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间恶犬 第95章

作者:斑衣白骨 标签: 推理悬疑

  叶初阳突然理解了江瀛,原来江瀛不是不想接受他,而是不敢接受他。江瀛从未有过爱情,有了被展星羽痛恨的前车之鉴,‘喜欢’这两个字对他犹如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所以他把所有人都一概逃避,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江瀛不爱他们,或者说,江瀛不愿意尝试着爱他们。

  江瀛纵然可怜,也实在可恶,因为江瀛胆怯、懦弱、又自私。

  叶初阳忽然头疼得厉害,揉着额角说:“我明白了,我喜欢你,让你为难,让你恐惧。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江瀛的眼睛里刚才渗出一层泪水,现在他眼眶里的温度渐渐冷透了,那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他隔着一层冰冷的水雾看着叶初阳,道:“恨我的人已经很多了,如果连你也恨我,我会扛不住的。”

  叶初阳:“可以了,我明白了。”

  江瀛:“叶博士,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我有很严重的缺陷,我没有感知爱和被爱的能力。”

  叶初阳站起身,背对着他,把他隔绝在身后,冷冷道:“别说了,你走吧。”

  江瀛道:“如果我真的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爱你,该怎么对你。你会越走越快,而我会始终很吃力地跟在你身后。”

  叶初阳微怒:“江瀛,我知道你的态度了,你真的不用再说下去了,”

  江瀛:“我是个混蛋,我自私、冷漠、又懦弱。我是个怪物,冷血、不安、又暴躁。像你这样的人,肯和我做朋友已经是我的奇迹了,但是你却喜欢我。”

  叶初阳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破掉了,一片片闪着凌乱的光。

  他说:“请你离开。”

  江瀛站起身,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过身面朝着叶初阳,右腿向后撤了一步,身体向一簇被剪掉灯花的烛火,猛地向下一挫,双膝跪在地上。

  江瀛自始至终都低着头,道:“如果你还对我有希望,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希望,让我和你在一起。”

第83章 我是畜生你都不怕,你是男人我怕什么。

  次卧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法西娅换了睡衣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好几次想开门出去一看究竟,但每次开门前都想起叶初阳叮嘱她不许离开房间,所以只好忍住。她很担心叶初阳和江瀛在隔壁起冲突,一个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江瀛来者不善,一定会在他们小小的家里掀起风波。

  她想偷听,但是这老房子唯一的优点就是隔音还行,把耳朵贴在墙上也只能听到隔壁隐约的说话声,具体是谁在说话,她听不出,但是有说话声至少就说明这俩人还没动手。

  她已经捋好了袖子,露出痩藕似的一截细骨伶仃的手臂,准备随时冲到隔壁帮她表哥打架。但是她的准备是多余的,半夜两点多,她即将把自己等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房门开了,她连忙把自己房门也打开往客厅里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来。她觉得奇怪,索性走出去:“表哥,你在房间里吗?”

  法西娅看到叶初阳房门开着,还没看清里面几个人,房门呼通一声被叶初阳用力关上了。

  叶初阳关上门,又把房门上锁,心惊肉跳地回身看着江瀛:“你这是干什么?”

  江瀛低着头,像是在请罪:“我对自己很没有自信,我以前谈的恋爱全都算不得数,我从没有尝试过用真心去对待一个人。这些全都是我的问题,我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但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做出改变,所以才会拒绝你。是我错了,我很后悔,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可以吗?”

  叶初阳心脏咚咚狂跳,不仅因为江瀛终于肯面对属于他自己的问题,更是因为江瀛竟然用下跪的方式在向他道歉,在向他认错,在挽回他。

  叶初阳承受不住他这一跪,心里异常的沉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瀛轻声叹息:“我知道,我在求你原谅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叶初阳:“……你先站起来。”

  江瀛:“那你原谅我了吗?”

  叶初阳急得面红耳赤:“我会考虑,你快点站起来,别用这种方式逼我。”

  江瀛淡淡一笑:“我没有逼你,我不擅长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只能做给你看。我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是真的反省了,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叶初阳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我知道了,我信你。”

  江瀛握住他的手站了起身,把他的手攥得很紧,看着他的脸问:“你原谅我了吗?”

  叶初阳推开他的手,走到床边坐下。他脑子里很乱,心里也乱,站在他面前等他答复的江瀛让他更乱,他索性把脸捂住,才能稍微静心:“你想和我在一起?”

  江瀛:“对。”

  叶初阳闷笑一声:“两个月后分手?”

