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休息好了吗?”沈桉容咔哒关掉了光源,安全出口的标志尤其的明显。它在楼梯口发出幽绿的光,似是提醒人下一个转角就有可能跌入未知的深渊。
“嗯。”只能说还行,他必须时刻保持自己不能睡着,也就干躺了几小时。毕竟门隔音效果很差,一直到9点房间外都吵闹异常,中途伊莱恩还回来了,不知道又怎么折腾那些病人。可一到9点,所有的人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似是整个医院都陷入了沉睡。
一想到墙上贴着的禁止9点后离开房间的字样,颜元就有一种探索未知的兴奋。禁止外出,就摆明着告诉玩家9点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顺着楼梯一阶阶往下走,二楼里那些暴躁叫嚣的重患病人也像被喂了安眠药,此时毫无动静。
安静的环境里,沈桉容的声音再低也尤其明显,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我查了那些人怎么回事,是……”
沈桉容话说到了一半便住了嘴,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在黑暗中对视一眼。
医院未知的方向恰在此时响起了空灵的歌声。
22 第二十二章 哈森德医院(六)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上留下五彩斑斓的投影。歌声沉闷而又悠扬,似是挨得很近,却又有一股缥缈的不真实感。
明明站在一楼楼梯口时能够分辨声音来自教堂的方向,可是一旦踏入其中,反而却又抓不清来源。审讯室黑色的铁门在现在看来像是一张张开的黑色大口,沈桉容举着手电照了照,门是锁死的。他刚想问颜元想不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却毫无征兆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袖口。
中舱的前端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同样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将手电角度往上打了些,映出那人苍白无色的皮肤。
白天看时原本空旷的小礼拜堂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圣坛,而颜元误以为的人影则是一个一人高的小天使雕像。它坐在木墩上戴着花环,立在百花簇拥的圣坛中央,手里拿着自己断掉的一只翅膀。它脸上本该是幸福微笑的表情却被雕刻成哭泣的模样,配合着婉转的歌声看上去还挺悲壮。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使像。
明明是个婴儿一般肥嘟嘟的身体,脸却被雕刻得较为成熟,两者结合在一块儿显得有些怪异。还没等颜元细看,手电筒的光突然一转,沈桉容弯着腰在花丛里拨溜两下,随后捡起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颜元接过来将纸展平。他想到了刚进入这里时,在破败的房间里看见正面写着“我没疯”的墙,不会这纸上也写了同样的话吧?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张纸里竟然还包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单色全家福。一对夫妇中间站着一个孩子,笑的灿烂。孩子脸的部分被剪去了,只能看见穿着一条背带裤,正踩在草地里看不见模样。他将纸递给了沈桉容,上面红色蜡笔的字迹写得非常潦草。
——Pituitary hormone disorder。
“什么意思?”
“垂体激素紊乱症。”
颜元没听过这种病症,但无疑这张字条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关键词。激素紊乱,那应当是对身体上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可无论是早上的主教还是目前所见到的所有护士和医生,看起来都没有任何身体缺陷。莫非指的是伊莱恩的重瞳?激素还会对眼睛产生这样的影响吗?
小礼拜堂的墙上悬挂着一个一米高的十字架,下面摆着一本圣经,早上哈森德主教正是站在这个位置上捧着这本书进行祷告。颜元弯了腰刚把书捡起,身后冷不丁传来了沈桉容调笑的声音。
“其实教堂play也不错?”
颜元一扭头,就瞧着沈桉容目光有些低垂,手电的灯也直直照在自己身上。颜元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手中那堪比板砖的书恨不得抡起来往他脑袋上砸。
“你这是性骚扰。”
沈桉容却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啊。”
“……”
圣经里密密麻麻的英文,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颜元简单翻了翻,有点失望。他刚想放回原位,却被沈桉容拦截了下来。沈桉容单手捏着书脊抖了抖,从书缝里掉出来个什么纸张。
还是一张照片。这次是张单人照,人的脸依旧被剪去了。背景是在教堂,照片上的人身上穿着浅色袍子,双手交叉握着一个十字架,看上去是在祷告。照片背面右下角写着“Hasend”的字样,也应证了照片上的人正是哈森德,不过除了名字外再无其他字迹。
“现在在唱歌的也是这个哈森德主教?”
