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间恶犬 第180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推理悬疑

  叶初阳跌倒在地上,被他一掌推散了半边骨头架,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林逃走。

  海阳和法西娅听到动静接连赶来,把叶初阳扶起来,海阳问:“你碰见薛林了?”

  叶初阳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道:“他跑了,我拦不住。”

  海阳在追踪薛林和查看案发现场犹豫了片刻,很快选择后者,道:“上去看看。”

  冷菁华住在三楼,三楼楼道很安静,几乎每扇屋门都锁着,只有楼道尽头的312号房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血光。海阳走在前面,一把推开312号房门,浓重的血腥味像一股温热的海风被海浪送到岸边。

  “呕——”

  看到屋里的情形,法西娅大受刺激,捂着心口跑到一旁干呕。

  叶初阳的脸色也很差,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凶杀现场;客厅白色大理石瓷砖地面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女性尸体,是冷菁华和她五岁的女儿,两人相隔不远,尸体横陈,颈部被砍出圆弧形的伤痕,头颅险些与身体分离,大滩大滩的鲜血汇成浅浅的湖泊,两具蜷缩扭曲着的尸体像是湖上漂泊的小舟……海阳走进屋里,在冷菁华的尸体旁看到了一把成年人手臂长短的砍刀,上面沾满血迹;是薛林来时夹在胳膊下的那把刀。

  海阳道:“还是来迟了一步。”

  叶初阳同样很失望,他本想查出警方没有掌握的线索,但是到头来他们获知的信息还是和警方记录在案的信息一样多,这一趟来的毫无意义。他避开地板上积的一层血泊,走进客厅蹲在凶器旁边,想辨认清楚这把刀究竟是不是薛林手中拿的那一把,毫无疑问,凶器正是薛林拿在手中的那把砍刀,缠砍刀用的布条还扔在一旁。

  唯一的疑点被证实,叶初阳心灰意冷,起身时抬了抬头,瞥见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竖了一面穿衣镜,镜子的角度恰好对着他,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随着他一行一动。

  叶初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近到能看清镜子里的人身上每处细节;比如他今天穿的是一件休闲款的白衬衫,左胸绣着一只拳头大的小黑猫,此时那只小黑猫被罩在一只血手印下。血手印是薛林留下的,刚才他挡在薛林面前阻拦薛林,被薛林狠狠推了一把。

  他举起左手,把左手放在血手印旁边,血手印的五根手指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海阳:“初阳,走了。”

  他叫了叶初阳一声,但是叶初阳没有回应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镜子前。他走到叶初阳身边,问道:“怎么了?”

  叶初阳看着镜子里人的左胸前的血手印,说:“是左手。”

  海阳:“什么左手?”

  叶初阳把衬衫上的血手印指给他看:“这是薛林刚才推我的时候留下的手印,是左手。”

  海阳一听,立马细看他胸前的手印,还和自己的左手相比对,根据手印上小拇指和大拇指的位置确定这只手印确实是左手留下的。他猛然回头看着冷菁华的尸体,脑子里迅速浮现冷菁华母女被杀一案的案宗,清楚记得法医根据尸体伤口的走向和深浅以及凶器上的指纹提取断定凶手是右利手,作案时使用的也是右手。

  突如其来的‘悖证’无疑于打了海阳一闷棍,他惊讶且难以置信:“还真的是左手。”

  叶初阳心脏砰砰猛跳,思维清晰又冷静地说:“我和江瀛去过薛林家里,薛林的姐姐说薛林的右手在当兵的时候受过伤,手掌钉进一颗钉子,不影响正常生活,但偶尔会旧伤复发。刚才我拦住薛林,薛林用左手推我,我在小区外面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是用左手捏住江瀛的肩膀,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右手旧伤复发,只能用左手?”

  海阳不做声,但在心里肯定叶初阳的分析,否则无法解释薛林为什么一直使用左手。

  叶初阳接着说:“做个假设,如果薛林在冷菁华母女被害时的确旧伤复发,他杀人也只能用左手。但是杀死冷菁华母女的人使用的是右手,有没有可能——薛林不是凶手?”

