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 第176章

作者:弄清风 标签: 奇幻魔幻 推理悬疑

宗眠却像是打开了某个情绪的开关,似乎想努力证明、或挽留什么似地说着:“他希望你不会向楚怜低头,做一个正直且善良的人。为了保护这份正直和善良,他最终变得跟他父亲一样。欺骗你,是为你好。”

顿了顿,宗眠无声地笑笑,似嘲讽,“我们最终都会变成我们自己讨厌的人。”

说这话时,宗眠又忍不住想起他跟邢昼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会儿邢昼还在瀚海之滨,他已经做完了整个计划,就等最后的实施。可他忽然告诉宗眠,他跟相野在一起了。

宗眠很诧异,他一直以为这位朋友已经堵上了自己的一切,这十二年的光阴已经足以让他放下一切感情。

可邢昼说他谈恋爱了,并告诉宗眠:“如果我没回来,就不要告诉他了。”

宗眠:“那你还谈什么恋爱?”

他原以为邢昼不会回答,就像从前那样,爱情是离他们很遥远的东西,不去奢望,也不予回应。可这次,迟来的回答还是响起了。

“死前做个梦。”邢昼道:“你就当我是自私吧。”

于是宗眠也决定阳奉阴违一把,不等邢昼回来,他就告诉相野,“你是他的一个梦。他爱你,希望你能等他回来,如果最后,他失败了,或者所有人都对他失望了,觉得他做错了,也希望你不要离弃他。”

当然,最后这段纯属宗眠的艺术加工。众所不周知,他是一个忧郁的诗人,多愁善感是他的本色。

此时此刻,邢昼又在做什么呢?

他站在那片名为鹿野的绝望平原上,冥冥之中似有感应般,低头看着手机里相野的照片。那是他偷拍的海边的相野,少年的代名词是美好,每当相野用那双琉璃般的眸子望着他时,他就觉得自己又充满了拨开黑暗的勇气。

在他目送庞凯被抓走的那天,他忽然觉得很累。他又开始抽烟,可尼古丁没有给他慰藉,只能让他更加的自我怀疑。

回到民宿后,相野过来安慰他。

那真是个别扭的人,不会说什么好话,冷冰冰地说“裴光邀请他去看演出”。邢昼让简寒栖陪他去,他还生气了,转头就走。

可走没几秒钟,他又回来。这回倒是坦诚得多,说大家都很关心你,不过最后又被气走了。

那天晚上相野在隔壁阳台弹琴,邢昼伴着琴声入眠,虽然又做了噩梦,但却没有那么难熬了。他又重拾了勇气,觉得可以往前走了。

往前走,一直走,最终走到这片衰草连天的荒芜平原。

平原上,一道赭红大门巍然屹立。门是开着的,且只有门框,灰白雾气不断涌动,偶尔还有几道天光在其中闪烁。

这跟相齐画中的差不多,只是亲眼看见时更加巍峨壮观,很有压迫感,让你灵魂震颤,无法言语。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门在不断扩张。

邢昼已经沿着门走了半日,仍然没有看见它的边界。与其说这是一扇门,不如说它变成了一堵透明的墙。

门在扩张,平原在被压缩,鹿野的天要变了。

第95章 弥望乡

这是邢昼抵达鹿野的第七天,这七天里,他走过了许多地方。

有一次他穿过一片黑色丛林,发现了干涸的水源。龟裂的河床底部躺着不知名的野兽的骸骨,四周寸草不生,却有一种黑色的如同铁线虫的生物在大地的裂纹中游走。要不是邢昼反应快,那虫子就能钻到他的皮肤里去。

有一次他在一片沙土里发现了一个石头盖的神庙。神庙已经倒塌了,只剩下几块断垣残壁,他从石壁上找到了一些图画,画的是一群人对着大门叩拜的场景。壁画年代久远,早已被风沙侵蚀,但有人还泄愤似地用类似斧头的利器在上面劈砍,留下了许多痕迹。

他在沙土里尝试着挖了几下,找到了一些小孩儿的头骨。在他跟宗眠那么多年坚持不懈的调查里,这大概是源于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有一次他找到了一个地穴,在里面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从遗留的物品和装饰来看,地穴的主人应该是几个流浪者。

结草为席,墙上还挂着骨头。大大小小的骨头,都被精心打磨过,有些变成了刀,有些变成了笛子、项链,还有些小圆片串在绳上,是可以流通的代币。它们不是人骨,是鹿野平原上一种非常强悍的猛兽,有点像是未进化完全的野猪。这种野猪的肉并不好吃,且非常凶猛,但杀死它,你不光能得到饱腹的肉,它的骨头也会成为你英勇的勋章。

地穴已经没有人,草席上积了一层灰,骨头却还挂在墙上,说明那几个流浪者并非主动搬离,而是出门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

邢昼在里面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离开这个地方,走了半日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型聚居地。

鹿野平原少有城市这个概念,因为无论你如何费力地搭建起一个城市,也会很快被各种各样的意外摧毁。有时是大的风暴、有时是祭司间的战争、有时是水源的枯竭,维持的时间从几个月到几年不等,久而久之,大家便如同游牧民族般逐水而居,并不再试图建立城市了。

邢昼之前碰上一个流浪者,把人抓住之后用食物跟他换取了一些信息,没打听到楚怜,但打听到拓真的领地在大约百里之遥。那儿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小城市,但鹿野所谓的城市与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大约只是一个村罢了。

拓真是个很有野望的人,他并不甘于带着所有人永远住在帐篷里,所以在宋沅走后,他再次倾尽所有,在一块绿洲上打造出属于他的国度。

当然,如今拓真已死,他的女儿落了个不得不逃离鹿野的结局,那片绿洲也早被别人抢走并瓜分了。

眼前的帐篷群并不大,邢昼看准了头领的位置,悄悄潜入,再次打听楚怜的消息。这头领便是原先的祭司,只是现在这些祭司深怕遭到报复,已经低调许多。

他没见过枪,但听说过这种神物,又比对着邢昼的“奇装异服”,察觉到他是从外面来的,连忙惶恐下跪。不需要邢昼怎么威胁,就把想要的信息告诉了他。

楚怜确实出现过,但生活在鹿野底层的边缘人士,大多不知道。他们光是思考怎么存活下去就已经够累了,也唯有像头领这样的人,还能听到点从绿洲传来的消息。

据说有个从鹿野离开了又回来的人,出现在绿洲,他为他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并说能带大家一起离开,创造新世界。

听到这里,邢昼心头一跳,以为这就是楚怜的计划,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又让他迅速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那天晚上的弥望乡载歌载舞,但过半夜,等所有人睡着了,一场大火就烧了起来,很多人都死了,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弥望乡就是拓真在绿洲上建立的城池。

头领回忆着那天晚上他远远看到的情形,他也想去参加那一场盛会,但他去晚了,没赶上。可后来,他庆幸自己没赶上,否则可能也会死在那场大火里。

漫天的大火将夜空都点燃了,房屋倒塌的声音、人的惨叫声,响彻四野。树影在那火光中摇曳,像地狱的妖魔鬼怪,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来。

不断有人从大火里逃出,他们向着夜色深处跑去,大声呼喊着“救命”,可很多人冲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火人,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

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整个弥望乡烧成了一片焦黑废墟。

头领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别人知道他去了弥望乡,纷纷跟他打听消息,但他对此三缄其口。尤其是有人问起那个去而复返的“使者”时,他恨不得把记忆从自己脑海中挖去。

那天晚上,他看见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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