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间恶犬 第178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推理悬疑

  法西娅低声问:“表哥,小星羽为什么看不到我们?”

  叶初阳有同样的疑惑,只能猜测:“刚才星羽说白斯年把自己的记忆装在了盒子里,可能里面的人不是真实的,他们类似于人像投影。跟他们相比,我们才是真实的。”

  海阳紧盯着展星羽小小的背影,嫌耳边吵,就回头训道:“你俩能不能出去再聊,把人跟丢怎么办。”

  话刚落地,叶初阳突然拽住他胳膊,把他拽到一堵墙后,道:“白斯年。”

  年幼的展星羽似乎把他们带出了迷宫,墙后不再是墙,而是一座院子;两层漂亮的自建小楼,前有庭后有院,铁艺院门上缠满了花藤,密密层层的花藤间翻出一朵朵果核大小的吊兰。

  院门开着,白斯年站在一整扇花藤缠绕的门前,手里拿着一朵从花藤上摘下的吊兰,斯文儒雅翩翩风流。他把小小吊兰递给小小的展星羽,笑道:“欢迎你,展星羽同学。”

  展星羽捏着那朵吊兰,在指间来回转了两圈,道:“白老师,你能帮我个忙吗?”

  白斯年往里抬了抬手:“进去说。”

  大门关了,随后屋门一开一合,庭院里空无一人。

  叶初阳等人从墙后走出来,海阳认出了这座院子,道:“这是白斯年从小住的地方,十年前拆迁,被推平建成公路。”

  房子一楼的起居室正对着院子,两扇偌大的窗户开着,露出窗后相对而坐的白斯年和展星羽的身影。

  法西娅道:“我们快走吧,江瀛不在这儿。”

  叶初阳看着窗后的两个人,改了主意:“我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海阳话不多说,把手从铁艺门夹缝里伸到门后,找到门闩,咔哒一声把门打开,道:“快进快进。”

  法西娅留在外面等着,叶初阳和海阳悄悄溜进院子。前院铺着两块修剪的整齐平坦的草坪,对着起居室窗户的草坪中间土壤被翻过,露出新土,被翻垦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周围散落着一把锄头,一袋营养土,还有几株花苗。

  白斯年应当看不到他们,但是叶初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和海阳贴着墙根矮着身子一步步挪到窗下,窗后就是起居室。他慢慢站起来,背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看,看到展星羽一个人坐在窗后的茶几一端,白斯年在厨房里倒果汁。

  “我以为你被吓到了,不会再来找我。”白斯年把一杯果汁和一盘点心放在展星羽面前,姿态优雅地在他对面坐下,“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展星羽一直看着院里那片栽满花苗的草坪,双眼暗淡无神:“那是什么?”

  白斯年也往院里看,眼神瞬间柔和了很多:“花。”

  展星羽:“你把她们变成了花?”

  白斯年笑道:“这样说很浪漫,你可以这么理解。”

  展星羽:“你恨她们,所以把她们变成花吗?”

  白斯年道:“恰恰相反,我爱她们,所以把她们变成花。”

  展星羽稚气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和懵懂:“那些花长大之后,她们会变回来吗?就像花仙子一样。”

  白斯年貌似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悠长。

  展星羽脸上的懵懂和天真转瞬即逝,露出嘲讽的冷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白斯年翘起唇角,不加掩饰对他的赞赏:“当然不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展星羽又望着院里:“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杀了她们。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的。”

  白斯年:“我知道你看到了。”

  展星羽:“你是故意的吗?”

  白斯年:“对,我想试探你的反应,结果你并没有让我失望,不然你不会来找我。”

  展星羽小小年纪已经拥有超越同龄人的清晰的思维,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想告诉家长和警察,但是我爸出国了,我妈很久不管我,我又没找到警察,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白斯年笑道:“你的选择很正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了吗?”

