啊?瞪一瞪锁就自己开了还是怎么?”
“瞪一瞪就开了?真能这样你怎么不瞪一瞪让鬼当场暴毙?”沈桉容嫌弃地看他一眼,“我能透过外面的铁壳看见锁内的铜柱,这些铜柱会对应一排小孔。等看清楚了后,需要让锁的内部在力作用下变形,将不同高度的铜柱顶起,这样铜柱恰好能离开内轴,锁就可以旋转了。撬锁都是这个原理,有钢丝之类的工具会稍微省点精力。”他拍拍锁链补充一句,“还好这个锁外部锈了,内芯还能动。如果内芯也卡主,就只能蛮力破坏,那样会耗费成倍的精力。”
许可可听得云里雾里,一时间不知怎么接话,只敷衍的给他鼓了鼓掌。
最后一道锁链落地,蓦地一股凉风翻涌而来,将地上的纸屑全都吹飞了。这风瞬间将四周气温拉低了几度,哪怕有灯罩阻碍,也令其中的烛火颤了颤,原本正常的火苗也只剩下一点小芽,甚至两根手指并拢都能将它掐灭。
没了阻碍,阴气源源不断地从楼阁里溢出,朝向四面八方扩散。许可可摸了摸胳膊,张嘴竟然呼出一口白气。在手心贴上门时,哭叫声震耳发聩,尖利得像不是从耳中穿进,而是从心口炸开,引得人头皮发麻。
“救我!救我……”
“快救救我,放我出去,离开这里……”
“啊——救救我!”
要是再多听一会儿,怕是当场要被这层叠的噪音折腾到吐血身亡。沈桉容不再停顿,手臂稍一用力,门“吱呀”开启,那些磨人心智的奇怪声音居然也消失了。里面没有张文儒形容的烟雾缭绕,但呼吸间沉寂了多年的灰尘便侵入呼吸道,呛得人咳嗽不停。
颜元还没站稳脚跟,后背却遭人大力撞击,整个人踉跄几步扑在沈桉容背上。“嘭”的一声传来,他一回头,发现身后几人歪倒在地,叠罗汉般扭在一起。而那扇门却牢牢合上,不漏一丝缝隙。
沈桉容扶了把颜元,皱着眉看向压在最上面的姜裁,“怎么了?”
姜裁惊疑不定地扭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气息不匀,“有人推我!”
不等别人开口,寂静了片刻的房内又出了响动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香案立在正前方,屏风遮去了它后处的景象,而这一声声木鱼响就是从屏风后传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香炉里的三根香并未点燃,但长短不一。他们一个两个从地上爬起,来不及顾身后忽然关上的门,也没有精力第一时间检查香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屏风上。
没人说话,但不禁心里都冒出同一个想法——这后头不会是一个穿着袈裟的庙中主持吧?
可等绕到它后面才看清,发出声音的哪是什么木鱼!
高处悬着的三具尸体被用竹竿穿插挂在房梁上,衣物虽然蒙了灰,但看上去并无破损。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脚干瘪,像是被搁置在熊熊烈火上烤过,不知时隔多久,看上去伸手轻轻一碰都能将它们击碎。
而在这些干尸的正下方却摆了三个竹垫,三颗骷髅头连半根头发都不剩,被规规矩矩摆在竹垫上。那“哒哒”的打击声,便是一滴滴血顺着脚趾坠落,敲在头骨上发出的闷响。
姜裁对血的反应还挺大,哆嗦后压根不敢正眼瞧,“这、这哪来的血?”
这血的出现的确不合常理,但这世界压根没有什么常理可言。血已将竹垫染成深红,但那垫子下方又似是有漏水点,一滴都没溅在外面。
在众人的注视中,那些尸体晃动的弧度更大了,像是在挣扎求助,极力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姜裁怂得不行,又担心孟涟会不会害怕,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对方面无表情,正直勾勾盯着悬梁瞧。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过于淡定的神色看清,高挑的女大学生不经意垂眸间却和他对上了眼。复杂的情绪在对方眼中荡开,而后浅粉的裙摆微动,柔软的身躯便直直冲撞进他的怀里。
孟涟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抖啊抖,“阿裁,我好怕!”
姜裁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嗅着孟涟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掌心下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很快便将对方短暂的淡定神色归纳于她太过恐惧,自己也跟着一起抖起来,嘴上还要好声好气地安抚,“不、不怕啊。”
这时一阵风从破败的窗户缝中穿进,吹得三具干尸前后摆动,晃得头顶上有些年头的木板跟着吱呀叫。
“三根香……三个尸体……”同是三,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古人讲究地位高低,这三根香又分为三种长度,是不是也在寓意着三具尸体的身份不同?想到张文儒一开始说房间内有缭绕的烟雾,颜元猛地抓住沈桉容的手腕,“把香点燃看看!”
灯里的蜡烛似是非常抗拒这种阴气重的环境,仅剩的一缕火苗连点燃香都有些困难。等三缕青烟终于袅袅升起后,几人眼前黑影划过,有什么东西啪嗒掉在了地上。他们还没从悬梁挂着干尸的惊吓中回神,姜裁猛地一缩,硬是和孟涟交换了体位,头埋得前额都没露出来。
他恍惚间听见耳边传来陌生的轻笑声。再一抬头,却见孟涟湿漉的眼神闪躲,似是羞得泪都要流下来了。一想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无疑是埋胸,他吓得更是说话都说不稳,“对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木牌上写了字,按照造型来看更像是用于供奉的牌位。不过和牌位不同在它眉头处写着“灵咒”二字,这两个字用红颜料涂抹了一遍,像是将下方的人名牢牢压住了。
“宫家家主宫常骏……宫家宫夫人柳华……无名……媒婆?”将这三个牌位上的名字一一认清,颜元视线停在了最后一块上。宫老爷和宫夫人都是意料之中,可这媒婆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牌位上端写着“灵咒”二字,下端刻着并排的两行“不得超生”、“苦难缠身”。按照地位,这应当是宫老爷第一,宫夫人地二,而媒婆第三。所有人紧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一步步将牌位放置于桌面上,对应好相应长短的那根香。
最后一块牌位放下后,屏风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好痛……我好痛啊……”
“我的身体呢……我的身体呢……”
“……呃……”
许可可低咒一声,“操,又是什么东西啊。”
几人相视一眼,步履缓缓绕过屏风。那渗入竹垫中的血正一点点被头颅吸收,而干瘪的皮肉竟逐渐恢复。三张苍白的唇正一开一合,嘟囔着难以分辨的哀调。那六只充血的眼珠胡乱转动着,随后像是看见猎物般紧紧锁在视线范围内的一伙人身上,“帮帮我……我的身体在哪里……你看见我身体了吗……”
以它们的角度看不见头顶,和头说话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也无人敢想。可现在颜元盯着地上那三颗相貌不同的脑袋,却带着一种谈判的语气说,“我帮你们找身体,但前提你们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里?”它们有一瞬的迷茫,像是时隔太久,记忆不清而陷入了思考。可短暂的时间过后,却又一个两个都面露苦色,那山雨欲来的神情宛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爷眼珠一翻,“我那不孝女!投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竟然还养了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