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间恶犬 第28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推理悬疑

  叶初阳盯着他:“你想起来了吗?是什么事?”

  赵富犹疑道:“你这么一问吧,好像是有件事。”

  叶初阳:“什么事?请你一定说出来。”

  赵富:“婚礼开始前,我在酒店门口巡逻,忽然我对讲机响了,老宋说有人在二楼偷东西,让我过去帮他逮小偷。你不清楚情况啊警察同志,我们酒店后厨人手都不咋干净,他们经常趁着办酒席乱得很,把厨房食材偷偷弄到二楼储物间,下班再带走,转卖掉或自己留着吃的都有。我和老宋抓了两回脏手,整个后厨都对我们有意见,我就劝老宋以后对这事儿睁只眼闭只眼,谁都不找谁麻烦。但是老宋心肠热,他非得抓这脏手。当时老宋让我过去抓小偷,我以为又是谁偷偷往储物间藏东西,就没过去,现在想起来——”

  他话说一半没了音,面有疑色。

  江瀛悠哉悠哉四处闲看,悠哉悠哉道:“现在想起来,当时那个贼或许不是你们内部的贼,而是外来的贼。”

  赵富猛地打一哆嗦:“警察同志,这个小偷会不会和失火有关啊?”

  叶初阳不是真警察,他当然不知道答案,他只能揣测:“如果真有这个人存在,他又恰巧出现在二楼储物间,储物间旁边就是控电室。电闸或许就是他弄坏的。”

  叶初阳停住了,因为宋友海也停住了,宋友海站在路边等红绿灯。

  叶初阳跑到宋友海身边,看到一张头发蓬乱胡须也蓬乱的脏兮兮的脸;宋友海像个流浪汉,身上异味浓重,浑身没有一寸干净的地方,他双眼木僵僵地看着红绿灯,如同行尸走肉。

  叶初阳道:“宋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宋友海向他扭过头,但目光根本没落在他脸上。

  叶初阳:“我找你是想了解两年前喜缘酒店失火那件案子,我们找到证据了,那场火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纵火。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你女儿不是死于意外的火灾,而是死于有预谋的谋杀!”

  宋友海眼神一动,像是看到了他。

  叶初阳见状,再接再厉道:“你当时抓了一个小偷是吗?或许你没抓到他,但是你肯定见过他,他就是纵火的人,你还能回忆起他的样子吗?”

  宋友海把脑袋摆正,又不动了。

  叶初阳站在他跟前,温声道:“你肯定记得他的样子,我们想把这个人找出来,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绿灯亮了,但是宋友海一动不动,嘴唇上下翕动,貌似在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说。

  叶初阳有点着急,拿他无可奈何时忽然看到他的双手在颤抖,他用左手包住右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从微微颤抖一直到剧烈颤抖……

  叶初阳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掰开宋友海的左手,又掰开宋友海的右手,在宋友海掌心发现一颗闪烁着碎光的指甲盖大小的扣子;这颗扣子俨然不是宋友海的东西,因为这是颗袖扣,镶嵌着钻石的袖扣,通常被社会高层阶级的精英人士佩戴在西装袖口上。

  叶初阳拿起那颗袖口,忽然听到宋友海发出了声音,他靠近宋友海耳边,才听到宋友海说:贼——贼——贼——

  贼?什么意思?这颗袖扣就是宋友海当年抓的那个贼的东西?难道他和那个人交手了?所以才留着那个人的袖扣?

  宋友海转动脖子往回看,忽然,他干涸的双眼像是龟裂的土地一样露出几道猩红的泪光,他抬起手臂,手指颤抖着指向一个人,声嘶力竭道:“贼!贼!贼!”

  叶初阳被他吼得心跳加速,他沿着宋友海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跳却又忽然停滞了。

  宋友海指着一个人,那人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他们正在讲电话,听到宋友海的喊声,他回过头来,是江瀛。

  江瀛慢慢转过身,以诡暗的目光回望着他们。

第27章 “叶博士,你别动。”

  “这是爱马仕DELTA方形袖口,原设计没有镶钻,这只被二次加工过,而且也不是什么好钻,和锆石差不多。现在市场价三千多块。”

  江瀛说完,把手中的袖扣扔到叶初阳怀里。

  袖扣砸到叶初阳胸口然后摔到地上,叶初阳弯腰捡起来,快走两步追上江瀛,想说点什么,但是江瀛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江瀛扯掉自己左右衬衫袖口两颗金色袖口又扔给叶初阳,道:“我戴的是蒂凡尼MAKERS系列小金条,三万多块,你可以拿到专卖店验证。”

