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116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到头来,段鸿文连性向都在骗自己。

  大家的生活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冲进来,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操起放在边几上的铜马,用力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她看见丈夫惊骇的面容,也看见卓藏英暴突的双眼。

  愤怒完完全全摄住了她。

  而后她感觉到——

  不,不是快乐。

  她越发作呕,为丈夫,为死者,为自己。

  全都恶心,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这么恶心!

  霍染因最后说:“魏真珠,认罪吧,只有认罪才能赎罪。”

  魏真珠嘴唇哆嗦抽搐着,脸上的平静龟裂了,痛苦、怨恨还有对自己的厌弃轮替着出现在她脸上,但是很快,那丝裂缝又弥合了,她木然的伸出手,说:“逮捕我吧”。

  霍染因拿起对讲机,让楼下的文漾漾和痕检上来。

  文漾漾简直没有回过神来,一脸恍惚的替魏真珠戴上手铐。也就才十分钟的时间吧?怎么十分钟前,说要上来看看的魏真珠,突然就变成了杀人犯,要被带回警局再次询问?

  魏真珠没有反抗,只是在临出门前停下脚步回过身,眼神落在正在检验指纹的痕检身上:“加湿器,卓藏英就是这么毒死了高爽吗?卓藏英一定和段鸿文一样,把指纹擦得很干净。”

  霍染因顺着她望过去,痕检已经收起紫外线灯,冲他比了个没有发现的手势。

  他走过去,用手套拿起来看了看,这种型号的加湿器一次用水并不大,可里头却正好没水了。

  具体的毒物反应还需要去实验室做才知道,但是没有指纹和没有水已经很刻意很欲盖弥彰。

  加湿器的蓝牙开着,它与高爽的窗户一样,都由全智能家居控制。

  只要待会儿技术科那边再验证一下这些家居的使用时间,他与纪询所说的杀人手法就会得到证据。

  非常简单。

  把氰化物放入加湿器,等高爽躺在床上睡着了再打开,就能立刻猝死,再遥控窗户让空气流通,剩余的毒物就会随风而逝。

  现代社会不断进步的高科技让杀人于无形落到了实处。

  基于流程,霍染因不会回答魏真珠这个问题,不过这么简单的杀人手法,只要点破,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已经猜到了。

  魏真珠勾起一抹很淡的笑,那种时不时出现的羡慕又浮现在她眼底:“她死的也比我优雅,真好。”

  她说完了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更多想要说的了,低垂着头,也不用文漾漾带,自己迈开步伐,往楼下走去。

  尘埃落定了。

  纪询也跟着走出房间,倚在走廊。他想看一眼时间,于是扯过霍染因的手腕,看了眼他的表盘。

  “晚上八点。”他特意把执法记录仪关上,再吹声口哨,“还早,看来我们能拥有整个晚上了。”

  “待会还要回警局。”霍染因说,“要重新审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要这么严谨嘛。”纪询规劝着,也没忘记把霍染因手上的执法记录仪给关掉,“我相信你可以做完的,晚上我在床上等你。”

  这个笑话开得恐怕不那么合时宜,但恰到好处地松懈了紧绷的神经。

  霍染因忍俊不禁,微微一笑:“……那好啊,我一定紧赶慢赶,赶来赴约。”

  他们说话间,文漾漾,魏真珠,已经一路走下楼梯,走过客厅,在即将出门上警车的时候,恍惚着脸的文漾漾停住步伐,她不止自己停住,还拉住了魏真珠。

  越来越多的怒气浮现在娃娃脸女警的脸上,她盯着魏真珠,大声说:

  “你怎么能杀人,你怎么这么糊涂!”

  文漾漾的声音吸引了纪询和霍染因的关注。

  别墅是旋转楼梯,大厅中空,三层楼高,水晶灯从三楼的天花板一路垂吊到二楼中央。

  对着纪询和霍染因,能够轻蔑能够傲慢的女人,在面对文漾漾的时候,却陡然露出了羞愧之色。

  “我……”

  “段鸿文打你对不对?”文漾漾忽然丢掉了自己温柔软糯的一面,不止丢掉了,她还把这些温柔,这些软糯狠狠踩了两脚,她直接逼问,“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也……这是家事……”

  “你都没有报警你怎么知道没用!你都没有报警你怎么知道每个警察都会对你说‘家事不管’!”文漾漾斩钉截铁,“我就会管,哪怕是现在,我也一定要让段鸿文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魏真珠怔怔的看着她,她的眼里泛起泪花:“他有工作,有收入,畅畅不能没有他。”

  “你害怕改变。”文漾漾一字一顿,“害怕自己做不到。可是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不能做的比段鸿文好?你在意女儿,通过为她忍辱负重来保护她,但一个身在地狱的人根本不可能拯救另一个身在地狱的人!”

  魏真珠的悲哀,魏真珠走到这一步的原因,除了段鸿文的恶,也在于她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出离婚寻找新生活的那一步。痛苦和麻木淹没了她,也让她铸下大错。

  楼下的声音飞到楼上,纪询想。

  想着想着,他琢磨出一点怪异之处,魏真珠并没有想要逃脱制裁,那为什么一开始她的罪行被他们叫破的时候,死不承认呢?仅仅是因为一以贯之的厌男所以不愿意在男性面前认罪吗?

  她穿了高跟鞋……是对高爽的尊重……只是对高爽的尊重吗?

  她回到家,打了电话……她对女儿肯定是不舍的……

  女儿!电话!

