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西柯
“那年我爸爸为了给我过生日,特意请了假,我们一家三口去游轮上玩。8月30日那天傍晚下雨涨潮,有人说附近有一艘小游艇出事了,我们的游轮改变航向去搭救,出事的是桑献他们的游艇。”
“安叔叔也去救人了?”随侯钰问的时候声音都有点紧,紧张之下仿佛问了一个非常弱智的问题。
侯陌点头:“嗯,他是军人啊,肯定会去帮忙。那艘游艇上一共有六个人,说是去私人的岛上玩了几天,突然觉得无聊了,打算回来,结果碰到了大浪,游艇里进了大量的水,出了故障失控了。我爸爸和游轮上的两个救生员去救人,其中一位救生员年纪大了,只能在船上拽绳子,我爸爸和另外一个人去救人。”
侯陌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仅仅是提起这件事情,都让他万分疲惫。
片刻后,才继续说:“那天天气很糟糕,另外一名救生员救了两个人后便筋疲力尽了,剩我爸爸一个人。桑献是他救回来的最后一个人,那艘游艇上的第六个人和我爸爸都是被打捞上来的。确定死讯时,距离我生日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了……”
随侯钰下意识地握住了侯陌的手,却被侯陌抽走了:“别拉着,万一你睡着了呢,我还没说完呢。”
这次身份置换了,换成了侯陌在说,随侯钰静静听。
随侯钰都理解,点了点头。
侯陌继续说了下去:“或许是因为,桑献是眼睁睁看着我和我妈妈有多崩溃的,他在那之后内疚到有了心理疾病。他很后悔,因为我爸爸问他还有没有人没被救时,他看到了我爸爸的疲惫,还是回答还有一个人。如果他当时没有这么回答,或许我爸爸不会出事。”
侯陌微微低下头,两只手一直在玩自己的运动服衣摆,一直在搅啊搅,显然也很焦躁,总想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缓解自己的暴躁情绪。
因为,这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随侯钰问:“所以他之后一直在你身边,是想要补偿你?”
侯陌回答的声音仿佛在叹息:“对,他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症,总会跟在我的身边,想要竭尽所能地帮助我、弥补我,好让他的愧疚心理好受一些。可是我最开始真的不愿意看到他!救人是我爸爸自愿的,但是这种补偿不是我想要的,我总觉得这些都是我爸爸用命换来的,如果我爸爸不出事,我依旧很幸福,家庭不算大富大贵,也丰衣足食,幸福美满。”
随侯钰终于懂了侯陌和桑献之间的纠葛。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考了一会儿问:“你和他说清楚呢?直接告诉他你不喜欢这样。”
侯陌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断断续续说了很久:“我这样做了,他也的确消失了一阵子。也是那段时间我妈妈悲伤过度心疾复发进了ICU,我爸爸那边的亲戚说是看我小,去帮忙管理我妈妈的公司,结果搞得一塌糊涂,信用受损,投资方直接撤资要求赔偿,公司破产了。公司法定代表人是我母亲,到最后法院拍卖了我们家的房子。”
“这些事情被桑献知道了,他便觉得是他致使我家破人亡的,这么困难了也不找他帮忙,肯定是在恨他,他内疚到自残,甚至割腕自杀。桑献的父母哭着求我去医院看看桑献,不然桑献总是找准机会就拔氧气管。
“那个时候我妈妈病重,家里财产被拍卖,父亲的亲属还在努力从我家里拿钱,这种情况下,我还要去医院看他。如果我不去,就显得我很不近人情……我当时真的特别难受,我觉得好累啊,我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我已经承担了很多了,为什么还要去管他?”
随侯钰听到这里,终于再次开口问道:“你还是去了,对吗?”
侯陌苦笑:“嗯,我心软了,去了,我觉得那是我爸爸救回来的生命,如果就这样没了,我爸爸就白牺牲了。然而去了,就被桑献缠上了。我为了拿奖金练习网球,他也跟着学网球,甚至为了我放弃国外在读的中学,回来降级一年读普通中学,和我同班。说是怕我再有事不告诉他,他一直在我身边也能很快知道。”
随侯钰听完忍不住蹙眉:“这真的会让人很压抑。”
“嗯,我被这样缠了几年后,居然渐渐习惯了,桑献也逐渐好转了,我又开始试着甩掉他。这次开学我就是故意去17班的,为了躲开他,没承想他还是猜到我的计划,跟着一起考砸来了17班。”
随侯钰终于明白了,以前的奇怪都豁然开朗:“这回我懂了。”
提起这些,侯陌便会难受一次,他再次苦笑:“别人都在劝我,说我该走出来了。其实我也可以走出来,我和我妈妈最近也过得挺不错的。但是,桑献一直在我身边,我便一直走不出来,他是我的阴影,他在,我就会觉得很窒息。”
“他治不好吗?或许可以试试电休克治疗,这个效果是真的很好。”
侯陌摇头:“他家里寻找了很多方法,全球找名医都没有办法。”
随侯钰又问:“那你恨他吗?”
“其实我知道,桑献当时的回答没有问题,他们也不想出现意外,我还是会忍不住怨!怨他们明知天气不好还开小游艇出海,怨他们这群纨绔富二代闲得没事干就知道到处跑!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把内心的偏执放下后也就释然了,不恨了,不怨了。安慰自己,我爸爸还是很厉害的,他救了三条生命。”
随侯钰看到侯陌的眼圈微红,脸上也全是悲伤的情绪,不由得有点着急,急切地安慰:“没事,就算安叔叔不在了,你以后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爸爸!”
侯陌原本都要哭了,结果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憋回去了,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随侯钰。
最要命的是,随侯钰这句话居然是认真的,表情那么地真挚。
侯陌看着他,没来由地笑了。
这次终于不再是苦笑了。
侯陌再次提起桑献的事情:“你不用在意他,他跟着我是想要一种救赎感,对我好会让他的负罪感减轻,并不是喜欢我。我现在也有把他当成朋友,毕竟他这个人也算可以。我想远离他,也是希望他离我远一点后能好一些,他不能为我而活。”
“嗯,这样的友情是病态的,你们两个人都会很累。”
“对啊……”
事情讲完了,两个人终于可以有身体接触了。
侯陌低下头,将头搭在随侯钰的肩膀上,撒娇似的说:“钰哥,想要安慰。”
随侯钰立即抬手揉了揉侯陌的头。
他的手心很暖,动作也很轻柔,还有一点点笨拙,却足以安抚人心。
只是被摸头都格外满足。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侯陌才突然开口:“昨天桑献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一件事情,我当时否认了。今天才发现,你是真的在意他的存在。”
随侯钰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很奇怪,这样我和你做搭档理不直气不壮。”
侯陌故意拉长声地问:“哦——所以不是吃醋咯?”
突然被问了这个问题,随侯钰紧张得一瞬间坐直了。
接着,他快速抖了抖肩膀,让侯陌离他远点,接着站起身来说道:“吃什么醋?搞笑!”
侯陌的目光像钩子,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一阵不自在。
这时侯陌突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粉红的耳尖,刺激得他很快将侯陌的手拍开,却不敢和侯陌对视。
侯陌的眼睛一瞬间亮了,兴奋的样子像眼眸里燃起了一团火,搞得他更加不自在。
他故作镇定地往外走,说道:“好了,既然都说清楚了,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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