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间恶犬 第18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推理悬疑

  提起昨天晚上,叶初阳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他被江瀛叫下楼还以为江瀛是来找他道歉的,但是江瀛见了他却没有提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不过江瀛也确实道歉了,只是那个歉道的不清不楚稀里糊涂。

  当时江瀛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坐。”

  叶初阳就在他身旁坐下了,然后就和江瀛静坐在吊着一嘟噜一嘟噜树影的大榆树下静静地吹着晚风。昨天晚上静得出奇,没有晚归的车和人,整座小区都沉寂下来了,叶初阳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漆黑宁静的夜色和周围风声摇晃的空气,风声把小区外街道中的杂音也隔绝了,好像在他们周围造了一圈无形的屏障。他和江瀛坐在夜幕树影下,安静得像是沉入了海底……

  就那样静坐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江瀛说了一句:“对不起。”

  叶初阳看了看他,然后回过头,抬起手抓住了掉在手心的一片树叶,说:“嗯。”

  后来展星羽来了,展星羽打破了风围成的屏障,坐在一辆轿车里闯进了他们的海底世界,把江瀛接走了。

  叶初阳自始至终都坐在树影下,他看着展星羽来了,又看着江瀛走了。江瀛像是停下歇脚的旅人,歇够了就继续赶路了,他没有和叶初阳道别,也没有和叶初阳说一句额外的话,就那样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了。

  若不是叶初阳很笃定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一定会把昨晚和江瀛见面当成一场梦境或者是幻觉。但是当江瀛走了以后,他自己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却感到铺天盖地的虚幻和孤单……

  江瀛问:“我们和解了吗?”

  叶初阳低着头不看他,把芋头酥掰成两半,说:“和解?”

  江瀛看着他,道:“我向你道歉,为了海阳那件事也为了昨天办公室那件事。我们和解吧,好吗?”

  叶初阳道:“你为了两件事向我道歉,但是你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瀛就笑了,道:“那我再说一次,对不起。”

  叶初阳瞄他一眼,把沾了酥皮沫子的手在白大褂上揩干净,朝他伸出手:“嗯,和解了。”

  江瀛握住他的手,笑道:“那以后还合作愉快?”

  叶初阳飞快地把自己的右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拿左手盖住,道:“愉快。”

  法西娅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换来今天这场握手言和,只观察到她表哥一向呆呆板板的扑克脸今天颇有几分生动的颜色,比往常俊了好些。江瀛也是有点反常,江瀛今天对着叶初阳笑得也比往常格外多些。

  法西娅嘴里叼着一块点心定住了,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正在非洲大草原上追赶花豹狮子长颈鹿索要急支糖浆。她体内的腐魂熊熊燃烧,脑浆子都快沸腾了,心道:这对CP锁了,老娘这回tmd磕到真的了……

  叶初阳不知道在法西娅的脑子里他和江瀛已经这样那样结婚上床子孙满堂了,他很快想起一件正事:“对了,今天早上海阳把钟伶的资料发到我邮箱了。”

  江瀛:“哦?你看过了?”

  叶初阳扶正眼镜,脸色严肃:“看过了,而且我发现了一些新的疑点。”

  江瀛一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拿起叶初阳掰了一半的芋头酥往嘴里送了一块儿,道:“什么疑点?”

  叶初阳道:“钟伶在结婚前两个月做过流产手术。”

  江瀛觉得芋头酥不好吃,太甜,就把酥皮捏碎了喂桌上的鱼。叶初阳的办公桌上很热闹,小盆景和鱼缸占了一大半,一缸黄底儿蓝条纹的斗鱼就在江瀛手边。江瀛把酥皮渣子洒进浴缸里喂鱼,听叶初阳说钟伶做过流产手术也没什么反应,道:“她不是都快和刘彦结婚了吗?为什么还要做流产手术?”

  理所当然,江瀛认为钟伶怀上的是刘彦的孩子,叶初阳也是这么认为,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刘彦是钟伶的正牌男友。

  叶初阳把眉头拧得更紧:“我觉得钟伶打掉孩子的行为很可疑,你说的很对,她既然都打算和刘彦结婚了,那还打掉孩子干什么?而且疑点不仅是钟伶做过流产手术,她还……哎呀你别喂鱼了,再喂就撑死啦。”

  江瀛笑:“这鱼都瘦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喂就饿死了。”

  叶初阳扶着眼镜往鱼缸里看:“鱼本来就是扁的。”

  江瀛:“不是有一种鱼长得圆滚滚的吗?”