  江瀛这次很笃定:“不,我不会和你分手。”

  叶初阳把手放下,露出已经平静的脸:“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江瀛似乎没想到叶初阳会这么问,更没有准备答案,所以他被问住了,刚才还浮现些许希望的脸色顿时灰暗。

  其实叶初阳很紧张,他已经决定了,只要江瀛不否定,哪怕江瀛说‘有一点’,他就赌一次,赌江瀛刚才下跪的真心。但是江瀛却什么都没说,像是被问倒了。

  叶初阳心中哀凉:“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是不想让我离开你。”

  江瀛神情又急又乱,似乎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挣扎:“不是,我——”

  叶初阳:“你走吧,我真的很累了。”

  “我都说了不是!”

  叶初阳正要再去开门,刚一起身就江瀛一嗓子吼懵了,愣愣的看着江瀛。

  江瀛像是忽然爆发了,即委屈又愤怒道:“你为什么一直赶我走不听我解释?从你前几天说喜欢我到现在,你认真听过我说一句话吗?!你认定我是个冷血的混蛋,我不懂感情,我做的一切只是把你留在身边,我不顾你的感情你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我的确混蛋,但是我还没有混蛋到为了挽留一个人就随随便便下跪!你问我喜不喜欢你,如果我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一定承认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知道啊,我不懂啊,那我他妈的还能怎么办!”

  叶初阳听出来了,江瀛在将所有新仇旧恨一起清算,把郁结在心里已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说自己的感受,也说他的不是。叶初阳善于自省,把江瀛的话一句句听进心里,发现的确就如江瀛所说,他对江瀛太过提防,太过不信任,也太过严苛。其实江瀛向他认错时他就应该想到,江瀛身体里野蛮的、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兽性已经消解的差不多了,因为江瀛已经懂得认错,肯认错,会认错,更重要的是,江瀛愿意为了他做出改变。

  江瀛就像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只要他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江瀛一定会折服在他手中——就像现在,野兽已经来到他身边,盘卧在他脚下,只要他丢掉手中的鞭子,就能将其驯服。

  叶初阳头顶灰暗的天顿时明朗了,江瀛明明在斥责他,但是他却有点感动……他转过身背对着江瀛,藏起脸上一点复杂的笑意。

  江瀛见叶初阳转身背对他,以为叶初阳在躲他,他即将要崩溃:“你不要躲我好不好?是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我现在同意了,我做你的男朋友,不做你的朋友,这样可以了吗?”

  这话虽是好话,但很不中听。叶初阳心里委屈,回过身四平八稳地对江瀛说:“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是我男朋友就是了?我同意了吗?你还讲不讲道理?”

  江瀛:“我没有不讲道理,是你说我们不能做朋友,只能谈恋爱,那就谈啊,你还想要什么就统统说出来啊!”

  叶初阳用力瞪他:“我可没有说你必须和我谈恋爱,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别说得我在逼你一样。”

  江瀛又快给他跪下了:“你没有逼我,是我逼你,我逼你和我在一起。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所以你快点回答我你到底答不答应!”

  江瀛越着急,叶初阳越不着急,因为江瀛已经鼓起勇气来到他的身边,他再不担心江瀛会再次蜷缩进那个自私又胆怯的牢笼里去。这份勇气是江瀛一直以来都缺失的东西,也是叶初阳一直以来都希望他拥有的东西,他不仅希望江瀛能勇敢地面对他,更希望江瀛能勇敢地面对整个世界。

  现在江瀛以空前的勇气和决心来到叶初阳面前,叶初阳心里很受震动,即为了江瀛感动,又为了江瀛心动。只要江瀛有勇气向他走近一步,他就能不顾一切用尽全力地去拥抱江瀛——他心里积攒已深的忧虑和煎熬全都尘归尘土归土,身体陡然间轻飘飘的没有力气,站都站不住。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低着头,长久地静默着。

  江瀛很慌张,他蹲在叶初阳面前伸着脖子去看叶初阳的脸,方才兴师问罪般的气势掉入谷底,此时像个负荆请罪的:“叶博士,我哪句话又说错了?你怎么又伤心了?”

  叶初阳声音很低,混着浓重的鼻音:“你不要对我那么凶。”

  江瀛闻言,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全碎了:“对不起,我是太着急了,我没想凶你。我刚才声音太大了是吗?我改,我以后一定不大声跟你说话。”

  叶初阳还是没抬头,摘掉眼镜轻轻叹声气:“往后一点,别离这么近,很热。”

  江瀛才发现房间里没开空调,他们一碰面就忙着争执忙着争吵,谁都忘了开空调,窗户也没来得及开,房间里温度的确闷热,他和叶初阳早就出了一身汗。

  江瀛把空调打开,又把落地窗拉开一条缝换气,回到叶初阳面前,看到叶初阳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正坐在床边调整床头台灯的亮度——明明暗暗的灯光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在叶初阳脸上不停的煽动,明暗交织的光晕中现出叶初阳端凝微茫、温柔秀致的脸。

  叶初阳把灯调暗,暗得像一盏焦黄的蜡烛,他坐在漂浮的烛光里,低着头慢慢把推到手肘的睡袍袖子拉下来,轻声说:“你想清楚了吗?”