  “魏真珠!”纪询突然失声,“你有想过自首,那你的女儿怎么办?段鸿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做饭时候的电话是打给你父母的对吗?你想将女儿托付给他们,他们怎么回答你?他们是不是拒绝了你?!”

  霍染因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他发出了一声咒骂,蓦地低头,大声喊了“文漾漾”:“魏真珠离开屋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举动?”

  正怒视魏真珠的文漾漾抬起头来,她一时有些蒙,下意识回答:“异,异样?喂了畅畅喝一杯水,再把家里的窗户都关了,算吗?”

  该死!

  霍染因重重锤了下扶手!

  巨大的响声中,文漾漾身旁的魏真珠突然崩溃了,她猛地哭出声来,像再也承担不了身体头颅的重量,跪滑下去,忏悔般低垂头颅:“没用的,我给畅畅喂了安眠药,又开了煤气……没用的……不用再去了……这样也挺好的……这种肮脏的世界,没什么好在意的……我把她带来,是我的错……现在我纠正了这个错误……”

第一零二章 这个孩子,养大了也受人白眼。

  “看住魏真珠!”霍染因厉声交代。

  这大约是纪询第一次看见霍染因如此焦急,二层楼高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快速跑下去也花不了几秒钟的时间,当纪询开始往楼梯出跑的时候,霍染因直接从栏杆处翻身跳下!

  而等纪询冲到了玄关的位置,霍染因的车子在漆黑的夜色里,在别墅的窗户外,轰鸣作响,呼啸而去。

  他向前奔跑的速度渐渐缓下,最后停住脚步。

  当然,每一个健全的成年人,都必然爱护幼儿。

  霍染因想必也是……极其爱护。

  “纪,纪老师……”背后传来文漾漾的声音。

  纪询回过头,看见脸色煞白的文漾漾,文漾漾惶惑地看着他。

  “我……我们也赶紧走,赶紧赶上霍队吧。”

  “急什么,你能赶上你霍队那种车技?”越到危机时刻,纪询的头脑越清楚,“赶紧打给警局医院消防打电话,把现场情况说清楚,快!”

  他轻轻一喝,把笼罩在文漾漾脸上的恐惧喝散。

  “不要分神,我们在和死神抢时间!”

  *

  等霍染因风驰电掣,驱车来到现场的时候,越境小区已经彻底热闹起来了,救护车,消防车,以及警车,都在现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楼梯,消防人员已经提着破门器在撞门,剧烈而规律的几声响动之后,门被破开,霍染因冲进去,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小心煤气”,他确实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道,但他还是冲进来,他闭着气,来到小兔子门牌前,红眼睛的白兔子拉着“welcome”的牌子,对着他。

  他的手握上门把。门把是金属,在冬天里带着特有的刺骨的寒意,寒意像针一样扎着霍染因的掌心。

  他背对着众人。

  众人还在他的背后没有赶上前来。

  无人看见他忽地不闭气。他在满是煤气的空间里,放开口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他按下手腕,推开房门。

  他看进去。

  似乎是一刹那的恍惚,他看见两个人躺在床上,男人和女人,他们整整齐齐的躺在床铺上,面容俱都变成了樱桃红色,像随时会喷发的岩浆一样的颜色。

  他看着,看着,看了进去,周围开始变得怪诞了,房间变得又高又宽,而霍染因走上去,一步步走到床铺之前。

  他脱下鞋子,上了床,躺在男人和女人的中间。

  他阖上眼睛……他的皮肤也变红了,变成了樱桃的颜色……

  时间在这瞬间凝固了。

  一瞬间的凝固后,一切都反噬了,霍染因的胳膊突然被抓住了,抓得他晃了一晃,接着,防毒面具递到他的面前,不认识的消防员关切的眼神射过来:“霍队,注意防毒。”

  霍染因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小女孩的房门口,只是有些晕眩。

  他接过防毒面具,慢慢地将面具罩在脸上,在面具扣合于面孔的最后,他朝前看去。

  床上没有别人,只有畅畅。

  小小的女孩,躺在床上,蜷缩着,像只睡着了的白兔子。

  更多的声音响起来,更多的人从他背后冲进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专业仪器来到了床边,他们娴熟地伸手触摸孩子的鼻端。

  一只无形的手出现了,握紧霍染因的心脏。这只手是冷的,和金属门把一样冷,和窗外檐下挂着的冰霜一样冷。

  直到他听见前方医护的声音。

  “还有气,小孩还有气!”

  霍染因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等畅畅进了医院,更详细的情况也传递出来:女孩胃中有大量安眠药残留,目前正在给孩子洗胃,但并未发生煤气中毒,鉴于送治及时,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在急诊室的门口坐下。

  魏真珠肯定开了煤气,也是真的想把女儿带走,那么为什么畅畅没有中毒?

  这个问题并不难以解答,现场的警察在霍染因耳旁说了答案:“阳台的一扇窗户开着,虽然比较小,还是达成了空气对流,所以尽管室内的一氧化碳浓度偏高,并不足以致命。”

  霍染因没有说话,他靠着椅背。医院的白炽灯照在他脸上,照出他比墙更白的脸色。他沉默着,突地想起什么,终于开口:“通知女孩的家属了吗?”

  警察肯定回答:“一开始就通知了。刚才医院也打电话催了,说是在路上。”

  “不,来了。”

  霍染因淡淡说,他已经没有再看身旁的警察了,他看向的是自己的五步开外,站在急诊室大门另一侧的一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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