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许可可也没挣,任由他小孩子一样甩着手,嘴里还是如往常一般不依不饶,“你这是在讲废话。”
“这不凡事都要有个开场白吗!”张文儒恼怒地踹他一脚,妄自猜测,“这里既然有现在和过去两种时间线,那会不会……玩家穿回过去改变历史,挽救当时悲惨局面这类措施也可行?要我说,只要能改变当时的情况,让小姐活得好好的不就没有心愿不心愿这一说法了?”
许可可毫不客气地噗笑出声,“你这是从哪里看的动漫剧情?”
靠不靠谱先放在一边不谈,张文儒这话说的的确有一些道理。颜元眯着眼,在两人追打的背景音中紧盯着远处还在左右摇曳的花轿。
这种方法还是不久前沈桉容和他提起的,不走寻常路的方式更像是利用了bug。这要是单人或者双人副本,恐怕沈桉容已经按照这个思路来进行任务了,但放在眼下这么多队员都在场的环境里,实施起来困难程度便大大增加了,更何况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副本内时间线并不是他们能够操纵的。
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没。
不过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容他们深入思考,轿子已经走到了墙角尽头。
姜裁望着不远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来柴房做什么?”
那轿子晃了晃,走在最前端的两人带头穿过了厚重的墙壁,很快整座轿子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等所有跟踪目标消失的一瞬,颜元径直拨开柴房旁的枯草,果然看见了藏在房子后的那个黑漆漆的窟窿洞。
张文儒跪趴在地上朝外探了探,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他们钻到了巷子中。
这巷子和颜元当初看的又有点不太一样,许是雾气浓郁导致的。
本来空间就窄小,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回荡来回荡去,昏暗的烛光将轿子周遭都染上了颜色,他们从后往前看更像是在注视着一个硕大的雾球在错综的巷中朝前滚动。
毕竟他们没有和巷子接触过,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后,人难免会紧张。张文儒脑袋左右晃个不停,两只手拽紧了衣袖,拉扯出一大片的褶皱。
“喂,我说,你要不要……”许可可盯着他的袖口,刚张开口想说点什么,下一刻却头一甩,整个人紧闭着眼原地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胡乱扒着脸,当着众人面从嘴里吐出了片白惨惨的纸张。
“呸!什么东西?!”
稚嫩的“嘻嘻”笑声从前方传来,几人无暇去照看许可可的情况,闻声透过层层流淌的雾气朝前望去。两个矮小的身影正立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一人提着一盏没有点燃的灯,似是在抬手洒什么东西。
片片洁白的纸钱被剪成铜钱的模样,随着他们动作间自空中坠下。脚下不再是泥泞的土壤,取而代之的是延伸向前融入黑暗里的红毯,那纸钱就这样在目光中落了满地,甚至盖去了原有的喜庆颜色。
轿子稳稳停在了路中间,四个奏乐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对幼童一左一右站在路边,像模像样地拱手鞠躬,咯咯笑着冲轿中人道喜,“新婚快乐,新婚快乐!”
