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230章

作者:楚寒衣青 标签: 推理悬疑

  那黑影似有似无,似远似近,既像潜伏在窗外露台上,又像潜伏在花园树梢中。

  他问霍染因:“这山这么大,又只有这里有人,你说,会不会有谁的鬼魂栖息在山里四下游荡?”

  “……”霍染因迷惑道,“你在开玩笑?”

  “这不是我说的。”纪询纠正,“这是老张——老张是这座山庄的守夜保安——说的。”

  “那你怎么回他?”

  “我?”纪询,“我告诉他,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

  “很好。”霍染因评价。

  “等尸检结果吧。”纪询打了个哈欠,“尸检结果出来了,知道陈家树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们才能有的放矢的寻找证据,希望法医那边给力点……”

  *

  宁市刑侦支队的法医还是很给力的,第二天上午八点,局里传来尸检结果,陈家树死于急性过敏反应引发的呼吸道肿大窒息死亡。

  也就是说,陈家树根本不是死于肾病,而是死于过敏反应。

  “过敏源查出来了吗?”霍染因问胡芫。

  “头孢。”胡芫回答,“死者的医疗记录上也注明死者头孢过敏。”

  结果出来了,情况也就分明了。

  “陈家树换了肾,必须每天吃抑制免疫反应的药,这时候,凶手只需要将头孢混入陈家树吃的药中间……”纪询推测,“不过吃了头孢,产生严重过敏反应后,陈家树必然会挣扎,但现场偏偏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可以推测陈家树每天还有吃安眠药的习惯吧?”

  “有。”霍染因说。这点不用胡芫告知,陈家树自己的用药报告上也有记录。

  陈家树一贯以来都有服用安眠药休息的情况,最近因为换肾,安眠药剂量增大,从这方面考虑,陈家树很可能在睡梦中就因为过敏而窒息死亡——因此警方也没有在尸体身上及周边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

  从尸检结果来看,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谋杀案。

  警方立案,接着搜查令签署下发。

  当霍染因朝孙太太出示搜查令的时候,年迈的女人抿紧嘴角,鼻翼下暴露出两道刀刻一般的深深法令纹。她优雅的气质向下沉淀,沉淀出一种岩石般坚硬的感觉。

  “请。”孙太太冷冷说。

  最先必须搜查的,当然是陈家树的药房。

  三楼走廊角落的药房是个不算大的房间,里头靠墙放置着一张书桌,配药用;房子中央是几个敞开式书架,上面放着各色瓶罐药物。

  房间里有扇窗户,但被窗帘遮住。

  平常里,都是小菲负责陈家树的药物,小菲带着警察到专门放置陈家树日常要吃的药物的架子前,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

  纪询朝药瓶上扫了一眼,有强的松、他克莫司、碳酸氢钠等等。

  他挨个拿上手,掂掂,看看。

  同一时间,霍染因环视这整间房间,从四面墙,到架子,到地板,再到天花板。

  看向天花板一角的时候,霍染因眼神顿住,问:“那里怎么回事?”

  只见靠门的那侧墙体的转角处,在白色天花板下面5cm的位置,有个黑乎乎的洞口,洞口挂着电线,旁边墙体上有钉子的痕迹。

  小菲抬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不知道。”

  除了小菲以外,其余三人也来了,郑学望说:“我没关注这些。”

  孙太太冷漠道:“我儿子的房子要怎么搞,是他自己的事情。”

  李峰没话说了,只好躲着霍染因的视线。

  这几人将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表现得明明白白——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纪询弯腰将桌子底下的椅子挪出来,放到墙壁底下,踩上去看了一眼。

  “唔……墙壁雪白雪白的,灰尘都没落上去几粒,刚拆下来没两天吧。看位置,应该装的是监控。”

  他重新站到地上,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将陈家树每天要吃的一个药瓶交给霍染因:“太轻了。”