  两枚二十几毫米的金条状袖扣又被扔到叶初阳怀里,这次叶初阳长了个心眼,眼疾手快接住了,否则他得满地找这三万多块钱。

  江瀛扯掉了袖扣,衬衫袖口敞着,他索性把袖子往上挽,笑道:“所以听清楚了吗叶博士?我不是在解释什么,我只想说明我不用那种便宜货。”

  江瀛比叶初阳高,步子迈得比叶初阳大,更别说此时江瀛有意想甩掉叶初阳,叶初阳步步紧跟在江瀛身边几乎在小跑,道:“江总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你也看到了,宋友海——”

  江瀛讪笑:“对,我看到了,宋友海说我就是纵火的凶手,我就是那个贼。你不是很相信他吗?所以才会质问我是不是贼。”

  叶初阳有点着急:“我没有完全相信他,我只是觉得有可能你和当年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或者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总之你们一定有相似的地方——”

  江瀛蓦然刹住步子,转身面对叶初阳,目光咄咄逼人:“没错,我们很相似,或许连我们的脸都一模一样。”

  叶初阳被江瀛近距离盯着,近到他能清楚看到江瀛沉毅的眼睛里深藏的那一层愠色,他偏头避开江瀛的直视,维持平静的语气道:“我没这么说,也没这么怀疑,你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强加给我。”

  江瀛沉沉笑了一声:“你没怀疑我吗?那你刚才为什么问我?你言行不一啊叶博士,你在狡辩什么?”

  叶初阳皱眉,扭头正视他:“你能不能稳重一点沉着一点?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半大孩子,一两句话都问不得吗?我没有在狡辩,倒是你,你不觉得你应激过度了吗?”

  江瀛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几秒钟,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向他走近,“你说的对,我不稳重,不沉着,我应激过度,我全都承认。你还想说什么?全都说出来把,我正好借这个机会看清楚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步步走近,叶初阳只能一步步后退,叶初阳飞快看了看左右人行道两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你别胡闹。”

  江瀛充耳不闻,继续向他逼近:“你觉得我是神经病,是疯子?是连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都无法控制的异类?”

  叶初阳脸色冷了:“你适可而止,我从没这么看过你。”

  江瀛冷笑:“为什么要说谎呢?所有对我有了解的人都用异样眼光看我,难道你和他们不一样吗?”

  叶初阳微怒,仰头直视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就像一个心智还没开化的阴沉封闭的孩子,只有孩子才会把自己的自尊心建筑在对世界的敌意上,也只有孩子才会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江瀛笑容跌宕,面无表情:“我对你有敌意吗?叶博士,你认为我对你有敌意?”

  叶初阳没路可退了,他退到人行道边墙上,后背紧紧贴着墙,但是江瀛还在往前走,江瀛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双手按在他双肩两侧的墙壁上,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你面前那么克制,我克制得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还会认为我对你有敌意?”

  叶初阳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江瀛眼神中看到了很淡很淡的叫做哀伤的情绪。

  江瀛把头垂下,看起来懊恼又颓丧:“因为上次在我办公室里,我差点把你的脖子掐断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了不是吗?你接受了不是吗?为什么……我真的不想那么做……那时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江瀛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他垂头静了片刻,忽然咬了咬牙,转身往前走了。

  叶初阳懵了一下,立即就要追他:“江瀛,江瀛!”

  迎面跑过来四五个穿校服的高中生,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孩子,一阵风似的哄闹着刮过来,其中一个人重重撞了下叶初阳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跑了。

  叶初阳被撞到墙上,磕到了手肘,眼镜也掉在了地上。他近视很严重,不戴眼镜就跟瞎子差不多,此时蹲在地上眯着眼睛摸索眼镜的样子很狼狈——他摸了一会儿,心里正急,就见眼镜被递到了自己跟前,给他递眼镜的手袖口松散着,手指修长有力,是江瀛。他拿起眼镜戴好,抬头往前一看,江瀛又走了,只给他留个背影。

  叶初阳忙去追他,但是江瀛走得很快,他只能远远跟在江瀛身后,等他到了江瀛停车的露天停车场时,江瀛已经跟人争持起来了。

  江瀛的越野车前横了一辆轿车,这辆车停在车道里把江瀛的车堵在停车位出不来,偏偏车主还坐在车里跟人讲视频电话,公德心全都喂了狗。江瀛坐在车里狂按喇叭,乱停车的车主把车窗放下来粗鲁地骂了一句脏话,江瀛随即脱掉西装外套下车了,一句废话都没有,抬脚就踹对方的车窗玻璃,哗啦一声把车窗玻璃踹了个粉碎。

  车主傻眼,说了声卧槽就下车迎战了。

  叶初阳:“住手!江瀛!”