从九点钟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快到一个小时了。这个人却声音依旧,唱出的调子明明平和优美,却又让人感觉莫名的阴冷。可惜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歌声的来源,明明就该在这里,却又宛如隔了一道墙。
“他在唱什么?”
沈桉容耸耸肩,“如果是歌还这种模糊程度我都能辨认,那我干脆转行去当总统翻译官算了。”
也是。其实颜元就是顺口问那么一句意思意思,毕竟今天一整天下来,让沈桉容翻译英文这件事已经做的得心应手。颜元也没在这件事上为难他,“你不是撬锁贼溜么,去撬个锁,看看审讯室里什么样子。”
刚进来的时候沈桉容也是这么打算的。手电筒照射出来的光随着他的朝向而改变,一个转身照出了方才路过的圣坛。小天使雕像的眼睛里流出一滴眼泪,顺着惨白的大理石往下滑。
怎么回事?颜元看了两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它变了方向。
原本明明应该背对着他俩的天使像,现在整个身子旋转了180度。不对,并不是身子,而是头旋转了180度。他仅剩一只的翅膀还背在背上,那滴眼泪就滴落在了那根翅膀上端,那双眼睛没有刻上瞳孔,却好像目光紧紧锁在他们身上。
颜元还想着静观其变,沈桉容却朝它直直走了过去。他脚踏入圣坛里,平视着面前的石膏像。手电筒的光打在它脖子处,却毫无断裂的痕迹,似乎刚才就是它趁着两人不注意自己把头扭了过来。
“还怪吓人的。”沈桉容毫无波澜地感慨一句。他手指摸了摸冰冷的石料,朝站在圣坛外的颜元打商量,“看它这么爱转头,不如把它头卸了吧。”
“……”颜元看着沈桉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朝着天使像脖子划去的样子,觉得此时此景简直验证了那句“比鬼更可怕的是人类”。天使像还在哭,它眼泪噼里啪啦一滴滴往下落,淋得翅膀端亮晶晶一片,不知道是真的眼泪还是什么水或者有毒的液体,总之沈桉容就没停下手。
光用一把手术刀是没有办法弄断那么厚实的石头的,没等石头裂开,刀口都会被磨秃。沈桉容只是在它脖子上画了一个圈,掌心覆了上去。颜元看着他眼睛里光晕一闪,整个脑袋在手和刀一拉一撬的力作用下就被拔了下来,细碎的石子颗粒从脖子断裂的地方往下掉,过程看上去还挺刺激。
“我还以为是它在唱歌呢。”沈桉容颠了颠手里的石头脑袋,沉得让他忍不住又丢下去埋在花坛里遮了个严实,耳边的歌声还是没能停。“这人是打算唱一夜吗?”
石雕像抱着断下的翅膀,脖子上光秃秃,没了头看起来居然舒服多了。颜元把找到的两张照片和一张纸对折塞进沈桉容白大褂里,“走吧,撬锁去。”
重叠的脚步声和歌声交织在一块儿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不知是不是乌云遮住了月亮,照在彩色玻璃上的光也消失了。正在这时,手电筒的光线高频闪动,随后两人眼前漆黑一片。
“这么不经用?”沈桉容又重新摁了遍开关,灯泡努力发光未果,明显是电量不足。他只好重新揣进兜里,寻摸着等天亮了再去找电池。
“沈桉容。”
“嗯?”沈桉容回过头,刚没了光源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几乎看不见颜元的轮廓。
颜元顿了顿,“没事。”
沈桉容也没再问,他伸出手摸索着牵起颜元,“在呢。”
好在乌云只是经过,并没长时间停留。月亮没了阻碍,月光重新倾泻而下,成了教堂里唯一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