  海阳神情凝重:“你分析的有道理,这种假设的确有可能存在,但是也有很大的漏洞。如果薛林不是凶手,他为什么打电话自首?还在案发现场逗留将近两个小时?”

  叶初阳绕着尸体缓缓走了两步,道:“他在案发现场逗留两个小时的确很奇怪,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不是自愿,而是被动呢?”

  海阳:“被动?你是说他被控制住,不得不留在现场?”

  叶初阳点点头:“或者说他被打晕了,醒来发现自己的刀变成凶器,身旁躺着两具尸体。而他挟持江瀛,让江瀛为他带路,本意就是杀死冷菁华母女复仇,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他也百口莫辩,所以他在警察赶到之前逃离案发现场。打电话自首也只是料到自己洗不清嫌疑,索性将计就计,报复江瀛。”

  这是一个全新的故事,是海阳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真相,但是却在他亲眼所见的物证的依托下显得合理可信,至少这个故事能圆满解释所有疑点。

  但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谜题,海阳问:“那真正的凶手是谁?”

  他看着叶初阳,叶初阳没有明说,但是他们心里都有同一个人选:白斯年。

  楼下突然传来狗叫,一声比一声急。

  海阳察觉到了什么,循着狗叫声找过去,走到主卧门口时压轻了步子,悄无声息的走向卧室朝东长矩形的窗户;两扇窗户向外大敞着,白色的窗帘被微风吹拂,一扇与墙壁折成四五十度的玻璃窗上落着一道模糊的人影——窗外有人。

  狗叫声愈加凶猛,盖住了海阳本就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就在海阳即将走到窗前时,呛啷一声,风吹上了窗户,窗外随之呼通响了一声。

  海阳连忙推开窗户往下看,一个男人正从地上站起来,貌似崴了脚,海阳大喊:“别动!”

  那人竟然真的停住了,或许只是脚腕的剧痛暂时限制他的行动。

  海阳立即跑出卧室,飞奔下楼,想绕到楼下围堵他。海阳的行动过于迅速,没有发现在他离开卧室时,叶初阳也站在窗后。

  叶初阳低头看着楼下的男人,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抬头向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叶初阳怔住了——宋友海,竟然是宋友海,刚才藏在卧室窗后偷听他和海阳讲话,此时最有嫌疑杀死冷菁华母女的人竟然是宋友海。

  此时的宋友海不痴不傻,眼神阴冷锐利,和叶初阳短暂的对视结束后,他拔腿往前狂奔。

  叶初阳没有了理智,看到宋友海逃走,他竟然毫不犹豫的从三楼翻窗跃下,身体腾空的瞬间才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然而他却没有如料想般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而是坠入了黑暗的虚空之中。天地在他跳楼下坠的瞬间消失,他落入一个没有质量和重量的黑色空间当中,但眼前的黑暗却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还跑!”

  听到海阳的吼声,叶初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海阳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很快把那人制服,压在地上。

  叶初阳连忙跑过去,以为海阳抓住了宋友海,却看到被压在地上的人一身褴褛,蓬头乱发,嘴里呜呀不清的说着什么。

  海阳扮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翻正,看到他的脸,也愣住:“宋友海?”

  他抓住的人的确是宋友海,但不是十几年前冷菁华死亡时躲在卧室后的宋友海,而是两年前因失去女儿陷入疯狂变成疯子的宋友海。

  叶初阳终于想起这个地方为什么眼熟,道:“这里是粱悠悠死亡的那条黑巷,也是宋友海杀死乞丐吴浩的黑巷。”

  宋友海突然开始呜呜怪叫,用力挣扎。

  海阳紧紧压制住他:“别动!”