  车主脸上明显已经挨了一拳,江瀛提着车主领子还要再揍,听到叶初阳的声音就朝叶初阳看了过去,结果就被车主抢占先机,反挨了一下。

  江瀛嘴角破了,头发也散了,一缕刘海垂下来搭在他眼角,眼神邪妄凶狠。他盯了一眼对面鼻青脸肿的车主,还是什么都不说,转身从越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根棒球棍,提着棒球棍就朝车主走了过去。

  车主看傻了,竟不敢动弹,因为江瀛此时看起来实在像一个要杀人的亡命之徒。

  “江瀛!”

  叶初阳终于赶到了,他挡在江瀛身前把江瀛拦住,前气不接后气地说:“你别冲动,前面有巡警,被他们发现就麻烦——”

  江瀛不听叶初阳讲,把叶初阳往旁边推,但是叶初阳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你还想进派出所吗!”

  江瀛朝叶初阳看了一眼,眼睛里的疯狂渐渐平息了下来。

  车主却又叫嚷:“你他妈吓唬谁啊?你还想打死我?操!老子怕你?信不信我叫几个兄弟卸你条腿!”他拿出手机貌似要叫人。

  叶初阳稳住了江瀛,转身朝车主走过去,短短几步已经恢复了沉稳和冷静,道:“先生,我们和解可以吗?我们支付你医药费和修理费,你说个数字。”

  车主见叶初阳清癯单薄,一身书卷气,非常好惹的样子,于是想推叶初阳肩膀:“我缺你那几个钱?老子要个说法——嗳!”

  他的手落在叶初阳肩上前一秒,江瀛扭住他手腕往外一折,然后把他手腕往回一窝,再一推,直接把他推到车头上。

  此时巡逻车停在路边,两个民警跑过来,把涉嫌参与打架斗殴的三个人全都塞到警车里,带回派出所。

  叶初阳江瀛和车主坐在警车后座,叶初阳坐在中间,尽量往江瀛身边移,想离车主远一点。因为那人身上狐臭严重,他又有鼻炎,几口空气呼吸下来鼻子已经快不通气了。

  一民警从后视镜里看到叶初阳挪着屁股在移动,就说:“坐好,别乱动。”

  叶初阳哦了一声,但过了几秒钟还是往江瀛身边挪,江瀛忽然搂住他的腰,一把就将他拖到身边了。

  民警看到了:“干什么呢?说了让你们别乱动!”

  叶初阳把头低下,不说话。

  江瀛把手从叶初阳腰上拿开,道:“警察同志,这人身上的孜然味儿太重了,把我哥熏得都睁不开眼了。”

  孜然味的狐臭味飘的满车厢都是,警察把车窗放下来散味,又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你俩是兄弟?”

  叶初阳不说话,微低着头推了推眼镜。

  江瀛瞥了一眼叶初阳,说:“对。”

  警察:“唔,的确有点像。”

  叶初阳想笑,但忍住了。

  警察扭头对叶初阳说:“那你这个当哥的怎么还带着弟弟打架?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点当哥的责任都没有。”

  叶初阳低头不语。

  江瀛道:“我哥没参与,他是劝架的,他——”

  叶初阳轻描淡写地截断了江瀛的话,道:“是我没有管教好。”

  江瀛顿了顿,转头看着江瀛,眼神微讶。

  到了派出所,三个人被带进报案室接受了一番口头教育,弄清楚了主次责任,然后到了出示身份证的环节。

  民警拿到叶初阳和江瀛的身份证,比对一下姓名,道:“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连姓都不一样?”

  叶初阳:“表的。”

  江瀛:“干的。”

  两人同时出口,说完又同时闭嘴,然后同时朝对方脸上看。

  警察:“……到底是表的还是干的?”

  叶初阳绷不住了,低头捂着嘴偷偷地笑。

  江瀛瞥见叶初阳笑了,也把唇角一勾,露出一点笑容。

  警察:“你们俩过家家呢?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叶初阳低咳一声,一板一眼道:“我们不是一家人,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平常都……”

  江瀛清了清喉咙:“平常都按兄弟论。”

  江瀛这充满江湖气的一句话又把叶初阳逗乐了,因为叶初阳循规蹈矩舞墨斯文三十二年,从来没有跟人‘按兄弟论’,连他本人都察觉到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有多么的违和滑稽。

  叶初阳本想忍住,但着实有些忍不住,于是一转身藏在江瀛身后,双手挡住脸,肩膀直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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