  展星羽把盛着果汁的杯子握住,里面装的是黄橙橙的橙汁,还飘着絮状的果肉,和昨天晚上白斯年给他倒的是同一种果汁。他凑近杯子,把杯子摇了摇,米粒大小的果肉沿着惯力的方向左缓缓移动,就像草地上被拖行的女人的尸体。

  昨天晚上放学后,他被白斯年邀请到家中做客,白斯年辅导他做完作业,又为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当时他们就坐在这张桌上吃晚餐,晚餐吃到一半,天上响了雷,要下雨,白斯年说要赶在下雨前把花苗栽好,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展星羽一个人留在屋里吃着白斯年买来的披萨,很快,雷声和闪电连绵不绝接踵而至,漆黑的夜空被闪电切割成破碎的阴云;雨滴透过窗户砸在桌子上,他想关窗,转过头往窗外看去,却看到院子草坪里,白斯年在拖拽一个女人,把那女人放在挖好的土坑边,然后拖来了第二个女人……他亲眼目睹了白斯年拖尸、埋尸的全过程,两具尸体被掩埋在地下之后,白斯年在她们的尸身之上栽满了花苗。

  他知道那两个女人是谁,起居室的茶几上至今摆着她们的照片;是白斯年的母亲和妹妹。

  展星羽专注地盯着杯子里正在下沉的果肉,说:“我也有妈妈,也有妹妹。”

  白斯年道:“我知道。”

  展星羽:“但是我不喜欢她们,我妈已经很久不管我了,她和别人又生了一个妹妹。”

  白斯年莞尔一笑:“你的母亲和你朋友的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你和你的朋友都被抛弃了。”

  展星羽:“是的,我和江瀛都被抛弃了。江瀛是我的好朋友,但是现在他也不理我了。”

  白斯年:“为什么?”

  展星羽:“他发现冷菁华是我妈,他说他讨厌冷菁华,讨厌的想让她死掉。”

  那一粒果肉沉到了杯底,缓缓躺平,像是躺在草坪上的女人的尸体。

  展星羽随着尸体躺下的方向把脸枕在桌上,盯着那具尸体,说:“都怪冷菁华,只要她死了,江瀛就会继续和我做朋友,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

  白斯年像是守在猎物洞口的猎人,扔下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做诱饵,等待洞里小白兔咬住勾子,被刺破的不仅是兔子的嘴巴,还有兔子的灵魂。

  白斯年:“没错,只有冷菁华死了,你和江瀛才能做朋友。”

  展星羽嗅到了鲜血的味道,他懵懂又迷茫,不知该不该上钩:“我只有江瀛一个朋友,我不能失去他。”

  白斯年:“冷菁华和江瀛,你更在乎的人是谁?”

  展星羽不假思索:“江瀛。”

  白斯年笑容温柔:“那你就要放弃冷菁华,就像冷菁华抛弃你一样。”

  终于,展星羽张嘴咬住了锐利的勾子:“那你能帮我杀死冷菁华吗?”

  白斯年笑道:“当然可以了,展星羽同学。”

  种在草坪里的花苗突然开始疯长,像是从泥土里钻出的巨蛇,一条条粗如巨蛇的藤蔓向四面八方急攻猛进。

  海阳一把抓住叶初阳的胳膊:“快走!”

  花藤在他们脚下疯狂的蔓延,转眼间爬上墙壁和门窗,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把整栋房屋裹缠在内。叶初阳回头看去,绿藤已经窗户堵死,展星羽和白斯年全都被封禁在绿藤缠绕的房屋里。

  逃出院子,两人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法西娅跑过来问:“表哥,你们没事吧?”

  刚才为了逃跑,叶初阳取下了眼镜,他捏着眼镜的手轻微颤抖,看着海阳惊魂未定地问:“你听到了吗?”

  海阳神情冷峻:“听到了,白斯年在院子里埋了两个人。”

  叶初阳:“他埋在院里的人会不会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海阳站起来,注视着缠满绿藤的房屋,道:“白斯年的母亲和妹妹在十几年前就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如果真的是他杀死了她们,他杀死亲人的原因是什么?”

  叶初阳戴上眼镜,道:“或许他不认为是杀死她们,而是把她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海阳回头看他:“你是说这里?”

  叶初阳:“不是没有可能,白斯年的母亲和妹妹都患有绝症,就算活着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但是死在他手里倒有可能存活。”

  海阳很感慨:“人怎么能狠到这种地步。”

  法西娅指着前面,道:“刚才我四处转了转,发现前面还有路,要去看看吗?”

  前面的路像是大树的主躯干,旁侧延展出许多条羊肠小径,每条小路都通往无尽的黑暗。到了岔路口,海阳拿不定注意:“往哪儿走?”

  叶初阳没有停顿,毫不犹豫的拐进一条蜿蜒的小路,海阳一把拽住他:“你干嘛?商量商量啊。”

  叶初阳用力甩开他的手,道:“分开走吧,反正我们人心不齐。”

  海阳拧着眉头:“我怎么跟你心不齐了?”