  霍染因接过来,感觉这瓶药的重量轻飘飘的,几乎空了;再打开一看,确实快空了,里头只剩下零星两三粒。

  他看一眼手中的药品,又看一眼上边被拆掉的监控,明白了陈家树死亡案件中,凶手的作案手法。

  ……

  “作案手法很简单。”从药房里出来,纪询轻轻揉着额角,“只要将那里头孢混入那瓶快要吃完的药瓶中去就好了,虽然没有办法明确陈家树到底哪一天死亡,但或者今天,或者明天,或者后天,他总会死的,光看哪一天这粒药会被拿到。”

  “这也就……”纪询还想说什么,说到半途,却停顿了下,似乎在迟疑思索。

  “这也就为凶手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和一定的逃跑时间。”霍染因替纪询补充完成。他正在安排警方对山庄的行动,从药房墙体上拆下来的摄像头事关重大,必须找到,搜查先从山庄内部开始,全面排查,如果找不到,再扩散自山庄外部的花园,靠近山庄的山林道路。

  “唔。”纪询含混应了一声,这个方向怎么看怎么像是……但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或者是凶手在故布疑阵?或者是有什么他漏掉了?

  他继续说:

  “案子的手法弄明白了,要排查嫌疑人也不那么难,陈家树为我们节省了很多的时间——他在药房里装了摄像头,记录每一个前来药房的人的影像。问题是……这群人为什么要将摄像头藏起来?”

  摄像头是证物,里头存有重要的证据。

  只有明确的知道陈家树确实死于非命,知道警方很有可能会介入调查,才会防范于未然的将证据毁灭……从表面上看,简直想是所有人都是凶手,所有人都在合谋。

  这不可能。

  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合起来杀了陈家树?

  纪询揉着额角的手指更用力了。

  “从调查上看,陈家树和他母亲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霍染因的声音响起来,他逻辑清晰地分析,“排除了母亲是凶手所以毁灭证据的可能,现在就只剩下两种方向。1,母亲包庇凶手;2,母亲要私刑杀害凶手。”

  分析的声音才落,外头已经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分散去山庄内部排查的警察赶回来,带给霍染因一个消息:

  “霍队,我们在花园里发现一个人形小门,人形小门旁有摄像头装置,但摄像头也被拆卸了。从痕迹上看,也是刚刚拆卸不久!”

  更加古怪了。

  正常出入的前后门位置都留给了警方,偏偏有意拆卸掉小门的,肯定是小门也拍到了什么不能让警方看见的东西……不能让警方看见的东西……

  孙太太……老张……摄像头……

  纪询揉着额角的手指停住,一系列的蛛丝马迹串联成型,拼合出一条头尾相连的逻辑链,这条条理清晰的逻辑链使他精神奕奕:

  “我知道了!”

第二零九章

  “陈家和早上在这里。”

  推理这种事,掠去了过程直接说出真相总是产生出人意料的威吓作用。

  这种威吓对任何嫌疑人都奏效,区别只在于他们有没有把自己受到的惊吓表现出现。

  孙太太做得不错,她只是略有僵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强硬的辩驳了回去,接着像蚌壳一样闭紧嘴巴。

  纪询牢牢盯着她无意识垂落在地面的视线,现在所做的推理之于陈家树的死亡,以纪询的直觉而言,99%不过是条主干上的枝桠,可惜在一团迷雾时,它太明显,太粗壮,蒙蔽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思维,除非确定的排除掉,否则作为警察总得去一探究竟。

  “你马上七十大寿了。年纪大的人总喜欢儿孙满堂,所以即使冒着花粉过敏的风险,也决定来到这个山庄,因为这里清净,人烟稀少,足够庇护你那刚犯了事跑到国外的小儿子——他没从正门来,你给警方的监控没他,但药房和花园小门拍到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仿佛晴天霹雳般的不凑巧……陈家树死亡了。护士对陈家树死亡的报警,更吓坏了你。因为你意识到,在自己已经失去一个儿子,还来不及从震惊中提取悲痛的同时,你很可能面临着失去第二个儿子的危险。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死了的人毕竟死了。你只能优先照顾还活着的那个。