  江瀛看着他入了迷,晃了晃神才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叶初阳道:“你和我,我们会很难。”

  江瀛笑道:“我不怕。我是畜生你都不怕,你是男人我怕什么。”

  叶初阳觉得自己没出息透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柔软多么感性的人,这三十二年以来也在感情方面经历过风风雨雨,也算是从容沉稳。他从不会被谁轻易的打动,但是江瀛总能打动他,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总能让他拾起他已经失去的那些热情。

  叶初阳说:“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抻开被子开始铺床,“你先回去,给我时间让我想想,我会给你答复。”

  江瀛:“你需要多久?”

  叶初阳:“几个小时,一天或是两天,我不知道。”

  江瀛:“我就在这儿等你。”

  叶初阳看了看桌上的小立钟:“现在三点多了,我真的很累,我想睡觉。”

  江瀛忙道:“你睡吧,我不吵你。”

  叶初阳回头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侧身朝着落地窗方向。

  台灯还亮着,江瀛走到台灯的光晕里,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闭上眼睛长输了一口气。其实他也很困,这两天加起来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他本想也睡一会儿,但是叶初阳就躺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他心里眼里全是叶初阳,闭上眼睛也全是叶初阳,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其中有本红色封皮的西藏生死书,他上次翻过几页,本是不愿意再翻的,但是为了打消漫漫长夜,就把那本书又拿起来看。或许是心静的原因,他上次看了两三页就看不下去了,但是却能一直看下去。

  江瀛无声地掀动书页,一直看到中阴转世,他以为叶初阳早已经睡着了,却在钟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室外的夜色渐稀之时忽然听到叶初阳叫他。

  叶初阳:“江瀛。”

  江瀛立刻转头看他:“你醒了?”

  叶初阳低声道:“我没睡。”

  江瀛把书合上:“是我太吵了吗?”

  叶初阳轻轻摇了下头,道:“我刚才想通一件事。”

  江瀛问:“什么事?”

  叶初阳静幽幽地叹了一声气,轻声说:“我已经三十几岁了,我只喜欢过两个人,上一个是海阳,现在是你。海阳不喜欢我,但是我记了他很多年,要不是你出现,我现在一定还放不下他。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三年五载,而是我很漫长很漫长的后半生。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轻易放手,也不会允许你轻易放手,你还愿意吗?”

  江瀛把手搭在红色书皮上,轻轻抚摸着书名里‘生死’二字:“我来找你之前也想明白一件事;星羽对我说,你不管我了,让我去死。当时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只是在想,既然你都不管我了,那我真的死了也没什么。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对世界已经厌恶透顶,多呼吸一口空气都让我无比恶心。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世界没有那么讨厌;你对我笑,我就觉得风景很好看,你牵我的手,我就觉得阳光很温暖。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我身边看书睡觉,我就觉得那天的天气一定很好。”

  叶初阳笑了,笑得肩膀微颤:“听起来像是表白。”

  江瀛道:“对,是表白。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天天说给你听。那你愿意天天听我的表白吗?”

  叶初阳叹道:“你真是太狡猾了。”

  江瀛笑了笑,不说话。

  叶初阳:“上来吧,地上很凉。”

  江瀛上了床躺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说:“叶博士,你能转过来吗?我想看看你。”

  叶初阳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翻了个身,面朝江瀛侧躺着,双眼往上一瞟看了看江瀛的脸,又低下去了。

  江瀛又问:“我能抱着你吗?”

  叶初阳往前蛄蛹了一下,躺在离江瀛很近的地方,在他衣领上闻了闻:“你喝酒了吗?”

  江瀛:“没有,我在拳庄待了半天,里面有人喝酒。”

  叶初阳:“把外套脱掉,烟酒味很重。”

  江瀛把西装外套脱掉扔到地上,上面只剩一件黑色衬衫,他又低头闻了闻衬衫衣领,确定没有味道,才说:“没味道了,可以抱你吗?”

  叶初阳点点头。

  江瀛把他往怀里一搂,抱得很紧。

  叶初阳听到了江瀛稳健的心跳声,和那天在酒店床上,江瀛拥抱他时的心跳频率一致,导致叶初阳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酒店的那张床上。

  江瀛似乎和他是同样的想法,江瀛笑着说:“那天在酒店,你还在睡觉,我躺在你身边盯着你看了好几个小时,当时我就想,如果这几个小时是几十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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