  叶初阳眼神咄咄逼人的看着他:“刚才展星羽说的话,你听得一清二楚,你为什么装作没听到?”

  海阳揣着明白装糊涂:“哪句?”

  叶初阳:“白斯年答应会展星羽杀死冷菁华。”

  海阳:“哦,所以你觉得冷菁华死在白斯年手里,不是死在薛林手里?”

  叶初阳急道:“这是疑点,疑点就要查清楚啊,你不能选择性忽视!”

  海阳很严肃:“我们找到的证据全都能证明杀死冷菁华母女的人是薛林,不是白斯年。难道薛林是白斯年找来的杀手?”

  叶初阳:“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白斯年亲口说的话?”

  海阳:“一个疯子随口说的话,我不想费心解释,我只看证据。证据就是冷菁华母女死在薛林手里。”

  叶初阳:“你忘了冷菁华也在志愿者名单上吗?冷菁华也得了绝症,她难道就不会和李双斌一样,是自己寻死,结果被薛林歪打正着闯到命案现场吗?”

  海阳:“你知道冷菁华母女是怎么死的吗?她们被割喉砍头!自杀的人怎么砍掉自己的脑袋?薛林在案发后打电话到警局亲口承认是他杀人,我们也找到了充足的客观性证据,这些证据全都被你吃了吗?请你尊重我们警方侦查结果!”

  叶初阳丝毫不惧怕他的严词厉色:“薛林的目的是报复江瀛,或许他打电话自首的重点不是认罪,而是供出他的同伙是江瀛。我尊重你们的侦查结果,也请你们正视我的质疑!”

  法西娅被他们一来二去的吼懵了,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叶初阳的胳膊:“表哥,你们别吵了。”

  叶初阳毫不避让的盯着海阳:“除非海警官代表的执法机关正视这件案子存在的所有疑点,否则我会一直和他争辩下去。”

  海阳被他惹急了,说了句气话:“我知道你一直想帮江瀛翻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白斯年的一句疯话做依托,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叶初阳默住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心虚所以哑口无言,而是被海阳以不信任的口吻质问他自私的用心,他心冷而已;他突然感到很孤独,江瀛不信任他,以为被他放弃,海阳也不信任他,以为他的用心只是自私的想为江瀛翻案。

  他最相信的两个人全都不信任他。

  叶初阳静站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沿着小路往前走。

  法西娅气愤地朝海阳肩上捶了一拳:“你太过分了,世界上没有比我表哥更好的人,他最会替别人着想,你还骂他自私!”

  海阳缓过神来,也发现自己说了很混蛋的话,顿时悔不当初,追上叶初阳连忙道歉:“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错了错了。”

  叶初阳情绪很低落,低落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但是他需要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于是慢声细语道:“我没有断定薛林是白斯年派去的杀手,我知道你们没有查到薛林和白斯年有关系的任何线索,这样揣测很荒唐。但是我的揣测不是无端的揣测,冷菁华在名单上,白斯年又亲口说出会杀死冷菁华,我自然会怀疑冷菁华的死和白斯年有关系。我再解释一次,我承认是薛林杀死了冷菁华,但是我怀疑白斯年也在从中作梗,至少事实一定不是江瀛指使薛林杀死了冷菁华那么简单。”

  他冷静沉着有条不紊的说完这番话,才忍不住红了眼圈:“我的确是想帮江瀛翻案,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一丝一毫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现在有这么多疑点摆在我面前,你让我……让我怎么无视?”

  海阳搂住他肩膀,赔着歉意说:“当然当然,我理解你,刚才是我说错话了,哥向你道歉。”

  叶初阳:“你不用道歉,只要能正视这些疑点,我就很感谢你。”

  海阳:“正视正视,我一定正视,你看我现在的态度摆的多端正,等回去以后,我就——”

  说着说着,海阳没声了,还停下脚步,指着前面问:“那是什么东西?”

  前方出现一片建筑,几栋白色的小楼连成的建筑群,楼群之间的布局让叶初阳觉得很熟悉,尤其是小楼每一层设计成鸟笼形状的窗户更是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法西娅:“嗳?这地方有点像蓝天疗养院。”

  法西娅说对了,眼前这几栋楼的确是蓝天疗养院,不过是十几年前的蓝天疗养院,远没有今日那么大的规模,楼体也显得老旧。

  看到疗养院,叶初阳立刻想起一件事:“江瀛小时候在疗养院住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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