  宋友海偏着头,双眼用力的盯着什么地方,用力到眼珠鼓胀,几乎要爆裂。

  叶初阳循着他视线所及的地方看过去,看到黑暗中逐渐走出一个男人,身材干瘦,衣着破旧,一头蓬乱油腻的黑发遮住半张脸,仍能看出是薛林。

  薛林走了几步,停住了,因为一辆车开到他面前,随后从车里下来一个人,是神志清醒身材健壮的宋友海。

  薛林问他:“你是谁?”

  宋友海打开后备箱,后备箱里躺着一个人,被捆住手脚陷入昏迷中,是江瀛。

  宋友海道:“你不是约江瀛见面吗,我送他过来。”

  薛林察觉到危险,掉头就跑,但是宋友海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开枪打中了薛林的腿,薛林扑倒在地,捂着腿呻吟。

  宋友海掂着枪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问:“既然选择逃亡就好好逃亡,还回来干什么?”

  薛林:“我欠这孩子,是我害了他。”

  宋友海:“所以你想告诉他,冷菁华母女不是你杀的,他也不是间接害死她们的凶手?”

  薛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你究竟是谁!”

  宋友海冷冷道:“十几年前,在冷菁华家里把你打晕的人。”

  说完,他又开了一枪,这一枪瞄的是薛林的额头,一颗子弹削进薛林的头颅,脑后蹦出一朵血花,薛林睁着双眼,尸体缓缓倒下。

  然后,宋友海把薛林的尸体拖进一个像是隧道般的洞穴里,又把江瀛拖了进去;一个沉睡中的活人伴着一个长眠的死人,被丢弃在黑暗的洞穴里,迷失在走不出的长夜里。

  疯子宋友海忽然怒吼一声,猛地推开海阳,朝正要开车离开的宋友海跑过去,把宋友海扑倒在地,骑在宋友海身上,用拳头一下下的砸宋友海的脸,直到把宋友海砸的血肉模糊也没有停手……

  海阳瞠目结舌地看着宋友海自己谋杀自己:“他在干什么?”

  叶初阳道:“忏悔。”

第152章 放过他们吧

  初秋的天气微微有些凉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层清冷冷的阳光,从远处望去,像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湖水对岸是延绵的矮山,纵坡栽满了枫树,红红黄黄的叶子像是红红黄黄的火,摧枯拉朽的烧到了碧蓝的天边。

  展星羽站在窗后看着那些树,那片湖,和他离开的时候毫无差别,甚至连搭在一颗枫树上的鸟窝都一模一样,他似乎从未离开过那栋被他亲手放火烧毁的别墅。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他回过头,看到床上的白斯年翻了个身背对他,还在熟睡。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灰色针织衫外套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

  “喵——”

  他刚来到客厅,加菲猫就朝他走过去,蹭他的裤脚。

  展星羽把猫抱起来放到墙边,墙边摆着两只小碗儿,全都见了底,他往碗里倒满猫粮和水,然后蹲下身子看着加菲猫吃早饭。这只设计成猫头样式的碗尺码很大,装满了能盛一只成年猫三天的口粮,眼前这只加菲猫的食量只算正常,但是装满猫粮的碗总会在第二天清晨空掉,旁边盛着清水的碗也是如此,每日一空,准时又准确。

  他不相信加菲猫一天能吃三天的粮,曾守在小碗边盯守这只碗,想弄清楚猫粮的去处,但是注意力不在小碗的须臾之间,碗已然空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久而久之,他放弃了研究猫粮消失的合理性,习惯了每天早上给这只加菲猫喂食喂水,他需要喂养这只猫,这只猫也需要他喂养,每天早上的加食加水成了他每日的例行公事,加菲猫也尽职尽责的等候他的照料。

  加菲猫吃了一会儿粮,舔了几下水,然后卧下休息。

  展星羽数的清楚,它吃了十三口粮,喝了四口水,躺下来尾巴晃了两圈,和昨天以及前天还有大前天一模一样。它像是被上了发条或植入程序的披着猫皮的机器人,沿着既定的轨迹日复一日。

