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清风
他低头扫了一眼相野略显苍白的脸颊,直接脱下风衣披在他身上,语气冰冷没什么温度,但落在别人耳朵里却是熨帖的。
“穿着。”
邢昼的衣服对于相野来说有点大,但他没矫情,因为矫情的后果可能是拖后腿。相野迅速穿好了衣服,体温回升,脑子也更清醒了一点。
决明的声音很快从耳麦里传来:“他在京州大桥上停下来了。”
此处距离京州大桥很近,预设的埋伏关卡则在两公里外。相野和邢昼对视一眼,立刻明白楚怜这是专门在等他们。
他毫无防备地独自上路,果然是故意的。
两人迅速赶往京州大桥。
此时老乐和简寒栖还在路上,他们没带传送符,这会儿又正是车多的时候,跑不快。决明给他们去了信息,又调动人手逐渐往京州大桥收缩,但这需要时间,因此相野和邢昼是最先赶到的。
桥的正前方,雨幕将整个世界神奇地切割开来,一边下着雨,一边却是皎皎夜空。相野还是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雨的边界,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人为的,跟着邢昼穿过雨幕,就看见了停在桥边的黑色汽车。
这里一滴雨都没有。
楚怜就坐在车顶,背对着他们,迎风看着夜空,姿态闲适。
等到脚步声靠近,他才回过头来,看着相野和邢昼,笑说:“终于见面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现实中见面。
“楚怜。”相野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带着无边的冷意。楚怜却毫不在意,他在车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相野,脸庞一半藏在阴影里,那张脸——
就像画上的一样。
相野内心翻涌,控制不住地发问:“你才是鹿野真正的首领,对不对?楚怜,你假意加入缉凶处,其实是利用缉凶处去掌控鹿野,是你杀了我的父母,是你策划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也是你杀了宁玉生。”
说是追问,其实是肯定句。
“完全正确。”楚怜大方坦然,西装革履,温文尔雅。但仔细看,你就能发现他的袖口上还沾着一滴血。
他继续说:“阿齐确实把你教得很好,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相野正要说话,邢昼却伸手拦住他,食指紧扣扳机,道:“楚怜,我们没有义务听你废话。”
楚怜耸耸肩:“我不过跟小朋友说两句话,邢队长不必这么紧张吧?”
回答他的是邢昼毫不犹豫的一枪。可楚怜却像提前预知了一样,微微侧头就避了过去,一步都没有动。
“好枪法。”楚怜看着邢昼的眼神带着赞赏和怜悯,“比你父亲强一点。说起来,杀死你父亲的幕后黑手就是宁玉生,我替你杀了他,你该感谢我。”
相野立刻看向邢昼,邢昼眸光微变,显然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楚怜惯会用言语蛊惑人,但邢昼显然不吃这套,他喜欢来硬的。
又是一声枪响,果断、决绝。
“砰!”子弹出膛的那一刻,邢昼忽然偏移枪头,一枪打在车尾。相野看得分明,子弹经过那里时突然减速,明明打穿的是空气,却像击中了什么一样,且迅速坠地。
他瞬间明白,楚怜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来自鹿野的“鬼”。
邢昼能这么快发现,跟他那只特殊的义眼有关吗?
相野来不及深思,只见楚怜低头看向了车尾的空地,仿佛鬼就倒在那里。但他的眼底是那样的冷漠,甚至不如看着邢昼时有感情。
“真可惜。”他意味不明地轻声说了一句,又抬头看向邢昼,说:“他还是个孩子呢。”
邢昼:“那你就不该让他出现在这里。”
楚怜缓缓摇头,“不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在那片叫做鹿野的绝望平原吗?邢昼,缉凶处总说要救人,那为什么不连鹿野的人一起救?”
“诡辩。”相野忍不住反驳。
楚怜却只盯着邢昼。邢昼冷声道:“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楚怜,缉凶处曾接纳过你。”
“这倒是,我如今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了。”楚怜竟也不否认,含笑的目光移向相野,循循善诱:“相野,你想杀我吗?就像当初的阿齐一样,杀死我、阻止我,用你那砰砰跳动的良心,用你的正直和勇敢,杀死我,你敢吗?”
相野攥紧拳头:“你以为我不敢吗?”
楚怜:“那你为什么不上前来?我就站在这里,不是吗。”
相野明知他是在蛊惑自己,他不怀好意,居心叵测,可杀死楚怜是一个多大的诱惑,就像魔鬼的低语,不断挑动他的神经。
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死楚怜。
可邢昼牢牢地扣着他的手腕,只一句话就要他钉死在原地。他说:“别上当,他是假的。”
假的。
两个字浇灭了所有冲动。
相野死死盯着楚怜,就见他面露惋惜,轻声说:“不愧是邢队长,你能看见魂体,又能看出我的真假,是因为那只眼睛对吗?没想到宁玉生杀死了你父亲,却反而送了你一场造化。”
邢昼:“你的真身在哪里?”
楚怜没有立刻回答,他一步从车:“他回去了。”
相野敏锐地捕捉到“回去”这两个字的弦外之音,追问:“回哪里去?”
“鹿野。”楚怜转过身,背对河水,面朝相野。他看着相野的眼睛,像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不会再回答他的人。
“十年前我就找到了回到鹿野的办法,但阿齐来找我,我才多留了一天。就是这短短一天,让我被困了十年。相野,当初是他拦住了我,今天呢?你还拦得住我吗?”
四周突然安静。
相野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因为任何事而震惊了,可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不由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