反观它们的聒噪,轿子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周围的环境变了,细长的巷子伸展成了荒野,身后的建筑群也被夷为平地。那一蓝一红的身影就不断地弯腰行礼,脸颊上的腮红大如碗碟,哪怕纸钱如雪般落在鬓发上也毫无所觉。
“那不是活人吧!”许可可这下也不开口问了,直接伸手抓住了身旁人的袖子,顺带大手还将里面藏的那只手给包了起来。“我奶奶当年下葬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对……金童玉女送行。”
张文儒本身就情绪紧绷着,现在被他这么一触碰,浑身像是长了刺一样不舒坦。他挣了挣,力气却远远不及许可可,欲警告他几句,耳边却传来了沈桉容的声音。
“纸人点睛,恶鬼欺身。”
那的确不是活人,从它们僵硬的姿势和笔墨勾勒的眉眼便能看出了。无论什么时候葬礼上用的纸人嘴都是弯起的,他们面前这一对也不例外。
“这是陪葬品?”颜元看着它们站在纸钱中欢声笑语的模样,总结道,“不管是谁的陪葬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纸人绕着轿子转了一圈,好似完成了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它们手拉着手站到了后方,背对着玩家们,像是眼中根本没有他们一样,随后跟着不断晃动的轿子继续穿过荒野,朝前行进。
几人没怎么迟疑地跟了上去。
颜元回忆着从历史老师那里听来的知识,一边跟一边和其他人说,“坐花轿其实是一种‘明媒正娶’的标志。虽然有人跟在旁边奏乐,可这轿子的确是没有人抬的。而在嫁娶中对抬轿人的数量也有所讲究,通常都是四人或者八人。眼下这分明暗喻了宫小姐并不是经过了明媒正娶,那个嫡次子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娶她。”
姜裁琢磨着,“香莲之前提到过在荒野里有个临时成亲用的破烂木屋,现在不会就是去这儿吧?”
颜元没有否认,他想,恐怕现在要去的就是这里了。
果然不出所料,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远远便能看见田野的尽头处有一间低矮的小木屋。看过了宫家的建筑宏伟,看过了镇上房屋的严密紧实,再看面前这栋屋顶都歪斜的破房子,简直入不了眼,甚至都比不上宫家开火的灶房。
薛颖长叹一口气,“我真替她觉得委屈。”
堂堂宅院的大小姐竟然不能享受生活,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度过自己的新婚之夜。
轿子稳当地停在了荒芜的院子中。或许那根本不能称得上是院子,只用了几根木棍圈了个半圆,光是看着都能知道布置场地的人究竟有多么滥竽充数。金童玉女绕到了同一侧,在众人远远的视线中拉开了轿上用白线勾勒着“囍”字的帘门。
里面的人下轿了。
被NPC选中玩一场角色扮演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毕竟第一晚那名玩家的死状还历历在目。颜元扯了扯沈桉容的衣袖,“那边有几棵树可以躲一下。”
沈桉容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扒了两个比较圆润的石头,放在手里掂量几下,“过去吧。”
透过窗户可以看清屋内一片昏暗,并没有点灯。高个男也没有拉门进入的意思,反而原地转了一圈后,一步一蹒跚地摸向了房子后方。
从他们躲藏起来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全局,一半的视野都被漏风的土墙遮挡住了,但是那口立在后方的井却展露出了一半的影子,很显然这高个男也是冲着井去的。
香莲说,在新婚之夜的当晚秋钰便是跳下了这口井。
金童玉女拍着手,晃着脑袋左右跟了上去。它们拍不出清脆的声响,寂静的黑夜中只有“嘣嘣”的闷响。它们围着高个男,像是在不停地鼓励着,给他好做下一步事情的勇气。
穿着红衣的男人弯了腰,他背对着众人的视线,两只手收在了袖子里。颜元屏息凝神,终于听见了那两个纸人究竟在说什么怂恿的话语。一声声“跳吧”回荡在夜空中,惊不起鸟,却惊得树梢颤动,层层黑影投在他身上,将他面容遮得有些看不清了。
“跳吧!跳吧!跳吧……”
高个男苍白的唇动了动。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干裂的嘴唇上下黏在一起,此时正随着他开口的动作而撕裂开一个个细小的口子,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弥散在唇齿间。
沙哑的声音怪异且不清晰,他空洞的眼神望着井,缓缓重复着洗脑般的话语,“跳,跳,跳……”
“你看,你朋友在井里等你呢,他在怨你!”男童跟上了一步步朝着井口迈步的高个男,“告诉你一个秘密,死了他就不会怨你了哦。”
女童手肘撑着井口,文绉绉念起了句,“两木不成林,鸳鸯成双对,你让他一个人多可怜呀。”
高个男目光呆滞,“怨我,怨我……”
男童咯咯笑着推了人一把,“所以你快去求他饶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