  展星羽觉得很可笑,无论是猫,还是数猫吃了几口饭的自己;他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转悠,不经意间看到卧室旁边的书房门没关紧,露出一条窄窄的缝。他很意外,因为白斯年不允许他进入书房,一直都将书房门上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今天居然忘记了锁门。

  他走到书房门外,把门一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书房里的陈设平平无奇,除了三面墙的藏书外,墙上还挂着许多油画和字画。白斯年是杂学旁收学派混乱的收藏家,他收藏中外书籍,收藏西欧油画,也收藏东方字画,墙上挂的这些藏品大都是他竞拍的拍品,也有商业合作伙伴的赠品。

  展星羽站在一副近两米高的油画前,抱着胳膊,以轻浮的目光打量这幅画,发现这些画他全都在白斯年自己家书房里看过,他一幅幅看过去,每一幅都是他在白斯年家里见过的,只有一幅例外;这是一张色彩寡淡只有黑与白的铅笔画,画得是四堵高墙,四面墙围起来,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像是不规则的梯形,梯形的横切面由左向右倾斜降低,切面由台阶组成,高低不平的台阶的视觉成像为楼梯,四条楼梯相互衔接,连成一个闭合的梯形空间。

  楼梯的最高顶点处站着一个人,它像是沿着楼梯走上去,面临岔路口却无路可走,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孤独的向远处眺望。

  展星羽第一次看到这张画,他不懂得这张画蕴含的意义,但看到了画纸右下角写的一串英文:Penrose stairs.潘洛斯楼梯太过有名,有名到他这对数学和物理毫无涉猎的外行人都略有耳闻。

  潘洛斯楼梯至今都是不可能存在的几何悖论——一个始终向上或向下但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阶梯。

  门铃声响了,展星羽慌忙从书房出来,担心被白斯年发现自己进去过。他去开门,看到身穿白色制服的送餐人员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两盒披萨。

  送餐员笑道:“您好,您定的餐。”

  展星羽接住盒子,晃了晃,里面的确有东西,问道:“谁定的?”

  送餐员看了眼留在盒子上的小票,道:“是白先生。”

  眼前这人只是送餐员,但是展星羽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你从哪儿来的?”

  送餐员有些莫名其妙:“从店里取了餐过来的。”

  展星羽:“你们的店在哪儿?”

  送餐员说了一个离这里五公里之外邻近服务站的地方。

  展星羽看见停在大门外的摩托车,道:“帮个忙,带我下山——”

  话没说完,一只掌心微凉的手掌按在他肩上,白斯年站在他身后对送餐员说:“没事了,谢谢。”

  房门被白斯年关上,随后白斯年拿过他手里的披萨盒往里走,道:“洗漱了吗?准备吃饭了。”

  他把披萨和两份餐具摆上餐桌,又把牛奶加热,倒了两杯牛奶。展星羽故意在卫生间拖延时间,直到热牛奶渐渐冷了,才拖着散漫的步子走到餐厅。

  白斯年早就吃完了两块披萨,正专注地看报纸,余光瞥件展星羽坐在他对面,便道:“牛奶凉了,自己热热。”

  展星羽没有动桌上的食物,只拿起一只吃披萨用的叉子,把叉子的齿牙在盘子里来回划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让人牙酸的声响中问:“哪一天的报纸?”

  白斯年被那噪音搅扰的不能专心,皱着眉抬眼看他:“你还想闹什么?”

  展星羽神情冷倦,更用力的划动叉子:“不闹什么,只问你看的是哪天的报纸。”

  白斯年把报纸叠了几下扔到桌上,展星羽看到日期,是去年三月十二号的本市晚报,他笑了笑:“我以为你神通广大,能弄来明天的报纸呢。”

  白斯年对他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习以为常,端起盛着牛奶的杯子走向书房,道:“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去书房看书。”

  展星羽冷着脸,拿着叉子嘎吱嘎吱用力划着盘子,道:“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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