  “你让陈家和趁警方出警这段时间拆掉摄像头赶紧逃走,而你留下来打掩护——用急性肾排异这个借口拖住警方,给他制造足够多的时间……”

  “证据呢?”孙太太突地抬起头,迫视纪询,她眯着眼睛,像盯住猎物的蛇一样,“全部都是猜测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小儿子来过?靠指纹?这是我家的产业,我的小儿子过去也来过,指纹皮屑都有可能留下。”

  猎人轻而易举地摆脱猎物的纠缠。

  纪询轻巧说:“你为他安排的路线,我猜——是从山上走下去,然后在没有监控的路边上安排好的车,只要呆在车里面监控也查不到你儿子,你是这么想的吧?也许联系方式都转手了好几道。别担心,这山不大,你儿子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再怎么走山路也习惯走能走的路,留下的足印痕迹非常好辨认,到了公路上怕是一点路也不想多走,我的同事已经下去找了,只要推算出下山的大致时间,就能从附近道路的监控上寻找时段内的车,挨个排查过去,虽然麻烦点,但总能得出个结果。”

  “你——”孙太太面色骤变。

  然而这异样的脸色,终于在她的意志下,逐步平复。

  她冷笑道:“……有意义吗?”

  “什么意思?”纪询不露声色问。

  孙太太坐在落地窗下的玫瑰色贵妃椅上。当她靠上椅背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光线的暗影中。

  等她微微侧了侧脸——或者是外头的太阳稍微斜了斜,纪询终于再次看清楚孙太太的脸了。

  还是那张脸。

  那张虽然还留有年轻时候美貌的轮廓,但已经苍老到皱纹里带出嘲弄的脸。

  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舞动,孙太太灰色的头发也在光线中颤动。

  孙太太反问纪询:

  “我儿子来了又怎么样,没来又怎么样?他和这个案件有关吗?不怕麻烦,不怕放走真凶,你们就尽管去找好了,反正只是排查一个城市里数以百万的人,看一路上成千上万的摄像头而已。这种小事,警方肯定能够解决的,对吧?”

  这段话足够冷静,冷静到带出了一种近乎恶意的揶揄。

  “相较于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的小儿子,现场不是有个更可疑的人吗?郑医生,没错吧?”

  冷眼旁观的郑学望跳起来:“这关我什么事!”

  “恰恰相反,你才是这件事情中牵扯最深的人吧。”孙太太说,“警方到来的时候,是你斩钉截铁地说,死者死亡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急性肾排异,为此还拿出了我儿子一直以来的病历证明自己的话。怎么,才一天多点,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这,这是因为——”

  “因为你就是杀人凶手。”孙太太轻飘飘说。

  “那份病历确实是假的。”事到如今,郑学望也豁出去了,“但那是你儿子让我作假的,为了让我作假,他还给了我一大笔钱。我之前隐瞒也是为了不被吊销行医执照,但现在,反正瞒不住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既然这份是假的,总有一份是真的吧?”纪询冷不丁插嘴,“真的呢?”

  然而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刚刚还一副要把事情说个底朝天的郑学望却又支吾了:“真的,我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但是消失了……”

  “还真巧。”纪询评价。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隐瞒陈家树死亡的真相。”郑学望像是走到了绝路,困兽般抱头蹲下,“我直接把假的销毁,真的病历给你们不就好了?其余陈家树是怎么死的,警察去调查好了。我就做个假,打了几张a4纸,其余的干我什么事啊!”

  这家伙,虽然演得很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应该还藏着什么东西……

  冷眼旁观的纪询暗想。

  其实孙太太说得没错,陈家和偷偷摸摸的出现,并不代表动手的就是陈家和。

  首先陈家树和陈家和是亲兄弟,目前来看,没有发现陈家和动手杀陈家树的动机,陈家和究竟是不是凶手,究竟涉没涉案,都要打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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