  叶初阳:“那是河豚。”

  江瀛捋起袖子把鱼食拿起来了,道:“对,河豚。既然河豚能长那么圆,为什么其他的鱼不可以?我要把你这些鱼全都喂成球。”

  也只有现在,叶初阳才能想起江瀛比他年纪小,江瀛才二十七岁,偶尔也会像个顽劣不听劝的孩子。而且江瀛的情绪貌似恢复的不错,昨天晚上那个和他沉入海底的江瀛已经消失了,明明才过了一晚上,可叶初阳现在想起来貌似已经过去了很久。

  江瀛专心往鱼缸里倒鱼食,还把手伸进鱼缸里挪动水底的一支假珊瑚,他把手从鱼缸里抽出来时忽然往叶初阳脸上弹了下指头,水花飞溅过去打湿了叶初阳的眼镜。

  叶初阳眯眼躲了躲,但没躲开,他摘掉眼镜有些无奈地看着江瀛恶作剧似的笑脸,平声静气道:“别闹了,我在和你谈正事。”

  江瀛笑问:“叶博士,你刚才看着我干什么?”

  叶初阳自然不会说他想起了昨晚的江瀛,就抽出一张纸巾默默擦拭溅上水滴的眼镜,不说话。

  江瀛手托着下颚看着叶初阳,笑吟吟道:“叶博士,你有没有听到过一句话。”

  叶初阳全然没他的话往心里去,顺嘴搭音道:“什么话?”

  江瀛道:“当你看着一个人超过十秒钟,有两种原因,要么你恨他,要么你想吻他。”他勾唇一笑,“你对我是哪种?”

  叶初阳淡定地戴上眼镜,抬起头,看着他:“你从哪里听来的?准吗?”

  江瀛扬眉,点头,面带微笑看着他,像是课堂上等待老师解答疑惑的好学生。

  叶初阳想和他谈正事,但一直被他插科打诨开玩笑,有点心累也有点无语,道:“江总,你不要跟我闹了,我没时间陪你开玩笑。”

  江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好,不闹了,我们谈正事。你刚才说到钟伶把孩子打掉了,继续说吧。”

  叶初阳道:“钟伶还切除了自己子宫和输卵管。”

  江瀛:“……切除子宫和输卵管?”

  法西娅惊道:“天呐,她打掉孩子又紧接着切掉子宫和输卵管,这是打算一辈子不要孩子了吗!”

  叶初阳若有所思:“或者说,她放弃了她作为一位母亲的身份。”

  江瀛能懂得他这句话的缘由,道:“你觉得钟伶不愿意做母亲?”

  叶初阳点头:“而且还和钟伶的母亲有关。”

  法西娅听不明白了:“你们在说什么呀,说点我能听懂的好不好啊。”

  江瀛的手机响了,是边小澄打来的电话,说姜子冲的代理律师又来了,来接洽昨天在公安局谈好的条件。江瀛本打算让展星羽去应付姜子冲的律师,但临时又想起别的事来,于是改变了主意,道:“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我马上上去。”

  挂了电话,江瀛对叶初阳笑道:“叶博士,跟我上去一趟吧。”

  叶初阳:“干什么?”

  江瀛道:“范云溪来了,他是钟伶的好朋友,或许钟伶当年堕胎又切子宫的事他知情呢。”

第18章 因为你足够听话吗?

  范云溪在江瀛办公室坐着,边小澄给他倒了杯茶,因为江瀛还没回来,所以边小澄背着手站在范云溪面前,和他寒暄道:“范律师,这两天很辛苦吧。”

  范云溪以为边小澄指的是昨天姜子冲和江瀛双双入局子的事儿,就笑道:“我也没想到昨天竟会发生那么大的意外,不过还好到最后算是达成和解,没有伤了任何人的体面。”

  边小澄摇摇头,道:“你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实话,范云溪的肤色本就挺白,今天更是透出一层不透明的灰白色,眼窝还泛出淡淡的青色,看上去就像聊斋中被困女鬼温柔乡的文弱书生。

  范云溪放下手中的茶杯,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折了两下擦了擦鼻尖,笑道:“是啊,昨天一直在公司加班,没怎么睡。”

  叶初阳跟着江瀛进办公室时恰好看到范云溪拿着手帕在擦汗,江瀛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范云溪的额角竟然渗出薄汗,他脸色虚白,拿着手帕擦汗像是从雪白的墙皮上刮下一层墙腻子。

  江瀛只要不犯病,在任何时候都很像个人,他和范云溪握手寒暄,笑道:“范律师,不好意思又麻烦你跑一趟。请坐。”

  范云溪应承江瀛两句,又和叶初阳打了招呼,方坐下。范云溪这次的目的明确且有条理多了,江瀛和姜子冲在公安局就达成了口头协议,今天只是把口头协定落成纸面文章;为了息事宁人,江瀛答应了姜子冲提出的部分条件,也强硬地拒绝了部分条件,最后的和解也只是江瀛赔偿一笔不大不小的款子。江瀛手段也很强硬,他手里也握着能让姜子冲坐牢的罪证,最后两人只能各退一步。

  范云溪和江瀛约定了还款日期,又立了一个双方不再追究对方刑事责任的新约定,然后就想告辞了。

  江瀛笑道:“留步,范律师,我还有些别的事想和你谈谈。”

  范云溪依言坐回去,道:“什么事?”

  江瀛和叶初阳相视一眼,叶初阳不知什么时候和江瀛培养出了默契,自然而然就把话茬接过去,道:“关于钟伶的事。”

  范云溪闻言,胸腔里缓缓提了一口气,缓慢而慎重道:“请说,叶博士。”

  叶初阳道:“我刚才查了一些钟伶的资料,钟伶在两年前的五月份做了一个流产手术,你知情吗?”

  范云溪把眼镜摘了下来,规矩而腼腆地把眼镜搁在腿上,微低着头说:“是的,我知情。”

  叶初阳发现范云溪似乎并不近视,因为范云溪摘掉眼镜后眼神仍然很清晰很清澈,但是范云溪却戴着眼镜,他看到范云溪的鼻根处被眼镜架匝下去了一点痕迹,不明显,但是细看可以看出来。他盯着人也不知道遮掩,很快被范云溪察觉到了,范云溪就向他笑道:“还有问题吗?叶博士。”

  叶初阳反倒懵了一下,道:“哦,我想知道钟伶怀的是谁的孩子,又为什么把这孩子打掉了。”

  范云溪一低头,又把眼镜戴上了,道:“当时钟伶在和刘彦谈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怀的当然是刘彦的孩子。”

  江瀛笑道:“既然他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钟伶又为什么把刘彦的孩子打掉?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范云溪低低叹了声气,很悲悯的模样:“既然你们都查到钟伶做过流产手术,那你们知不知道她还做过切除子宫和输卵管的手术?”

  江瀛还是在笑,笑得不合时宜不近人情:“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个问题,钟伶为什么切除自己的子宫和输卵管?”

  范云溪道:“因为钟伶不想做母亲。”

  这个答案在叶初阳预料之中,叶初阳道:“原因呢?和钟伶的母亲有关吗?”

  范云溪道:“对。其实钟伶很可怜,她出生在一个很糟糕的原生家庭,她的父亲有暴力倾向,总是家暴她的母亲,她在那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难免会恐惧异性,恐惧婚姻。她的母亲对她也不是很好,她对母亲的恐惧多过于爱。她不幸的童年是她一生无法被治愈的阴影。后来她得了妄想症,她的病被控制住过一段时间,她也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刘彦,找到了想要托付终身的人。但是当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又开始焦虑,焦虑加剧了她的病情,她担心自己做不成一个合格的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过上和她一样不幸的童年生活。她病得越来越重,严重到视自己的父母和未婚夫为假想敌,她认为肚子里的孩子在吸她的血啃她的肉,为她放置孩子的刘彦想利用孩子杀死她,所以……所以她就把孩子打掉了,还切除掉了子宫和输卵管。”

  叶初阳听完,手心发凉,觉得江瀛办公室里的温度陡然更低了,道:“所以钟伶打掉孩子切除子宫的行为是为了自保?”

  范云溪点头:“对。”

  江瀛撑着下颚翘着唇角看着范云溪,目光幽冷,笑道:“你怎么知道?”

  范云溪愣了一下:“什么?”

  江瀛道:“钟伶的想法,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像她亲口讲给你听过。”

  范云溪勉强露出一点笑:“对,她确实亲口向我说过这些话。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所有话都是钟伶的原话,没有杜撰的成分。”

  江瀛:“为什么?她不是恐惧异性吗?你又不是她信任的爱人,她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你,把心里话讲给你听?”

  叶初阳也觉察不对,看着范云溪,等范云溪的解释。

  范云溪却把目光移向叶初阳,笑容更加腼腆羞涩,道:“叶博士,其实那天我在医院里见到你,我就想起来了,我们以前见过。”

  叶初阳眼睛微微一睁:“我们见过?在哪里?”

  范云溪道:“大概是今年年初吧,我在天街蓝爵酒吧见过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在吧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叶初阳懵住好一会儿:“对,我去过。但是你…….蓝爵酒吧是……”他忽然看了眼江瀛,不说了。

  江瀛面色无异,还在微笑,对叶初阳道:“我知道,蓝爵酒吧是gay吧。”

  一下对两个不熟的人出柜,想必范云溪很羞赧,所以笑得很腼腆:“是的,我是同性恋。我经常去蓝爵酒吧,叶博士想必不怎么去吧?”

  叶初阳摇摇头:“偶尔去。”

  范云溪道:“我看出来了,当时我想找你搭讪,还没来得及你就走了。所以我对你印象很深,在医院见到你就想起你了。”

  叶初阳神经很粗,完全没get到自己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放走了一次桃花运,继续公事公办道:“钟伶信任你和你是同性恋有关系吗?”

  范云溪笑得有些无奈:“可能是因为我对她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对她构不成威胁,我们是大学同学又比较谈得来,所以她比较信任我吧。”

  范云溪说得很委婉,可以粗暴解释为:在钟伶心里,他不算是异性。

  叶初阳:“那钟伶向你提起过她的父母吗?”

上一篇:皮囊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